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花2+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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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2+番外-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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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不会死。”我不耐道。    

  “都会死……陛下早就把我们忘记了……”    

  我板了脸想要斥责她。可目光刚落在她身上,心突然往下一沉。    

  在她颈窝处,我看见一块新生的,黑灰色的斑。    

  一天后她就死了。    

  死的时候,她那样痛苦。灰黑色的斑布满她的脸。她含混不清地念着孙权的名字,流着泪的眼一直绝望地看着天。    

  我抱着孙休站在一边,我死死抓住孙休,不让他跑过去握住他母亲的手。即使她再痛苦、再难过,我们也不能握住她的手帮她分担。因她身上带着瘟疫。    

  “影夫人……”她流着泪说,“帮我照顾休儿……”    

  “我会的。”我哽咽着说。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共处这么多天来,这是第一次对她温柔地说话。    

  “我死了没关系……可是休儿他还小……求求你……不要让他死……”    

  “我不会让他死。”    

  “谢谢你,”她嘴角展开一个宽慰的笑,“你真是个好人……”    

  我其实一点都没她说的那么好。这些天我对她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大声那么生硬,我甚至连她名字也总是记不住。每当半夜被她的哭声吵醒时,我也只是皱皱眉换个角度再睡,从未想过要去安慰她。    

  “休儿……”她低声唤着,“你要好好的……影娘娘会带你出去……你不要乖乖的,不要惹娘娘心烦……”    

  说完这话,她头往旁边一歪,似是进入了一个安静的梦。    

  一个没有饥饿,没有苦难的梦。    

  我叹口气,对孙休说:“你母亲死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然后终于是一点一点哭起来。他哭着往前扑,想要去抱住他母亲。可我死死拉住了他。    

  “休儿,你不能碰她,知道吗?”我第一次那么低声,那么温柔地对他说,“我们去搬些草来盖住她,让她在这里休息,以后我们再来接她……”    

  “我们还能活着回来接她吗?”他问我。    

  我怔一怔,看着他的眼睛,用了最大的勇气和坚定说:    

  “一定会。”    

  入夜,我拉着孙休的手,悄悄地来到城楼下。    

  城门依然紧锁。城楼上的灯都已熄灭,这个时候卫兵们应该都已沉睡。只有一个士兵手执火把,还在城墙和甬道之间来回巡逻。    

  我走到甬道上那道栅栏前,轻轻地唤那个士兵:“大人……”    

  他回过头来看见了我,一脸吃惊的样子。随后他压低了声音却毅然决然地对我说:    

  “快点回去,你不能呆在这里。”    

  “大人,请你帮帮我们……”我一边哀求着,一边迅速将身上的首饰都摘下来,隔着栅栏往他手里塞。他往回推脱着,我却拒不肯收回,他也不舍得松手,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僵持之下,他终于是叹口气对我说:“你如果要些粮食,我能想办法。但你要出去,不可能。”    

  “大人啊……”我苦苦哀求着,“城中有瘟疫,再多粮食也只是多活几天而已。现在人们都睡了,你放我们出去,没有人知道。”    

  “这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你回到建业那一天,就是我人头落地的那一天。”    

  “大人,”我拉过孙休,对他说,“陛下可能忘了我们这些女人,可他不会忘记他的亲生儿子。如果他也死在这里,陛下总有一天会知道,那时你一样要人头落地。甚至更惨,连你的亲人宗族,一个都不会留下。”    

  他犹豫着没有说话。    

“你们现在都觉得王夫人会是皇后,孙和将来会是皇帝,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这样的所作所为,又能让他们在这个位子上呆多久?你再看看休儿,”我又指着孙休说,“他现在虽然年幼,好像和太子之位也没什么关系,可他身上毕竟流着皇上的血。你怎么能够保证,将来做皇帝的一定就不是他?”    

  他仍是犹豫着不说话。    

  “大人啊,”我苦苦哀求着,“放我们出去吧。你会活着,会有你想不到的荣华富贵等着你。”    

  他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说:“放你们出去不可能,就算王娘娘以后会失势,可我也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我的心迅速沉下去,又不愿意就此放弃,仍是扯着他的手,好像是扯着一根救命稻草般。    

  “这样吧,”他叹口气说,“我明天要回建业向娘娘复命。或许我可以想办法让陛下知道此事。但事先说明,我也只能托人传口信。我不想留下任何可能让王夫人抓住的把柄。”    

  “大人,谢谢你……”我感激地说。但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可是大人,”我又说道,“这里到建业来回至少要半个月。城中瘟疫在蔓延,我们现在都不敢吃城里的东西了。只怕半个月后,我们早就不在了啊!”    

  “这我也没办法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正色道。    

  我难过地看着他无可奈何的脸,几乎要松了手慢慢走回去。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大人去建业,是否要路过武昌?”我问他。    

  “是,怎么了?”    

  “那么,”我一咬牙,横下心来对他说,“不要带信给陛下了,就带个信给丞相大人吧。告诉他,我在这里。”    

  “丞相大人?”他充满疑惑地看着我,仿佛觉得我是吃错药了般。    

  我义无返顾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是带给丞相大人?”他又问一遍。    

  “我确定。”    

  “好吧,你既然这样说,我就这样做。”他一边觉得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一边将我那堆首饰尽数纳入袖中。然后他又突然问我:    

  “如果丞相大人不相信呢?”    

  我想了想,说:“我写封信给他。”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摇头,“我说过,我不可能留下任何被王夫人抓住的把柄。”    

  那要如何让陆逊相信这真的是我呢?我想了半天。身上的首饰都给了面前的人,全身上下好像再无任何可以表明我身份的信物了。我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一件东西来。    

  ——那块挂在脖子上的暗红色的玉,就是靠着它我才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我一直戴着它,再不曾换过别的项链。    

  如果陆逊还记得那一夜的夷陵,记得他是怎样一点一点顺着我的脖颈往下吻,那么他也会记得它。    

  我叹口气,将它取下来,交到那个士兵手上。    

  “你把这个交给丞相大人,他自然会相信是我,”我对他说,“这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对我很重要。请大人千万不要弄丢了。”    

  他看了看,然后将那块玉收下了。    

  “拜托大人了。”我拉着孙休,给他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欲走。    

  “夫人,”他又一次叫住我,看了看我,然后犹豫着说:    

  “夫人,别怪在下没有提醒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可是丞相大人是太子那边的人,又听说他最近一直与你不和,他怎么可能来救你?”    

  “他会的。”    

  留下这三个字,我拉着孙休的手,一步一步走下甬道,走入黑暗,回那如同一个巨大坟墓的死城中去。    

  那三个字,其实不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这个时候,我只能让自己相信,他会来救我。    

被遗忘的初衷  

我抱着孙休,在公安阴冷残破的城墙下,坐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来我们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过城中的一滴水。    

  天下起雨来的时候,我用双手张开接些雨水,用来湿润我和孙休焦渴的喉咙。    

  孙休思念他的母亲,夜半的时候常常从梦中哭醒。可他记住了他母亲的话,当他悲伤的时候,他也只是用手塞住嘴,尽量不去发出那些哭声吵醒我,免得我心烦。    

  早上醒来的时候,经常发现他嘴唇边泛着干了的血,手上伤痕累累。    

  那时候我唯一能做的是更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别难过,我们很快就会得救……”    

  第四天凌晨,听见城外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马蹄声一直逼近城门。然后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把城门打开。”    

  城楼上一阵慌乱,醒来的士兵不知所措地拒绝着来人的要求。而外面那人,面对着这一片慌乱,清晰而不容抗拒地说:    

  “——我是你们的丞相,我命令你们把城门打开!”    

  门缓缓开了。    

  在潮水般涌入的士兵中,我第一眼就看见他。他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一双眼睛不安地到处寻找。他比上次分别时更加消瘦,可他还是那样好看的男子:眼睛如少年般明亮,衣裾上没有一点灰。他的发仍然黑亮飘逸,没有掺杂一丝班驳。    

  而我,抱着孙休坐在城墙阴暗的角落。我们的长发都散乱肮脏,脸上爬满泥泞,活脱脱地像是两个乞丐,又似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饿鬼。    

  可他还是看见我们。他的马将他带到我们面前。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的脸上写满难过,嘴唇轻轻颤抖,吐出我听不见的话语。然后,突然之间,他一下子从马上翻身下来。    

  他动作快得我几乎以为他是从马上掉下来的。可是没有,他只是迅速地一下子单腿跪在地上,浑然不顾地上的泥染上他的衣角。他的头垂得很低,谁也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我拉着孙休的手,站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空气安静得如同凝固。    

  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我终于听见他平静得如同做作的声音:    

  “……臣救驾来迟,让夫人和皇子受苦了。”    

  而我也用了同样平静的声音说:    

  “丞相大人救驾有功……”    

  那一场噩梦,终于在这个刮着微凉的风的早晨,被从武昌赶来的他唤醒。    

  死去的妃嫔们被送到城外安葬,死去的居民的尸体被堆在一起火化,幸存的人们一一领到药品和食物,以及干净的水。    

  剩下来的我们,坐上了他安排好的船。    

  早晨的江上有些冻人。我抱着孙休坐在船舱中,用我的体温温暖他幼小的身体。    

  陆逊挑帘进来,看了我们一眼,什么都没说,又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一件大衣被送了进来。我用它紧紧裹住孙休又盖住自己。    

  明明衣上有他的体温,明明身体在一点一点暖起来。    

  可心仍是冷的,像风。    

  在武昌,我们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又用精致的食物充分填充了被折磨了很久的胃,然后再次起程,准备出发回建业。    

  在码头上,人一个一个地走上回程的船只。都差不多上齐了,只有我和孙休还站在那里。    

  他就站在旁边,指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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