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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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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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毒地笑。她双腿发软,费尽全身力气逃离他。
  “不!”她撕心裂肺地大叫,手紧紧地抓着腰带,醒了。
  一个可怕的梦。
  身上出了好些汗,湿漉漉的不好受。
  窗外已露曙色,但时候尚早,还不到五点钟,睡,得好好地睡。准备上午去见尤卫红。不睡好,眼皮浮肿,眼圈发青,多难看。
  她得特别注意形象,表现出她不同凡响的风范。然而却睡不着,脑子里涌出各种各样的景象,零星破碎。
  黄埔江叫她恶心,长江又给她许多动人的向往。浑黄的水流和白滔滔的水流在她心间泾渭分明地流向远处。可怕的男人的手,像蛇一样蠕动的手。她厌恶。别想这些,那可怕的岁月,噩梦般的日子。她软软地躺着,心灵深处还珍藏着一双她喜爱的热烈的手……
  然而她睡着了,醒来时正好八点,不晚。太早去找尤卫红,有失身份,就像那些厂长、经理有大事急着求他解决似的。她不能表现得这样。她需要雍容华贵,漫不经心;需要娇矜单纯,就便使性。让尤卫红觉得,她是来看他,不是来找他。她有事跟他讲,却不是请求、哀告。她要流露出对他的尊敬,佩服他的能力,欣赏他的正直品德。而不是献媚,更不是勾引。
  她跑进卫生间,首先照照镜子。还好,眼皮没有浮肿。她开始洗漱、化妆、描眉。一切都要让人觉得不是经意打扮,只是随便弄弄。她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长牛仔裤,亭亭玉立,矫健利索,更接近事业型的女性。
  她妆扮完毕,又对着镜子上下照照,觉得没有什么挑剔,便拎着皮包走出房门。
  她信步前行,脑子又被夜来的梦境纷扰。她有点沮丧。生活的噩梦仿佛总在缠绕着她,像沾在头上的蛛丝,总也抹扯不干净。她有时真想像打碎玻璃瓶一样,将以往的岁月全部打碎,像销毁一本书似的将过去那苦涩的记忆付之一炬。她真想重新生活,重塑自我,重新有一份理想的经历,一个天真无邪的人生。一切重新开始,从呱呱坠地开始。
  她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一边款款前行。一块路石横在眼前!她的心一惊,不是在梦游吧?猛然抬头,天呀,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她惊慌地两边看看没人注意她。她多么想继续走下去,可又不得不命令自己:立刻退出、返回。
  她像逃避追捕似的跑到街口,拦住一辆出租车,钻进车里。她出了一身冷汗,心在扑通扑通地猛跳,以致司机问她去哪儿,她一时竟回答不出。
  车内有足够的时间让她稳定情绪,调整心态。
  她下了汽车,走进县政府大门的时候,已不是心事重重、心慌情急的女子,而是扬首雍容、目不旁视、充满坚定自信的女企业家了。
  她迈着既轻快又稳健的步子走上三楼。
  经过办公室门口,瞅见秘书刘康在写什么,亲切地招呼,“刘秘书好,忙哪。尤县长来了吗?”
  “来了。”
  “我看看尤县长。”她莞尔一笑,移步前行。走过三个房间,就是尤卫红的办公室。门敞开着,尤卫红坐在桌后面,听三个男人在汇报工作,样子有些激动。她本想退下,尤卫红瞧见了她,礼貌地招呼:“席总来了。”
  “看看你。”她走进办公室,“尤县长任何时候都是忙的,我真佩服你这充沛的精力。”
  “事情很多,没有办法。”尤卫红说,客气地请她坐。
  席晓星并不马上就坐,说:“我每次来博川都想来看看你。我听说尤县长文学素养很高,诗写得好,我总想请教一下,在博川找个能谈文学、会做诗的人真不容易。”
  尤卫红说:“你别听这些传言,我还有时间写诗?”他示意那三个继续汇报。
  其中一人说:“我们采取逐段检查、逐段督促、逐段纠正的办法,发现不符合施工规划,路基没有清到实处、碎石不冲洗干净,我们都叫他们返工。”
  席晓星听出来,他们说的是公路修建的问题。尤卫红对这事很重视,专门派了一个督查小组在现场监督,使承包方做不得假,不能偷工减料,不敢马虎对付。为此承包方已追加了一次预算,还准备再追加一次。她很想听听他们的想法、意见,但又怕尤卫红怀疑,影响她的事情,只得装做很忙的样子告辞。
  来到包装工程办公室,鱼四旺和向前已经下去,只有周志安在打电话。她简单地问了一些情况,便叫周志安到楼上办公室守着,只要尤卫红房里的人一走,就赶快来叫她。
第九章李海席晓星(2)
  半小时后,周志安急急地跑回来,告诉她人走了。
  “尤县长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一个人。”
  她从皮包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整理一下头发,上楼去了。
  有两个人匆匆走来,一男一女,脚步急骤,肆无忌惮,从她身边超过,同时洒下一股太阳曝晒过的皮肌气味。她凭感觉断定这是两个农民。尤卫红出现在门口。她精神为之一振,喜上眉梢,露出很有教养的微笑。她以为尤卫红在跟她打招呼,其实不是。他是迎接这两个快速跑去的农民。他们早已等候在传达室,汇报一完,尤卫红就打电话叫他们上来。还没到跟前,那个年老的农民便高兴地叫起来,声音十分响亮,震得楼道都嗡嗡作响。
  农民就是农民,打个招呼,问声好,用得着这么高门大嗓的叫唤!席晓星想着,不再往前走。她见尤卫红跟他们好像老熟人似的,又握手,又说笑,亲热得很。她觉得尤卫红有些特别,对农民很亲热、随和。而他这种亲切随和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他情感的自然流露。
  席晓星没有猜错,这来的两人是十里堡的农民:施望祥和他女儿施萍。他们在农村的广阔田野嚷嚷惯了,张口就是高声大嗓。在那声音扩散极快的千里平畴,说话声小了,别人听不见,听不清。这也许是大自然养成的大嗓门。但到了县政府的办公大楼,这么轰轰地叫喊显然不适合时宜,然而又没法叫他们声音变小,尤卫红只好关了办公室的门,以免影响别人。
  “尤县长,我对你有意见!”
  不明底细的人听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以为真对尤卫红有什么很大的意见哩,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施望祥说:“谢你的好意,派这么个小伙子替我们治鱼病,什么时候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们到处找,还以为他出事了哩!”
  “这么大的小伙子,会出什么事?”尤卫红不以为然。
  “他要是好人,我也不担心。”
  尤卫红吓了一跳,难道付小昂在十里堡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瞅一眼施萍,难道……
  施望祥说:“还说哩。他病了,病得厉害,发高烧,多少度来着?”他问女儿。
  施萍低低地回答:“三十九度八。”
  “是吗?”尤卫红知道不是付小昂干了越轨的事放了心,却又为他身体担心。“这孩子,他竟一字没提。”他无意中竟心疼地称他做“孩子”。
  “他跟我们也不提一个字,都是自己顶着扛着。要不是我家施萍细心瞅出来,我也不晓得。”
  施望祥言语里充满对女儿的赞许。
  尤卫红又瞅一眼施萍。他接着说:“他不见了,我、施萍、施俊满世界地找,还以为他昏倒塘里淹死了哩。我村十八户养鱼户都出来找他。大家说,他帮我们治好鱼病,吃了大苦,受了大累,全是叫瘟鱼塘里的毒水泡伤了身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村十八户养鱼的人家,这辈子心里也不会好受。”
  施萍低着头,似乎仍在为此事难过。
  施望祥说:“尤县长,你真给我村派去了好人,要不是他那么认真用心,舍着命干,我的一万多斤鱼没救了。我村十八户的鱼都没救了。这是多大的一笔损失!”
  尤卫红问:“后来你们那祭祀还搞了吗?”
  “你别急,听我讲呀。”施望祥说,“付技术员寻找的那些草药,还有他请你叫人拿去的药真管事,他亲自煎熬,亲自配兑,用那头号大铁锅,满满地熬了三锅水,兑上你派人送来的药,搅匀倒进水塘。说也奇怪,下午六点来钟下的药,晚上那些鱼就安静下来,第二天早晨去瞅时,竟不见一条死鱼,连塘水也清澈透亮,没有那股难闻的腥臭了。”
  “他仍发着高烧,没工夫去卫生院瞅病。”施萍伤心地说。
  “我催他来着。”施望祥说,“别瞅付技术员年轻,做事很有主见。他见药力生效,喜欢得什么似的。我家也都高兴,说要去镇上割肉买酒,好好庆贺。付技术员说,你们别忙这些,还有九口塘的鱼没救过来哩!他又领着我家三人到野外采集草药。”
  “我哭着要他去卫生院瞅病他都不听。”施萍又说,瞅一眼尤卫红,急忙低下头去。忽又抬头笑了。“真好笑。我家的鱼好了。我哥正在排练傩戏,他演二郎神,穿着行头,戴着面具正跳哩。听我一说,他连行头都没有脱就跑到塘边。那十八户人家也都跟来瞅,一个个都来拉付技术员,还悄悄许他东西,要做好的给他吃,还给他多少钱的红包。”
  尤卫红笑问:“他被拉走了吗?”
  “没。”施望祥感叹着说,“我为什么说付技术员不是一般人,做事很有主见,从这事里也能充分看出来。别人拉他,说什么好听的,许给多少钱,他都听着,却不为所动。施十八求他都要哭了,说,大兄弟,你救救我。我家的鱼要是都死了,我媳妇就一定跟我离婚,再不会回来了。付技术员安慰他,我一定治好你的鱼,不治好,我不走。施十八也高兴了。”
  “后来我问他来着。”施萍说,她有点忍不住沉默,“我说,人家给你红包,你怎么不去?他回答我,尤县长是要我来治鱼病的,没叫我来挣钱,我要对得住尤县长,他那么关心你们的生产、生活,我从你们身上捞油水得利,还是个人吗?他叫大家都别急,说,尤县长让我来十里堡治鱼病,我一定要把大家的鱼都治好才回去向尤县长交差。”
第九章李海席晓星(3)
  尤卫红十分感动。心想,他没吃国家的“皇粮”,没拿政府的一分钱报酬,他只是亲自上门请的他,并不属他管辖调遣,他却这样看重他上门的这一求,这样认真,舍命地去完成他的托付!
  “真笑死人,这十八户人,哪个也不肯去搞祭祀、演傩戏,全都跟着付技术员到野地里采草药了。”施萍似乎有很多感触想说出来。她说完这话笑了。
  尤卫红和施望祥也笑了。这就是科学的力量,行动,事实的力量。
  施望祥说:“我还跟大家商议,付技术员在这十天当中,起码掉了十斤肉。他对我们实心实意,我们也不能亏待他,得对得住他,以心换心,以情换情嘛!我们合计着请卫生院的医生彻底给他检查一下,别让他身上带着病鱼毒回来。我还准备给他打一些补身体的针,开一些补药给他吃。大家商量好,每家轮流供他饭食,吃好一点,叫他休养十几天。还准备去庆安请剧团到村里演几个晚上的戏,庆贺他的功劳,大家也开开心,乐一乐。我们正忙着商量,还来不及做,他倒好,不声不响地跑了。”
  尤卫红赞许地点点头:“等你们筹备好干起来,那要花好些钱。这孩子,”他又一次亲切地称呼他“孩子”。“很会想事,很会体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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