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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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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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谢皇上……”北辰胤话未说完就连声咳嗽,痛苦的拧起眉头。北辰禹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用力,已几乎要将北辰胤拎离了床榻。他深吸一口气,放松了手劲,却仍是攥着衣角,逼北辰胤面向自己:“这就是你要说的?”
  “是。得
  北辰禹手腕放轻了拉着人的力道,捏着衣物的拳头却握得更紧。混沌不明的黄昏里,他直直看进北辰胤的眼睛。这双眼睛同他记忆中的一样,藏着林木深处的荫翳,好像风暴中心一样静谧无澜。望住北辰胤的眼睛,北辰禹一字一句,几近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真得以为,朕不敢杀你。”
  北辰胤被他制住,剧烈的疼痛蔓延过整个胸膛,径直流淌到四肢百骸,冷汗从额角渗出,已经惨白的俊美脸庞上,却仍旧寻觅不到痛苦的痕迹:“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怎会有皇上不敢杀的人。皇上若要臣死,臣绝无偷生之理。”
  北辰胤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声音却无一点分量,轻飘飘散进北辰禹的耳鼓。北辰禹这才注意到他脸色的异常,放开了手,任他靠回床背上。
  北辰胤缓缓吐纳,将妨碍思考的疼痛压抑下去,见到北辰禹仍是盯着自己,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这亦是王者从不示人的真实心情,今日在他面前一览无遗。北辰禹低下头,双手习惯性地想要交握,忽然记起北辰胤就在面前,不知为何将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外头传来戌时的铮铮钟鸣,到了皇上用晚膳的时辰。
  北辰禹被报时的钟声震醒,抬起头的时候,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三弟,你走吧。”他用很疲惫的声音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年:“待你伤愈之后,就去边关接替神武侯,替朕守住北辰家的江山。”
  北辰胤似乎并不惊讶,反而好像往日朝堂上议事一般,接口道:“按北嵎规制,边关将领五年一换,神武侯自皇上登基起便戍边在外,至今已有七年——确是派人替换的时候了。”
  “五年一换?”北辰禹重复一遍,立起身来,将朝服上的新起皱褶细细抹平。他站直了身体,负手在后,又转过身来同方才一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北辰胤,“五年一换,今后再也没有了。”
  门上传来小心翼翼的叩击声,管事太监在屋外细声提醒皇上用膳。北辰禹淡淡一笑,用他惯用的,温和安宁的声音,对北辰胤说道:“胤弟,待朕身死之日,便是你回朝之时。”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房间,没有听清身后的北辰胤是否仍旧如同在朝堂上一般,低低回答了“臣遵旨”。
  待得北辰禹的脚步远离,宫人们便进来将灯烛点旺。北辰胤玩味着北辰禹方才失态时的语气,目中透出冷洌。王者无非是气恼他不把心情坦然相告,而王者自己,又何尝说了实话。西佛国边境,早在见到兵器上被人喂毒的时候,他便猜到了这场刺杀背后的隐情。捧剑的侍卫们手掌墨黑,可见剑上所涂乃是剧毒。如此烈性的毒药,发作时间必然很短,却正好候到侍卫们将剑拿出交在他们手上的片刻,才取人性命。这其间的时候精准把握,除非是对他们的行程了若指掌,否则绝不可能做到。
  北辰禹出行一贯谨慎,事先只制定大致行程,每日启程同休息的具体时间皆是由他临时决定,他人并无事先知晓的可能。皇宫侍卫们要在西佛国边境彻夜等候,便是不知北辰禹一行第二日会何时折返。若是那群刺客沿途跟踪,以北辰胤的武功,连同西佛国护送的诸武僧,不可能毫无觉察。要说刺客们守候在边境林中,见他们到达便出手下毒,却又不可能估计到北辰禹不是按照惯例先取兵器,反而等西佛国众僧离去之后才索要配剑。
  如此想来,只可能是北辰禹事先安排的刺客,才对时间拿捏分毫不差。北辰胤本也以为如北辰禹方才所言,这只是王者要试他忠心的手段。直到那名假扮侍卫的刺客出手,他才猛然意识到这并非是一场拙劣试探,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
  北辰禹,是真真正正地想要他的命。
  他若不帮北辰禹挡那一剑,北辰禹定会出手自救。如此他当日虽能逃过一劫,然而王者既已动了杀心,他身在朝中,周围遍布北辰禹的眼线,又还能拖延多久?待北辰禹失了耐性,随便罗织些莫须有的罪名,他纵然早有准备处处小心,未必便能为自己开脱。而今唯一的办法,便是赌上性命,让王者收回决绝的杀意。
  九死一生,他毕竟还是赌赢了。——明明下了决断要他性命,却在最后关头因为他那一句“二哥”动摇了心,当断不断,妇人之仁,北辰禹到底做不成称霸天下的王者。自此之后,他离了皇城,也便脱开了北辰禹的监视,天高海阔,纵马平川,正可为元凰暗铺下最周全的后路。
  好一句“替朕守住北辰家的江山”——北辰家的江山,却未必要握在他北辰禹的手中。
  
  天佑九年十一月,北嵎皇帝感念神武侯多年戍边,体谅他旧疾缠身,特特下诏命他还朝休养,由能征惯战的天锡王北辰胤暂替神武侯之职,以待神武侯身体复健。因为是暂时调任,皇帝恐怕人事更迭引起边疆将士惶恐,决定边关兵力在名义上仍全全由神武侯掌握。皇城中原属北辰胤的禁卫军大部分暂归到惠王北辰望麾下,另拨有小队兵力随同北辰胤一道前往边关,供其调遣,以应不时之需;战事若起,则需回朝请调神武侯兵符。边关四族近年来无甚动作,神武侯同天锡王的对调又只是权宜之计,北辰禹此举合情合理,朝中大臣无一异议。
  北辰胤离开皇城之前,曾拜访萧然蓝阁,找到平日住在宫内的玉阶飞,向他致谢。此时距他受伤已有月余,玉阶飞将表情掩在翠羽扇后,无谓地说,不过是个小法术而已,吴御医言过其实了。
  北辰胤一语点破:“黄泉勾魂,任谁也留不住。难得吴御医竟会相信你真能锁住生魂。”
  “咦,三王爷怎不知小鬼也是肯作交易的。”玉阶飞羽扇轻晃:“你流多少血,我都还了他,自然能将生魂拉回来——我的血味道还好些。”
  “这般救人的法子,也是逆天——逆天,恐要折寿。”
  “是三王爷命不该绝,这点阳寿,玉阶飞也还折得起。再者说,若是泓在身旁,也定会要我救你。”玉阶飞看着北辰胤的沉吟神情,笑起来,“怎么,难道你还怪我救你不成?”
  “不是。我欠你一命,不知何时能还上。”
  “哈哈,玉阶飞同泓也曾欠你两条命,三王爷何时变得如此计较。”玉阶飞说完这句话,北辰胤不置可否地笑笑,玉阶飞的神色却忽然微沉了下来。
  “我真是不懂你,”他说。“有时候明明觉得你很谨慎,凡事都思量得深远,环环相扣,谋定而后动——可有时候,又偏偏赌得那么大。”
  即使说着这么认真的话,玉阶飞的神情仍然是随意散漫的。北辰胤收敛起笑容,知道玉阶飞已经看穿了那场所谓的暗杀,也明了皇城内的暗流汹涌:“赌命或是引颈就戮,你会选哪一样?”
  “我?”玉阶飞换上认真的表情思考起来:“——我当然是同王爷一样,选择远走高飞。”
  这场对话的数日之后,北辰禹在皇城外为北辰胤饯行。元凰知道三皇叔要走,虽然心下百般不愿,却也没有办法。在他的要求连同玉阶飞的求情下,元凰跟随父皇来到城外,要送北辰胤远行。
  那是元凰第一次,见到戎装打扮的北辰胤。
  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天他从小敬爱仰慕的男子寂寂伫立在城外风沙中的样子。他看着父皇递上琉璃盏,水色酒杯里明晃晃地倒映出天空,北辰胤接过一饮而尽。墨蓝色的发辫齐整垂在身后,负于肩上的苍龙弓折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灵动光彩,仿佛下一秒就要冲霄而起盘云直上。挺拔的身姿,沉肃的容颜,衣袍下摆无声翻卷,当他将同往常一样柔和内敛目光投向元凰的时候,元凰竟然一时紧张得无法呼吸。北辰胤立在他眼前,好像拦住了迎面呼啸奔腾而来的岁月,仿佛从此再不会有日升星落。亘古的时间里只剩下元凰同背负苍龙的男子,纵是千军万马亦不能撼动分毫。
  
  
                  十一 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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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太子
  
  北辰禹听到元凰所说,顿住脚步回转身来,低下头去。此时众人在皇帝的示意下,已三三两两的走向内厅用膳,行至中途蓦地发觉北辰禹没有跟上,回头又看到他正同太子说着什么。谁也不愿上前打扰,又不敢先入殿去,于是乎一大群皇宫贵族们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地立在殿外,巴巴地注视着北辰禹父子。
  楚华容牵着父亲的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踮起小脚,使劲向园中张望。楚王孙头次进宫,怕惹出事非,拉着女儿的袖子往下扯,示意她收回无礼的视线。北辰伯英才得了皇上点头默赞,心中颇有些得意,此时看到北辰禹停下脚步同元凰对话,直觉得元凰是不是想到了更好的答案,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着急,也偷偷盯着院中的两人瞧。北辰仲远跟着大哥,也想探头看个究竟。北辰望将两手分别搭上两个孩子的肩膀,兄弟俩知道这是父上无声的警告,只好偏头去看大殿梁上的花雕蟠龙。
  元凰这一天过得无聊,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本来也要随着人流去用膳。不想父皇却突然停顿下来,低头望着他。元凰猜想是方才的嘟囔被父皇听见了,他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到玉阶飞的嘱托才紧张起来。他好像做错了事一般,赶紧低下头去,不时地抬眼观察北辰禹的脸色。
  没有了冕冠前头垂琉的阻挡,北辰禹的脸在元凰面前分外清晰。元凰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父皇不戴冕冠的样子,此时偷眼看着微微垂首的男人,觉得亲切贴心,却又无端有些陌生。那是一张略嫌瘦长的脸,眉色浅淡,一直延伸到鬓角泛白的头发里。秀长的眼睛里透出威严,却被修直的睫毛遮盖去了大半。高挺的鼻梁在侧脸上投下淡漠的阴影,模糊了苍白的肤色,给本来过于冷硬的线条增添上几分柔和。这张脸同往常一样,看不出生气或是赞许的神色。他口气温和地询问元凰道:“凰儿方才说什么?”
  元凰记着玉阶飞的话,不敢实说,只嗫诺道:“没有什么,儿臣是说,伯英答得很对。”他头一次在父皇面前撒谎,心中很是不安,右手不断扯着衣角,眼睛只瞥向旁边,不敢对上北辰禹的目光。
  北辰禹笑笑,语调仍是很温和:“朕都听到了——你方才说什么?”
  元凰面色一赧,再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儿臣说,虢国虽然不曾背信,一样也为晋国所灭。”他生怕被责骂,声音比方才又低了几分,怯怯地望着北辰禹。
  “噢”北辰禹听在耳里,反而放缓了脸色,又柔声问元凰:“那依你看,这灭虢取虞的典故作何解呢?”
  元凰见北辰禹神色缓和,心中也渐渐平静。他觉得父皇毕竟还是原来的父皇,虽然这段日子国事繁忙没时间照看他,对他的心思总是不会变的。父皇既然以往常常称赞他集思奇巧,见解独到,如今也便不会因为他与众不同的看法而降罪。玉太傅的嘱咐,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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