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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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血-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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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在眼前;他们建起了这座油城,却又不得不离它而去,正像歌里唱的,“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他是多么想念他们哪!也就是这一刻,他暗自做了决定,到了丛慧结婚那天,他一定把工友们请回来,大家好好聚一聚…… 
  丛慧和迟涛真的疏远了。迟涛主动调到了别的班级,也不到高家去找丛慧做作业了。高喜扬还以为双方家长的规劝起了作用,何况丛慧的一缸子凉水,足以让未来的婆婆视若寇仇,不可能让这样的媳妇登她的家门了。不过他很快就从丛峰的口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断交,而是为了向前跃进而故意后退一步。他们相互约好,一定要考上大学,到时候远远避开大人们的眼睛,往下的故事就顺其自然了。高喜扬对雪怡说,也好,大学校园里帅哥成阵,美女如云,如何分化组合,那就没准了。雪怡就说高喜扬的看法不对,——“想想看,我姐当年为什么一直忘不了你?直到她要结婚那天,还一再跑到大门外面去看你。童年少年建立起来的感情,那是牢不可破的。”高喜扬嘿然无语,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迟家是有偏见的,套用过去的阶级成分学说,那就是“历史上有污点。” 
  丛慧和丛峰都骑车子上学。那天晚自习散后很久,也没见丛慧回家。丛峰回来得早,一问三不知,高喜扬和雪怡就慌了,拿了手电直奔学校而去。原来是丛慧的自行车不知被哪个淘小子给放气了,是推着走回来的,渐渐就被大帮落下。半路上,被一个号称八大金刚的团伙发现了,就围拢上来,挑逗说:“靓妞,跟哥走呗,吃喝玩乐,要啥有啥。” 
  丛慧说:“我要你命,你给呀?” 
  一个“金刚”说:“妹子真狠心哪。你是咋长的?咋长得这么好看呢?让哥摸摸脸蛋吧!” 
  这么说着,真就动起手来。丛慧手上没有家什,只好抡起书包来砸向他们。这种文治武力的办法显然不好使,书包的打击力度根本不够,那几个人就鬣狗一般围上来,扯住丛慧的衣服,起着哄撕扯。丛慧疯了似的,做着殊死的抵抗,还用她粲然的贝齿咬坏了一个人的肩胛。被咬的那人看过她演的李铁梅,一面咝咝哈哈地疼着一面说:“妹子,这回咱不演《红灯记》,咱演《智取威虎山》。我们八大金刚,不但要吃小白鸽的肉,还要奇袭奶头山呢!” 
  正在危急时刻,迟涛赶到了。迟涛和丛慧是盟过誓的,不考上大学再不见面;可迟涛放心不下丛慧,下了晚自习,总是尾随在后面三五十米,暗地里护送她回家。见丛慧挨了欺负,扔下车子,就冲了过去。他手上拿的是一块板砖,这块板砖是运输的时候被颠下来的,本该砌到大楼上,却被迟涛派上了用场。 
  迟涛说:“都给我住手。你们欺负女生算啥本事,有能耐跟我来!” 
  有认识迟涛的,就说:“你还有心思管闲事?快回家吧,采花大盗正在你家阳台上打滴溜呢!” 
  平素看似文静的迟涛,突然变成了一头凶狠机敏的豹子,抡起板砖,朝说话那人的头上一拍,那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另一个跃跃欲试,被拍到了面门,登时就流出了汹涌的鼻血。所谓虎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面对一个不要命的人,剩下那几大“金刚”受到了极大的震慑,立刻做鸟兽散。可巧高喜扬夫妇赶到,一声断喝,把他们截住了。 
  高喜扬说:“你们……总得救人哪,不能就这么跑了。” 
  那几个“金刚”这才折返回来,背起一个,扶着另一个,狼狈溃逃了。 
  高喜扬看着迟涛说:“你也太虎了,下手那么狠,出了人命,乱子就大了。” 
  迟涛说:“我不能像我爸那样委琐。为了我妈的名誉,为了我心爱的人,我能豁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迟涛扔下手里的板砖,在幽暗的夜色里做出一个模糊的微笑,然后翩然骑上车子,很快就消融在黑暗里。高家人静默良久,就像被施了魔法,定在那里不能动弹。终于,丛慧发出一声抽噎,头发蓬乱着扑到小姨的怀里。 
  二十五 
  宋兰敲开唐秀房门的时候,她父母也从猫眼里看到了。迟建军没回来,这样的人家是没人造访的,包括迟涛的同学,他也一概不往家里带。对于第一个前来敲门的人,他们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唐秀打开了门,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示好的笑容。宋兰给唐秀带来一些油盐酱醋之类,这些都是家属们自己生产的,王花和雪怡她们常常用来送人,一是别有意义,二是借以推介。 
  放下东西,宋兰就说:“唐姐,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唐秀就知道她的来意了。 
  唐秀说:“说不定还要颠倒过来,我得给你道歉呢。群众一致认定,是我调戏你家王顺了。” 
  宋兰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唐秀一边倒茶一边说:“王顺这个蔫巴玩意,还挺能整景呢。绕来绕去,把我给绕进去了。” 
  宋兰说:“你也别丧失警惕。男人都是馋嘴驴子,个个喜欢偷嘴啃青,只要稍稍不注意,路边的花啊草啊的,一掉头就给吃了。那天要不是你义正词严,稍稍有点儿动摇,王顺说不定真就得逞了。” 
  这回轮到唐秀笑了,她说:“就王顺那样的,我一脱衣服,他得吓得跑出二里地不敢回头。” 
  宋兰说:“我估计他根本就不能跑,因为他立时就晕过去了。” 
  两人相谈甚欢,话题渐渐深入,唐秀索性就说:“大妹子,我也知道我的名声不好,外界都说我是破鞋。可我真是破鞋吗?破鞋的定义就是我这样的吗?依我的条件,要是敞开搞,一个加强连恐怕也不止;可我并不是见谁跟谁来的,我就是老温那么一个,还是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环境造成的。可舆论这东西它不让你说理,我又不能站到大街上,见到一个拉住一个,非要痛说革命家史。眼下地富反坏右全都摘帽了,难道我这个破鞋的帽子,就得戴一辈子?” 
  宋兰认同地说:“是人都有弱点。你当时那种情况,换了谁也不敢保证完全清白。” 
  唐秀又谈到了老温。她说:“跟迟建军比,老温算什么东西?那也就是一块玉石,一块土坯。可迟建军他为了鼓捣石油,离开我那么远,家里外头,我实在太需要男人了。——就像咱们油田,当时没有楼房,又不能住在外边,那就只能住干打垒了。老温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的,他填补了迟建军造成的空白,给了我不光彩的幸福和罪恶般的快乐,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还是感谢他的。后来,高喜扬带着王顺去教训过他,他也本该就此收敛了;可他牵着我的牛鼻鼽,半诱惑半胁迫,又和我接续上了,结果演出了那场轰动全县的空中飞人。要讲这后半截,我恨他;他摔掉了大胯,那也是罪有应得。” 
  宋兰说:“唐姐,你都把我说服了。我可是三十年的老处女,油田上的老劳模呀。” 
  唐秀说:“你真的是一心为革命,连一丁点邪门歪道都不想?那你可太了不起了。” 
  宋兰脸红了:“唐姐,别让我难堪好不好?女人和女人,都差不多,要想超凡脱俗,那太不容易了。三十来年,我一直绷着装着,可终于有一天我绷不住了,装不下去了,就像一个长跑运动员,不可能永远跑下去,不主动歇下来,那就只有死掉。当时就想,只要是个男人我就嫁,哪怕瘸瞎鼻嘶都行,结果,就跟王顺了。” 
  唐秀说:“我也佩服那些贞节烈女。可我不行,我太平凡了,像坐老虎凳啦,往手指上钉竹签子啦,我全都挺不住,守寡,也顶多能守上一年半载的。不过我得声明,如果涉及到了祖国利益,我挺不住也得硬挺。可我也经常想,为什么女人非要为男人守寡呢?难道男人就不能为女人守寡?好像社会上所有的规范,都是针对女人制订出来的。人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为什么不想想男方的责任和社会的责任呢?如果大家都想想,一开始油田就有这么好的条件,我和父母能跟在迟建军身边,能有我和老温的事吗?能有他和黄雪怡的事吗?结果可好,现在不但大人见面木个胀的,连下辈人相处,都咋琢磨咋别扭。” 
  宋兰说:“话不说不透。唐姐,我能理解你。不过你也是太不检点言行,树敌过多,就难免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唐秀格格笑,又说:“有时候我本不想那么做,可自己又管不住自己。我琢磨明白了,前一段,是我的发情期,这一段,是我的 
  更年期。一切都是身体给闹的。” 
  宋兰说:“哪有更年期这么早的?我看,就是你身边长期没有男人,你心理失衡,生理失调了。” 
  唐秀唏嘘良久,又说:“大妹子,你让姐妹们常来我家坐坐。没有男人,再没有朋友,我大概就要疯了。” 
  宋兰说:“你知道谁是姐妹们的灵魂么?” 
  唐秀说:“王花呗。” 
  宋兰说:“你错了,是黄雪怡。虽说她一直是家属身份,从来不抛头露面,可她的人格,她的知识,大家都是服气的。她才是这片土地上的花魁。” 
  唐秀就有些气馁:“黄雪怡我咋相处?她可是你我的共同情敌呀!” 
  宋兰说:“唐姐,你的认识咋还停留在这个层面上?过去还总要打倒美帝苏修,现在不也扳脖子搂腰了吗?正因为有那一层关系,想开了那是咱们的缘分,用王顺的话说,你和她,我和她,审美观都是一致的,我们应该成为好姐妹才对呀!” 
  唐秀半晌无语。宋兰临走,她才说:“有些事,从理论上说是对的,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能做到相安无事,那就不错了。” 
  因为制造了漂亮的“调戏”事件,王顺听到了不少赞颂,人就有些发飘,走路雄赳赳气昂昂的,干着活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好像立了一大功似的。这天班车来接人,他手上还有个活没干完,正在扫尾,便让汽车回去,他坐公交车。——在全国地图上,北疆市已经作为一个中等城市标注在北疆油田的界域之内,广袤的荒原上,水泥路柏油路纵横交错,公交车四通八达,连最小的采油队也都在公路网的覆盖下。有时候青年工人下班没事干,就坐在公交车上睡觉,也不管车是通向哪里的,到了就上,上了就睡,到了终点站,猛丁一睁眼睛,哦操一声说,咋跑这来啦?这不是采油×厂吗?刚刚打了个小盹儿,四五十里地就干出来了。就下车找哥们,或是技校的同学,喝点小酒,吹吹大牛,一个休班日就过去了,还觉得过得挺愉快挺充实。 
  王顺的扫尾并不是加班加点,他是喝了酒的,喝了酒干活就没了准头,结果把活耽误了。生怕高喜扬知道了剋他,就搞起了突击。上班是不准喝酒的,这是铁的纪律;可工人们偶尔不能自律,以心情或身体需要为借口,偷着灌几口的事,也是不能杜绝的。王顺喝酒的由头,是他也带起徒弟来了,他被徒弟左一个师傅右一个师傅叫着,就找不着北了。徒弟带了一个扁扁的俄式铁皮挂锡小酒壶,——老百姓都叫它小鳖(瘪)犊子或是尿憋(瘪)子,还有两根香肠,趁着眼前没人,在王顺面前一晃,他就直着眼睛笑了,为了争取到喝酒的合法性,他说了一句官场通用的话:“下不为例呀!” 
  王顺不坐班车的另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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