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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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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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 
  “璐璐。”他拉住我。 
  “干吗?我都同意了,你还啰嗦什么?” 
  “你在生气。” 
  “我没生气,我好得很呢。走,先陪我去买巧克力。” 
  他顺从地陪我走到那家卖糖果的商店。我找到那种椰丝巧克力,拿起店里最大型号的纸袋,对程明浩说:“把它装满吧。” 
  我们一起往纸袋里装巧克力,记不清抓了几把,反正最后袋子沉甸甸的。 
  程明浩付了账,我们走出商店,我说:“谢谢你。” 
  他问我:“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我对他微笑一下,“慢慢吃,总归吃得完。” 
  我们沿着缆车路线爬上一个僻静的坡,隔着生满常春藤和三角梅的矮围墙,远远可以望见碧蓝的旧金山湾和魔鬼岛上的白色灯塔。 
  “我还没去过魔鬼岛呢,从前放《石破天惊》的时候我就想着,将来假如能到美国,一定去看看,”我喃喃地说:“不过要坐船。其实,旧金山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记得有一次,我差点就去了,后来想起他也没去过,就没去,我想等他回来以后一起去。 
  “等一下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转身对着他,吸了一口气,说:“我们分手吧。” 
  我站得比他高,正正好好直视他的眼睛,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同他肩并肩、面对面说话,感觉有点奇怪。程明浩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冻结,好像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过了几秒钟,他的眉毛慢慢地往一起皱,眼睛紧盯着我,“璐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我的心头一阵发紧,随后痛楚逐渐蔓延开来,就像手上被刀子划开,一开头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眼见鲜红的血珠浸润伤口,一点一点冒出来,直到一发不可收拾,才明白伤得不轻。 
  “你说我们分手?”他居然还没听懂。 
  我开始不耐烦,“是的,我说,我—们—分—手—吧!”我的声音尖利地划过空气,惊得旁边树丛里两只鸟扑簌簌飞走了。这一次,好比在伤口上泼了一瓢盐水,让我痛得眯起眼睛。 
  “为什么?”他终于反应过来,扳住我的肩膀,“为了我要去明尼苏达工作吗?”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声音里有些惊诧、有些不解,甚至有点愤怒。 
  我甩开他的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我看着他的眼睛,脑子里蒙太奇般地闪过很多片段:从第一次见他,到那条银灰色的围巾,到海盐拼成的彩虹,到浪管风琴,到非洲紫罗兰,到套鞋花盆,到冬日风里的第一个拥抱,到旧金山湾边的散步,到雨夜里的查理·布朗和史努比,真是谈了一场色彩缤纷的恋爱。我们曾经离得很远很远,远到我觉得自己在发神经,远到他不相信会有结果,后来终于渐渐接近,一直近到此刻碧空白云下的四目相对,近到我以为可以牵手一生的距离。然而,每一次,都是我在向他靠近,而他,却要把自己拉得越来越远,远到我够不着,还在这里问我:“就为了我要去明尼苏达工作吗?” 
  “为了……为了……很多事情,”我结结巴巴地开口,一面说话一面感觉血往脑门上涌,我努力把声音控制得还算平静,“不是你的工作,是你……你让我很难过。” 
  我黯然地垂下头,“跟你在一起,我好像总是很难过,谈恋爱,不应该越谈越难过,对不对?”我抽了一下鼻子,“你很厉害,有各种各样的办法来让我难过,我吃不消,我想我大概需要一个不让我难过的人。”              
  他把手插进裤袋里,慢慢地握成两个拳头,许久没有说话。我们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过了差不多半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我终于无法忍受,解下脖子上的项链,又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还给你。” 
  我把手机和项链捧在手上,等他来接,他却一动不动。       
  “还给你,我不要了。”我重复一遍。他还是不动。 
  “你没听见吗?”我用力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扳开手指,把两样东西塞进去,“就这样吧。” 
  程明浩盯着手机和项链看了很久,终于开口,“璐璐,我真的让你总是很难过吗?” 
  “是的。” 
  “为什么?” 
  “你自己知道。” 
  他突然坚定起来,“我不知道。” 
  没想到临分手还要做一篇记叙文,“好,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你和我的好朋友谈恋爱,还跟她上床,我很难过;你同她分了手还私下见面,还对我说谎,我很难过;你跟我上床害得我去吃事后避孕药还过敏,我告诉你,我难过死了;实习你要跑到西雅图去,弄出来一个送风铃的女孩子,废话,我当然难过;现在好了,你大概觉得西雅图不够远,不过瘾,看上明尼苏达的哪个鬼地方,天晓得你在那里又会碰到谁,你说我难过不难过?” 
  他倒是知道抓重点,“那天你是在过敏?” 
  “长了一脸痘痘,”我泄气地说:“丑得要死,像小时候出风疹一样。” 
  “难怪你不肯让我去看你,”他抿紧嘴唇,“璐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后来,我也想过……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你后悔了,讨厌我……对不起。” 
  “对不起管什么用?我最不要听你说对不起。” 
  “但你怎么老抓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呢?这次找工作,我承认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告诉你,可是——” 
  “可是,没有可是了,”我感觉自己的耐心像一个吹到顶的气球,马上就会爆掉。我转身要跑,突然被他拦腰抱住,“璐璐,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立刻放开我,”我想挣开他,他把我抱得很紧,一边在我耳边急促地说:“你说我总是让你难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很多时候你是在让自己难过?你好像总是不相信我……” 
  岂有此理,他居然把帽子扣回到我头上来。我火冒三丈,加倍用力挣扎,用足吃奶的力气拳打脚踢,还是没用。当一个男人不让你的时候,你骤然发现,他的力气真的很大。 
  终于,气急败坏之间,我猛地低下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又用胳膊肘往他肚子上狠狠一顶,趁他两手松开,立即用五十米冲刺的速度飞跑而去。 
  等我气喘吁吁跑过两个街区,已是三个坡之外。我停下来,忍不住回头,想看看他会不会追过来。等了一会儿,他没有。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是不是刚才被我打得很痛?还是觉得我心狠?或者,他其实追了,只是看不见我,以为我已经跑得很远,就不追了? 
  那一天,我发现,这个爱情片的经典镜头在很多城市都可以演得很漂亮,催下一桶桶眼泪,但在旧金山却偏偏不行。因为,这里的坡又多又陡,注定不可能把要分手的男人和女人拉进一个镜头;明明只隔了几道坡,因为看不见,以为对方已经走远,就很容易放弃;也是因为看不见,以为对方不在乎,就更没有勇气回头。当心变得脆弱,一道山坡,就是一个天堑。 
  我漫无目的地在这个高高低低的城市游荡,从满眼高楼的金融区,穿过熙熙攘攘的唐人街,到洋溢着意大利风情的北滩,再从滨海区安静的街道上绕回来,吃完了整整一袋椰丝巧克力。黄昏时,我沿着市场街回到一号码头边的栈桥。 
  栈桥上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听脚边海湾里的涛声。一只海鸟飞过来,停在我正前方的栏杆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迟迟不肯飞走。我歪着脑袋看它,它也歪着脑袋看我。我想它可能是肚子饿了,翻翻包,只找到几颗吃剩下的巧克力。我把巧克力掰碎,摊在手上放到它面前。它果然是肚子饿了,立刻低下头凑过来嗅了嗅,迟疑一下,又把头转开,终于意识到我这里没有什么油水,拍拍翅膀飞走了。 
  我有点失望,随后觉得自己可笑:鸟,怎么会喜欢吃巧克力呢? 
  那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和程明浩,彼此说不定就像那只海鸟和椰丝巧克力,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放在一起,就是不对头。 
  我们的身高不般配,怪不得他,是因为我只有一米五八; 
  我们不能一起唱歌,怪不得我,是因为他五音不全; 
  他对我很好,却偏偏让我难过,怪不得他也怪不得我,是因为,他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               可是,我到底要什么?坦率地讲,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不对头,就是不对头,不去多想了。 
  太阳慢慢西斜,我站起来,回头朝市中心那一片高楼大厦走回去。 
  栈桥是一样很美的东西,它远远伸展到海里,让人领略在岸上无法看到的风光。它同时     
也是一样洋溢着哀愁的东西,因为走得再远,风景再美,到头来,总是要回头。 
  我去找郑滢,告诉她我和程明浩分手了。 
  郑滢叫起来,“他甩了你?”脸上摆出一副随时要去手刃陈世美的神情。 
  “我甩了他。” 
  郑滢更加惊讶,好像不信我居然还能有这份出息,“为什么?” 
  “我们不配。” 
  “怎么不配?” 
  “不配就是不配。” 
  郑滢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是不是他某方面表现欠佳?要不,过佳?你吃不消?” 
  我哭笑不得,“胡说八道。拜托你别问了好不好?我心情已经够差了,还不快来安慰安慰。” 
  郑滢摇摇头,“不是我说你,要甩也不趁早,辛辛苦苦等到人家博士毕业、找到工作再甩,把愣头青调教得八九不离十然后端在盘子上奉送给别的女人,你以为你是巴顿将军,功成身退吗?” 
  我没好气,“我是麦克·阿瑟,耀武扬威,统治的却不是自己国家的领土。” 
  郑滢勾住我的肩膀,摆了个很洒脱的姿势,“不配就不配,失恋也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经历。走,买酒去!” 
  我们去爱伯森氏买酒。我说买啤酒,郑滢一摇手,“啤酒也算酒”,她要买威士忌,我坚决反对,因为我怕喝醉了像郑滢上次那样发酒疯。最后,我们停在一瓶大大的雪宝莉酒前面。 
  “买这个吧!”郑滢握住酒瓶上的小把手,“这种酒有一个出名的典故,就是酒瓶一旦打开,要一次喝完,否则,第二次喝,它会变成醋。” 
  我将信将疑,“真的吗?” 
  “老实说我不信,不过很浪漫。” 
  我微笑起来,“有点像谈恋爱,开始总是很美好,时间长了,就发生问题,最后变成一瓶醋。聪明的人知道应该速战速决,笨蛋才会想着要慢慢喝。就买这个!” 
  我们把酒搬回郑滢家。门上插了一张字条,是程明浩写的,叫郑滢给他回电话。电话留言机上也有他好几个留言,问有没有看见我,听上去很着急。最后一个留言是张其馨的,问关璐是不是失踪了,因为程明浩也去找过她,用她的话来说,“急得像掐掉头的苍蝇。” 
  郑滢有点疑惑,“你们到底分了没有?还是你在吓他?” 
  “我跟他说得很清楚,再说,我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吓人。” 
  “那他怎么还这样?”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做做样子吧,得了便宜又卖乖,让人家觉得都是我的错。他再打来,就说你没看见我。” 
  “我不喜欢说谎。” 
  “放心,他以前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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