《少男少女的青春烦恼:我爱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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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男少女的青春烦恼:我爱阳光-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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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出乎意料而美丽。她走到阅览室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头微微一低,然后蓦地转过身,莞尔一笑,动作那么轻巧、飘逸,我还以为她根本没有重量,而只是一个飘浮在空气中的金色气球!过去我从来不知道简单的转身动作会这么优美,我简直无法发现她是在何时、用何种方式转身的!正午的阳光照在门口,她那一转身似乎带动了她周围的空气,把阳光聚集到她身边,画出一圈圈熠熠闪光的螺纹线。她的声音暖洋洋的,恍若螺纹线似的转动。她说:
  “我叫吉吉。”
   。。

秦庾(一) 2
我回到教室时,李老师已经站在讲台前了。她回过头,轻描淡写地瞥了我一眼,说:“快一点,我们准备上课了。”我把头一低——我的这个动作现在成为习惯了,从期中考试之后,我见到她就总是把头那么一低——走到座位上。说句实话,我越来越恨这个座位;这个座位是最后一排靠右的座位,如果我从教室前门走过去,那我就必须像头野兽似的经历每一个同学的注目——教室总是那么小,而桌椅总是那么挤,我偏偏又长得有手有脚并且那么高大,到处磕磕碰碰的,要么是他的书,要么是她的铅笔盒。我总算充分地体会到双手抱着头的投降动作有多科学,照我看,全校的师生员工都该双手抱着头走来走去——想想看,这多有趣,学校会变得跟集中营一个样,大家亲密无间地胳膊肘挨着胳膊肘,除了彼此的脑袋之外什么都撞不到。
  我欣赏这个双手抱头的动作,但是除非大家都这样做,否则我不会做。要是我一个人走过去、穿过课桌椅时,做出那么个动作的话,那不就等于是我向他们投降了吗?我凭什么要向他们投降呢?这未免荒唐。要是我向他们投降,那么我受到的警告处分、我经过的那些审讯都算什么?他们又不是来采访我的新闻记者,我也不是什么劳动模范。我是叛徒。如果我是叛徒、是教唆犯、是盲流,那我得为此骄傲,否则我真的变成叛徒、教唆犯和盲流啦。而我现在只不过是在扮演一个叛徒的角色而已——那些演员,不管他们扮演的是汉奸还是黑手党头目,都深深地为自己的角色骄傲,因为他们是它们的创造者。这些道理,我想我说给谁听谁也听不懂——说句老实话,连我自己还常常糊涂呢。
  唉,我究竟在说些什么呢?我究竟是什么呢?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学生,而且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学生,我还有那么个女里女气的名字,我还失了王海燕的约,我还把我的倒霉经历告诉了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到现在我还吃不准她的名字究竟是真是假,我还看见李老师就像只公鸭子似的垂下头,我还在穿过课桌椅时撞翻了赵鸥的铅笔盒,给她捡笔的时候我又把梁守谦的书带到地上——我整个是笨手笨脚又女里女气的一个倒霉蛋,我肯定早就给人笑死了。
  其实,我最对不起的还是李老师。李老师她老人家最喜欢我,把我看成她亲儿子似的,我却在考她教的化学科目时作弊,还被抓到了。后来她发慈悲,帮我们掩盖了罪行,只给我们打了个零分,没有上报,可又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去做的揭发,害惨了总有一千万个人,弄得她老人家脸上也很不光彩。我想来想去,恨死了那个除了说些蹩脚笑话什么都说不上的打小报告的乌龟王八蛋,但我又不知道他是谁——唉,得了吧,我连那混账是男是女也还不知道。但我真对不起李老师。我这人就是不够光明磊落,老低着头算什么意思呢?我不知李老师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摸摸我那不怎么样的脑袋说:高三你加化学,你在这方面是很有潜力的。我想李老师大概没了乙炔什么的就活不下去,所以她待我才像亲儿子似的——对了,她是没有儿子的。如果说她有,那么他静静地躺在公墓里也数不上有多少年了;这些年里,他跟所有那些死人一样,什么也说不上来。
  其实,我过去一直怕李老师待我好,她一待我好,就不像老师了,简直跟个老奶奶似的,那叫什么呢?但她现在不待我那么好了,我又怕,我瞧她现在一天到晚的腔调,差不多成了个全日制的老奶奶。
  我对不住她,总的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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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庾(一) 3
樊斌这家伙,我吃不准他是什么路道,简直像要粘在我身上、附在我身上。我倒宁愿他离得我远一点。从前他不这样跟我下死劲儿地装铁哥们儿,我看他还是不错的,除了稍微有一点夸夸其谈之外,其他什么都像正直公民。最近——就是作弊被逮住后的最近——他不对了,一天到晚在我周围转来转去,让人感觉像便衣警察,惹得我心头起火。要说夸夸其谈呢,我和王海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已经早就不当一回事儿啦,他樊斌不仅夸夸其谈的水平不如王海燕,连夸夸其谈的欲望也不如王海燕,属于小巫见大巫。可是他那股子黏劲,真恶心。早知如此,当初我随便怎么也不肯把答案抄给他。
  老天爷,他可又在凑过来了!我发现一个道理——越是你想避开的人,你就越避不开,假如你为了避开他什么都乐意做,那他就会跟神仙似的,在你身边飞来飞去,让你什么都做不成。樊斌就是这样的一种混账情况,我都背得出他的姿势——他明明可以直直地走过来,可非要往左边走三步,停一停,再走三步,然后连着往我这儿走六步;站住的时候,光是两只脚站住,头还在往我这儿凑近,他的头和脚中间那部分,就活像弹簧似的,柔软得叫人恶心;接着,他会猛然抽出手(在没抽手之前,你压根儿不知道他有手,所以说是“抽出手”,就像日本人剖腹自杀时抽出弯刀),在空中画四分之一个圆,重重拍我的头顶或者肩膀或者脊背;与此同时,他的五官猛然挤到一块儿做出惊人的笑容,他的这个表情和他抽手的动作连接得如此完整,让人以为他的手是一个开关一类的玩意儿,而他的五官是他身体里大大小小的齿轮和皮带所带动的终端。在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就万分得意地对牢我的耳朵嚷嚷道:
  “找什么?找鱼吗?”
  这是他想出来的蹩脚笑话,说我的名字秦庾用上海话念像“寻鱼”,所以老爱说我是在“找鱼”。他不知道我最恨吃鱼。他要是因为处分那件事感到抱歉,那他还是干脆别生下来的好。可我不想把这些告诉他。我一告诉他,他一定会毫不当成一回事地拍拍我身体的哪一部分,油腔滑调地说:“得了,你这人实在奇怪。”我老实地说,要是有个人成天只知道讲废话、除了废话什么也不讲,他还偏要把你的话也当成废话处理、把你看成和他一样的傻瓜蛋,那可憋气透了。
  我明白他这会儿想干什么。我学校的倒霉一天刚刚结束,跑到车棚里拿自行车。我非常乐意一个人回家,当街看看广告牌,把处分的事暂时忘掉,可他非要来抓住我,坚持同我一起回家,然后,一路上他就喋喋不休地唠叨,骂学校里的每一个领导、骂告状的王八蛋(那王八蛋实在该骂)、骂老师同学——他骂人的本领如此之高,到末了可以把看门的老大爷和扫厕所的老奶奶一起骂进去,好像他们也对处分这件事负责。天知道,这件事提得还不够多吗?要是我有力气,就一定把他甩出去——提着他的衣领往前甩,然后松手,看他怪叫一声就到了帝国大厦顶层,飞机票护照什么的一概减免。
  我猜得一点也不错。按照常规,他说了关于鱼的笑话之后就更加凑近我问:“回家吗?”
  我没理他。我最恨这么着,明明知道你要干什么,还非要死气白赖地问,老实说,我最恨这么着。我不理他,他才不在乎,乐呵呵地跑过去把自己的车推出来,重新回到我身边时兴高采烈地说:“我和你一起回家!”
  怎么了,我又不是他那位长腿的妹妹,要他这么死气白赖地厮磨着。他在高一认识一个女生,上次跑来找过他的,大眼睛窄条脸,最漂亮的是那对又细又长的腿,个头比樊斌还高半个头。我们哄他,把她叫成“长腿妹妹”。
  我气呼呼地跳上车往前冲,他也跟上来。梁守谦正经过我们身边,在车上叫:“樊斌你怎么又赖着秦庾?你的长腿妹妹呢?”樊斌咧嘴一笑,哇哇嚷道:“秦庾就是我的长腿妹妹呀!”
  呸,见他的鬼去吧!我可真想把他揪下来。我算他哪门子的混账妹妹,那我还不如撞到树上死掉。再说,那个漂亮的女生要是真喜欢他,那她不是呆就是傻。这可真无聊,无聊透顶。
  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我们只得照挡在校门口的木牌子上说的:下车推行。我慢慢挪动着步子,眼睛随随便便地看出去——我看见王海燕在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和一个女生起劲地讨论着什么;我还看见……
  我还看见,人丛里,有一抹黑发,静静地保护着她的脸,长睫毛下一对透明的眼睛,在我眼前晃动着的一只金色气球——这喧嚣杂沓的校门、这喧嚣杂沓的世界,猛地安静下来,樊斌没有了,梁守谦没有了,王海燕也没有了,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吉吉!
  吉吉,那个阅览室里安分的女孩子,那个没有什么意义的女孩子,那个不认识我的女孩子——我世界尽头的保护人。她就在我的眼前。
  只不过是一刹那工夫。一刹那过去,吉吉忽然不见了。从前,我始终没有在哪里看到过她,或者听到过她,今天是第一次。而她又像个臆想似的,一刹那间就消失在人丛里,无影无踪。可是,我刚才真的看到了她。她走起路来也像是静止的。
  樊斌在身旁问着:“喂,喂,喂,今天究竟几号啊?”
  “5月28号。”我心不在焉地答道。这家伙,连日子都过糊涂了。
  

秦庾(一) 4
说起我的家——顺便说一句,我并不是十分愿意说到我的家,不因为它有什么不好,而是因为它没什么可说,嗨,我正要说到这一点——它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说。我一向不大对人家说到我家和我家里人,今天我说,也是因为不说就没法讲清我这个故事。讲故事这玩意儿我不内行,所以我没法跳过去讲。总归是我倒霉,撞上这种事——其实我不怎么想说自己在“讲故事”,我这件事不是特别精彩曲折,首先我就是那么个女里女气的家伙,做出来的事件件倒霉,我最好还是把这叫做“介绍我的倒霉经历”吧。
  我也不是从小到大就总倒霉的。如果我打从生出来那天起就没断过倒霉事的话,那我早就出名了,也不会为了作弊这档子事被处分什么的。我也就是从上高中那会儿开始倒了霉——可我总还有十五年左右的光景不那么倒霉,说起来不至于憋气,顺带地我也好介绍一下我家里那几个人——瞧啊,我差不多把介绍我家这事儿给忘干净啦,我这人说话老跑题儿,所以我说不好故事。
  其实,看见我的名字的人,十有*猜得出我爸妈那些事儿。我爸姓秦,我妈姓庾,他俩就挺省事地把我叫成秦庾。这名字我看是中等偏下的水平,听上去活像个小女孩,容易造成误会;沾了这名字的光,我现在就有些女里女气的,挺讨厌,要是他们当初叫我秦大庾,或者干脆像山里人一样叫秦二狗什么的,那我现在准有出息。
  说起我爸妈,他俩是世界上最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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