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找话安慰小朱的时候，小蔡送过来一份传真，是杭州外服来催刘健上个月的管理费和工资的。可是刘健上个月刚享受完公费旅游就辞职了，马丁财务那里根本没法通融，拿着这份传真，想想又要去找老板要钱，真是发愁。
有什么办法呢？
有了！戴维一直对我信任有加——也或许他对别人也一样如此不拘小节（也风闻过他其实很小气）……不管了，反正这管理费本来是要交的，正好前程无忧招聘网站的合同要续签，于是我便把这份申请夹在这份要老板签字的纸张中间，趁着老板将要出门的时候敲门进去。和往常一样，几乎不需要更多的语言，戴维便在我指着的纸张空白处签上了大名。
哦，耶——
且慢，我胜利的欢呼还没唱完，便已明白革命尚未成功！
刘健的工资和外服管理费虽经戴维批了字，几天后还是一一被董薇压了下来。
“为什么？”我到财务部问董薇。说实话，虽然知道问题来了，但对付她，我还是不太害怕。可是我怕的人很快便出现了。
马丁走进来，问明原委，笑道：“是我让先放一放的。”
戴维的签字赫然在目，这这这，这不是公然蔑视老板对人对事的权威吗？！
艾丽尔正在一旁敲章，几乎是字斟句酌地对董薇说道：“正式员工辞职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公司，否则公司有权扣发其一个月的薪水！”伊说完，然后极富挑衅地问了我一句：“人事经理应该也知道的吧？”
“我当然知道。”去他妈的，豁出去了，我也大声说道，“法律条文是，员工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公司，否则公司可以有理由不予批准；既然老板同意签字批准了，离职日即可生效。”
我可以不理她，我是人事经理，我可以有权决定人事，按照制度办事，老板只管签字，财务只管付钱就是，可是……
一个不是靠自己埋头苦干，用自己的功绩堆成的位置，是很不牢固的！莎士比亚这么说过。
那就按照合同办事！
可是我翻遍了刘健的档案袋，接着又翻遍了整个档案柜，就是找不到这份合同，我的手脚开始忙乱，我拼命回忆当初的情景，没有丝毫签订合同的印象，同时我也想到另一件事。我拨通莫妮卡的公司内线。
“我想起来了，员工人事关系在外服的，他们的劳动合同由外服跟他们签——我自己去年在艾雅就是这样。”
“没错，合同是外服跟他们签，但是也要留一份给公司备案的呀！”
我颓然放下话筒，顺手拿起桌面上伊可兹公司和杭州外服的人事委托管理合同，这一瞧让我冒出一身冷汗。
杭州外服起草的伊可兹公司人事委托管理合同第五款第二条上赫然写着：“委托方（甲方）须和员工签订好劳动合同，并复印一份寄给杭州外服（乙方）备案。”
杭州外服条款和上海外服条款他妈的不一样……
自从刘健划拨杭州外服托管劳动关系后，伊可兹根本就没有和他签订任何形式的劳动合同。
我严重失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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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R理念在天上飞
我环顾四周无人，赶紧拿墨笔划掉了这两行触目惊心的字句。暗叹这些人事管理的实际操作是多么具体和简单！可我的心思全部扑在薪酬体系、绩效考核和文化建设这些假大空上了；如果我不读硕士，没有那么多理念系统，心无旁骛，做起这个来岂不反而会更加小心，反而会更加驾轻就熟？
HR理念在天上飞呀飞，我在空中追呀追，蓦然回首，人事行动还在地上爬着。
唉，即便是人力资源管理，脚踏实地又何尝不是重中之重！
难道细节决定成败就是这样的？我难道就要败在此等芝麻小事上？
奇怪的是，正当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刘健的杭州外服管理费和工资的事情不了了之。而且，不但如此，董薇还特特打内线告诉我：“刘健的钱已经打到杭州去了！叫他们查收一下。”
我连声谢完，挂了电话却更加迷茫，至此，革命成功了吗？
刘健这场革命总算波澜不兴结束了；而且房产中介那边也告诉我们，贷款一两周之内就会办下来，就等和沈先生过户了。
想想自己很快也将成为沪上有房一族，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特地挑了一件研究生时候穿了一两次的红色T恤，脚步轻盈地经过那个小公园，我欢快地哼着《欧若拉》，满面春风，前所未有的得意，蓬莱的不快刘健的惶恐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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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就得强势点
“跑社保公积金之类的事情不是都交给小朱去办了吗？这些事务上的事情你要放手让他去做。”
“他今天请假。”我说，“他最近身体不好。”
戴维道：“我看他身体挺好的！他不会是对公司有什么不满吧？”
我忙说：“不会。”
戴维道：“既然这样，让他来上班！小伙子哪有那么多假请。你是他领导，要注意适当地强势一点！”
离开戴维，我回到座位呆坐了半天，艾丽尔不知何时也冒了进来，说：“你们那个小朱最近好像不在工作状态嘛！”
我又是一个不由自主，问：“难道他最近做错了什么事吗？”
艾丽尔摆摆手道：“其实呢也没什么——”故意使劲压低声音（其实声音不小啦）对我说道：“刘健杭州外服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他根本就没同人家签劳动合同！”
没有镜子，否则我可以看到我的脸色肯定瞬间变得惨白——不是因为这件没签合同的事情本身，而是，这一切太诡秘灵异！
艾丽尔拍了拍我的座椅后背，说：“好了，好了，你知道就好了；大家都打工的，都不容易，你以后让他注意一点就是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呢？
小朱竟成了我的替死鬼！
可是，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刘健该签杭州外服合同的时候，小朱还没到伊可兹呢！
我该怎么办？我该向艾丽尔挑明吗？可是，艾丽尔刚才不是说了吗？大家都是打工的，以后注意一点……
我还是坐立不安，上完卫生间回来，看见王颖不在位置上，慌忙给小朱打了个电话：“你要是没什么大事，明天必须得来公司上班！”
小朱说：“吓了一跳，我马上就来。”
呵呵，戴维说得不错，领导果然就得强势点。
不到一个小时，小朱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忙让小朱一人去办理缴款。小朱刚离开办公室，我被叫到技术中心。埃迪、艾丽尔竟然也在。
“苗矜，最近公司新员工的情况怎么样？”戴维问。
“还可以吧……”我忽然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
“朱越情况怎么样？”戴维问。
“他今天来了，刚刚出去办事情去了。”我说，很快看了一眼艾丽尔，难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幸好刚才那个电话打得及时。
可是戴维根本不是要这个答案，他问：“最近有没有人向你反映过他的情况……”
我又看了一眼艾丽尔，她目无表情，一副不干己事的模样，我只有重新把目光投向戴维，说：“是这样，我……”
“不要提你自己，我只问，朱越最近在公司都做了些什么事？！”戴维声音大了起来，说实话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对我说话过。
“是这样的，最近朱越的确不在工作状态。也有人对我反映过……”我还未说完，话就被戴维粗暴地打断了：
“这些你向我反映过吗？新员工我不要跟他谈什么话叫他改什么正！新员工为什么要有试用期，我试用期就是看他表现，表现不好就叫他滚！你知道人事经理的职责是什么吗？他还做了一件极不道德的事你知道吗？”
极不道德的事
做人事工作的人既要维护公司的利益，又要维护员工的利益，就像儿子夹在自己老妈和媳妇中间，既要维护老妈，又要哄好媳妇。
让戴维这样大发雷霆的“极不道德”的事，原来不知是谁用视频手机为朱越和小蔡拍了几张特别角度的照片放在公司的局域网上。这件事埃迪首先发现，的确向我说过“不像话”，我根据他的提示找到照片后当时便删除了，而且小朱一再强调冤枉，也就没有在意更多，更没想到也要“向上面反映”。其实朱越和小蔡二人的玩闹我也见识过，过火的并不多；若说“不像话”，有时小蔡疯得更主动些。而且，跟罗伯特他们相比，还不是小巫见大巫。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心稍安，看了一眼埃迪，说：“埃迪是同我讲过这件事；我也问过小朱了，他说，是小蔡把他的东西抢去了，他去要回来，所以照片上显得有些不雅。”
没想到我这样一说，戴维更来气：“你们看看，这还像个男人吗？！”
艾丽尔道：“那说不定小朱本来就想追小蔡呢，小朱最近不是失恋了吗？”
戴维使劲捶了一下桌子：“简直是烂煳三鲜汤（做出的事情不像样的意思）！简直开国际玩笑！办公室是给你用来谈恋爱的地方吗？小苗，马上给我贴出一个告示：办公室一律不许谈恋爱！要谈恋爱的给我滚出去！万商这里给你提供的是工作的平台，不是谈恋爱的平台！一个男人，先要立业，小朱像个男人吗？这还像是个男人说的话吗？！他还说过什么，我都说不出口……直教以香蕉相许，锄禾日当午！什么乱七八糟，来万商十八楼找乐子呢！”
“马上开掉他！”戴维发布完指令便气冲冲地离开了技术中心，埃迪紧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我只好打电话让他把劳动手册交回来。而且，让老板大发雷霆的并不是刘健的劳动合同，这稍稍让我心安。
“可是为什么呢？”朱越接到我的电话时首先很警觉，他说，“而且劳动手册也不在我身边啊！”
“那你先回去拿到办公室来吧，老板同意我将你们几个新来的把录用手续一起办好。”
“反正都是我自己跑腿，下个月办也不要紧。”
“可是你和小马他们一起来的，我这就把这些资料一起送给老板签字，老板等会儿就出差去了，否则你就要等到和下一批的人一起去办录用了。”我说，又柔声地加了一句，“你还不相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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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资关系
朱越当然是相信我的，下午三点钟左右，他把劳动手册交到我的手里。我欣喜万分，告诉他，艾丽尔刚才来找过他。其实艾丽尔在这当儿已经往我这儿跑了好几趟了。
但是朱越到底还是比我强一些，他立即到小蔡那里的大门口去拨打12333电话。
“咨询社会劳动保障部门说了，新员工只要超过一个月，公司是必须得为其缴纳社会保险金的。”临别朱越加了一句，“他妈的，怕我还不起那四千元么，就至于搞得这么龌龊！”
“你得尽快给我去缴纳社保公积金，否则……”他的声音忽然缓和一点，“你自己应该明白这里面的政策，劳动仲裁向来是保护弱者，何况你们这里一直都在违规操作！”
我茫然无主，朱越的要求千真万确，而且他对伊可兹的人事情况了如指掌。公司一旦成了黑名单，社保局一天到晚派人来检查，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一大早不到上班时间，朱越便又来到了万商十八楼，是董薇叫来还借款的。他形容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