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花2+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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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2+番外-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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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为一个小吏,私自偷钱,又因此害得朱将军蒙冤。此事一告,陛下怎么能轻易饶他?”    

  “所以呢……”我疑惑着说道,心里却渐渐明白过来。    

  “这些钱,给他安排后事,给他的家人安排下半生。”他这样告诉我。    

  第二日,我便拼凑出了一百万,给他们送去。    

  第三日,陆逊带着刘助进宫来见孙权。刘助告诉孙权,他也是近日才察觉,前年丢失的三万缗,其实是王遂偷了。    

  孙权大怒,立即命人捉拿王遂下狱。王遂被拿后不多久,便招供一切。说确实是他偷的钱,死去的主簿和朱据并不知情。    

  孙权命人砍下了他的头。    

  这件事情,只有我、陆逊、刘助和死去的王遂知情,连朱据也不知道。他被官复原职后得知此事,破口大骂了王遂许久。他说他平日待王遂不薄,王遂还偷钱陷他于不义,真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人。    

  那日在陆逊家,我只远远地看过王遂一眼,只记得他是个中年男子,貌不惊人。这样的男子,每日走在街上都能看到许多,可是又有几人能做到他那样?    

  我们不是没为别人付出过,不是没对别人好过,可是我们为别人付出,对别人好,总是希望别人知道我们付出,记得我们的好。可是王遂,他为朱据付出了性命,朱据却不知道,他也不希望朱据知道。    

  还有那刘助,听说他原来和王遂一起为了争由谁去扮演偷钱的角色打过一架,打得很凶,连牙齿都打落两颗,最后两个人在一起抱头痛哭。他虽然活了下来,且在这出戏里扮演了一个光辉的角色。可是余生几十年,他心里的痛苦,又岂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孙权认为刘助揭发王遂有功,重赏了他一百万钱。    

  第二日,我收到一个箱子,一个很大很沉的箱子,送箱子的人没有留下任何姓名。    

  我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未拆封的那一百万。    

未说完的话    

朱据的冤情被洗白后,孙权若有所思地说道:“连子范这样的人都会被冤枉,下面被冤枉的人,更不知有多少呢?”    

  他终于有些醒悟,派人下去清查吕壹所制造出的案件。这一查,查出他的满腔怒火来。    

  冤狱那么多,被牵连的那么多。他总害怕身边的人联合在一起骗他,殊不知正是因为这种害怕,让一个人骗了天下。    

  随着一次次冤狱被昭雪,吕壹也终于走上穷途末路。    

  他于十二月被处死。这真是一件人人拍手称快的事情。随后孙权下了一道诏书,在书中,他诚恳地承认了重用吕壹是个错误,同时也表达了对坚持进言的陆逊和潘浚的感激之情。    

  他在书中说,他与众官,从布衣时便开始交结,荣辱与共,直到今天,发有二色,虽说是君臣,但即使说是父子亦不为过。他希望从今往后,大家有什么进言都要敢于直说,不要害怕会招来他的怒火。    

  他是诚恳的,每一字一句间,我都能看见他的自悔之意。这是一件好事,我固然觉得欣慰,但并不觉得有多么开心。    

  不开心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以他的智慧,放在过去,这种事情不可想象。可它真的发生了,这说明孙权真的老了。    

  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渐渐发生,是一步一步走向深渊里去的。我恍惚地想起,吕壹的事件是东吴历史的分水岭,而孙权的自悔只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前面等着我们的,更是无尽的长夜。    

  而在长夜到来之前,我不开心,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潘浚真的病了。    

  潘浚真的病了。    

  也许是与吕壹的斗争耗尽了他的元气,也许是因为那些方士开的装病的丹药严重损毁了他的身体。吕壹死后,他便一病不起。    

  次年春天,他去世了。    

  在他的葬礼上,我和陆逊站在一起。我们默默地随着诵经的人念着,然后陆逊端起一杯酒,将它洒在棺木前的地上。    

  我走上去,对他说:“承明他去了,你要坚持住。”    

  他说:“我会的。”    

  我又说:“你不要太难过。承明他只是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他说,“承明他真的累了……战场上,战场下,都是那么地不要命……”    

  停了停,他又对我说:“你知道吗?”    

  “什么?”    

  “我不如承明,因为我只会打仗。”    

  我沉默着看他,他也沉默着看我。烛光中的他,脸上表情如同无辜而茫然的孩子。我们就这样相互看了又看,直到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发。    

  “不用担心,”他说,“无论什么,我想我都可以承受。”    

  赤乌不是个好年号。潘浚死后不久,周胤和徐夫人也相继去世了。陆瑁告病回乡。    

  在接踵而来的噩耗间,我不经意地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漫长旅途。起先是一次又一次的遇见,到了现在,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告别。    

  其实这人生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遇见,告别,再遇见,再告别的重复而已。    

  周胤死于他官复原职后的第一个月。    

  死的这一年他三十六岁,又是他父亲去世时的年龄。    

  没有留下任何子嗣。有过一个妻子,但在庐陵的时候病故了。    

  死的时候,只有我和茹在他身边。    

  临终的时候他没有留下任何话。只是一双眼睛倔强地望着天。他脸上有淡漠的恨意,却不知这恨意是为了谁。是为了某一个具体的人,还是为了这一个时代。    

  而在此之前,他因为酗酒、荒淫等罪名,被流徙庐陵数年之久。    

  是诸葛瑾、步骘接二连三的上书才将他从流放中拉回来。他们在信中反复提起当年周瑜的好,希望孙权能够念及旧情,给他官复原职。    

  孙权屡番拒绝了他们的请求,直到最后听说周胤染疾的消息,才勉强赐还了他的官职。    

  在那屡次拒绝的书信中,他写道:“孤念公瑾,岂有己乎?”    

其实这话他已不是第一次说,两年前,他拒绝全琮推荐周瑜侄孙周护为将的请求时,也曾说过这一句话。    

  但是思念,并不代表他没有忘记。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惟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够决定一切。    

  徐夫人是在绝望中死去的。    

  每一日,她都在吴苦苦等待将她召还的消息。是怎样的身份,她并不介意。她只是希望能够见到孙登,她养大的人。    

  她就这样在等待中度过了她的三十岁,她的四十岁,二十多年的光阴,她孤独地老去。    

  步夫人的死让她燃起希望。当年将她贬谪来吴,是步夫人的主意。她觉得步夫人既然死了,她或许会被重新召还建业或者武昌。可是没想到,这一次的希望,彻底成为绝望。    

  时间流过太多,人经历得太多,便开始渐渐学会遗忘。    

  孙权已将她遗忘。    

  我去吴参加她的葬礼,路过华亭陆家,想起养病的陆瑁,便转了个圈去探望他。    

  他气色不是很好,走路要拄杖而行。他眼睛依旧明亮,脸上不时仍露出少年一样羞涩的笑容,可那灵魂之外的单薄躯体,却已枯萎老迈。    

  他终于没有认错我,他直称我的名字,他调侃似的说自己:“原来我真的不适合当官。”    

  “怎么这么说呢?”    

  “以前在这里过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事情。没想到才被兄长拉过去做了两年的官,便病成这样。”    

  停一停,他又轻轻说:“恐怕好不起来了。”    

  “你别胡说。”我不悦道。不悦的心却瞬间隐退,我突然有些哽咽。    

  “云影,”他突然问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想也不想便答:“你知道我定亲的事跑来我家祝贺,害我还会错意了。”    

  “会错什么意呢?”他笑着问我。    

  我讪讪地不去作答。看着他笑着的脸,我把脸一板,佯怒道:“喂,我好歹也做过你的老师,你不可以这样戏弄我。”    

  “是,我记得的,”他突然正色道,“你教我的那些东西,跟随了我一辈子。”    

  他说他仍记得,我却突然有些恍惚。    

  我多久没有抚琴唱歌了呢?上一次作画又是在什么时候呢?    

  那些画过的画,在命运沉浮间,又流落到了哪里呢?    

  那些画上的人儿,如今又都在哪里呢?    

  “跟我来,带你看些东西。”他忽然是这样说。    

  我跟着他,七拐八弯地穿过长廊,来到一间偏僻的房间。    

  房间里很阴暗,习惯了外面明亮的光线,进入屋里那一刻,我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轻轻在旁边点燃了一支蜡烛,屋里的一切才渐渐从我眼前浮现。    

  然后,当我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惊呼。    

  屋里挂满了画,油墨色彩,从另一个时代带过来的笔法。有几张是我年轻时所作,画的陆逊,画的他。还有周瑜,他站在船的甲板上,微昂着头,看着远处的江水和蓝天。这些画,我曾以为遗失了,可没想到它们都在这里,都在这里精心地被保存起来。    

  更多的画是陆瑁所作。画的是我,画的是茹。我看着这些画,有些恍惚。墙上全是自己,明明一模一样却又仿佛永远不再的自己。或颦或笑,带着几十年的尘嚣安静地看着自己。    

  “是不是。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陆瑁轻声说道。    

  我就站在那里将这些画看了又看,直到西斜的暮光微微透入我的眼。我才想起,是该走的时候了。    

  我对他说:“我还要赶去参加徐夫人的葬礼。待参加完,我还回来看你。”    

  他点点头,送我出去。在门口那颗桑树下,他又一次站定了脚步。    

  “云影,”看着我的眼睛,他轻轻说,“有句话,其实一直想对你说……”    

  我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地等待他说下去。他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随后他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和你说吧。”    

  我说:“没关系,我等你说完了再走。”    

  “不说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天,“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不在乎多等两天吧。”    

  可我最终还是没听到那句他想说的话。    

  参加完徐夫人的葬礼回到华亭,看见陆家门口扬起了白幡,看见满院素服宾客的泪眼。    

  他去世了,就在我走后的第二天。    

  我还看见从武昌赶回来的陆逊,穿着丧服,安静地坐在棺木旁边。他像是很疲惫的样子,用一只手托住额头。但我在想他不是疲惫,他仅仅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我的心不是不悲伤,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空茫的感觉。仿佛几十年的喧嚣席卷而来又呼啸而去,只留下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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