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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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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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斗训练中屡有死伤,皆由朝廷出资安葬,抚恤家人,可有此事?”
  “……王爷明察,竞技场买卖的多是无主孤儿,丧葬虽由朝廷操办,却并无出资抚恤家人的开销。”
  “本王少时在宫中,还曾听闻有大臣以蓄养斗者为由,向朝廷讨要加俸,言辞振振,多半得偿所愿——此事富老板可有耳闻?”
  听北辰胤步步紧逼,富山高早把原先轻慢之心抛到九霄云外,直急得冷汗涔涔,支吾道:“草民也曾听闻,实不知具体数目……”
  “听富老板这般说来,竞技场实是劳民伤财之事,于朝廷有损无益。争夺圣源的斗者,若由朝廷直接甄选训练,省去许多关节,反倒容易得多。”
  富山高听出这句话含义不善,大惊道:“三王爷,这、这、这……竞技场由来已久,草民只知道尽心讨……讨皇宫贵族们的喜欢。若,若是废了……”
  “富老板”,北辰胤沉声打断他,站起来行至他背后。富山高不敢回头,只听北辰胤放缓声音道:“竞技场之去留,事关重大,本王做不得主,待太子登基后自有裁断。你小心做你的营生,无人与你为难——只是你要明白,北嵎并非没了你的竞技场便不行。日后你若再拿这两百七十万两税贡做文章,本王便要与你一一清算。”
  这句话出口并不狠戾,却掷地有声不怒自威,富山高诚惶诚恐地诺了一声,也不敢久留,逃也似的出了天锡府。他日后行事果然收敛许多,再不敢用竞技场的缴税做筹码向朝廷索要特权。而在那之后,那些个对于北辰胤不能胜任的指责同牢骚,不论是光明正大或是偷偷摸摸,都在一夜之间奇妙地消弭殆尽。
  长孙太后本想要束缚北辰胤才能的举动,反倒给了他掌握皇城内宫运转细要的绝佳机会,这是太后所始料未及的。此后自北辰禹驾崩直至北辰元凰登基的十二年间,北嵎一直维持着二王一后的权力分割局面,而不知从何时起,从未以一手遮天的权臣身份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北辰胤,被冠上了“北嵎第一人”的称号,名惊四海。
  
  长孙太后记得北辰禹曾说过,“朕身死之后,朝内必乱边关不稳,唯北辰胤有才治之”,也不曾忘记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后半句:“……他会废去元凰,取而代之。”她虽因改立太子一事对北辰禹心生不满,却对丈夫一贯钦佩,对他所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再则北辰禹临终之际,心心念念的只有爱子,必然全心为元凰打算。要依靠北辰胤把持朝局,又要多方牵制不让他夺权,单靠长孙太后一人之力绝无法做到。长孙太后深知北辰望同北辰胤交情匪浅,又碍着伯英这一层,未必肯尽力帮助元凰,决计求助深受北辰禹信任,又同皇位没有瓜葛的铁常焕将军与神武侯。
  秋嬷嬷不敢多舌,但总觉得主子应是要联合胤王爷防着其他朝臣。她对太后说,别的不提,父母对孩子的心总不会假。太后尚且为了元凰这般尽心尽力,更遑论是胤王爷。长孙太后听后思量半晌,仍是摇摇头对秋嬷嬷苦笑道,这皇宫之中不比别的地方,除开嬷嬷为哀家着想之心,又还有什么能是真的。
  其实即便没有对北辰胤的过分疑心,长孙太后的这番考虑亦是将惠王想得小人了。北辰望虽然不敢说天下为公,却的确有几分自在无争的性子,又最是重视皇族正统,断不会为了伯英加害元凰。然则当前敌我未明,太子又年幼不能自保,众人虎视眈眈之下,太后不免多了几分不必要的猜疑。
  皇帝殷奠礼后不久,她趁神武侯未回边关之时,瞒着两位皇叔同玉阶飞,将铁常焕同神武侯密宣入宫。两位将军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知道事非寻常,本不想去蹚这摊浑水,却又不敢有违太后的懿旨。二人到了淑宁宫,不见别的宫人,只有长孙太后牵着元凰站在殿内候着,母子皆是全身缟素。
  铁常焕同神武侯尚未开言请安,长孙太后居然双膝一曲跪倒下来,又去拉身旁尚不明就里的元凰。元凰见母后突然下跪亦是一惊,待到太后伸手拉他时候,却僵持着不肯遵从。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自小受宫中礼仪教导,知道普天之下,从没有天子跪臣下的道理。这倒并非是他对铁将军或是神武侯心生不敬,只是他清楚自己北嵎储君的身份,若是胡乱下跪,是有伤国体的大事。
  长孙太后不等两位将军反应过来,抬头命令元凰道:“凰儿,跪下。”
  元凰仍是不愿,分辩道:“可是老师同司礼都教过我……”
  长孙太后厉声喝道:“跪下!”
  元凰吓了一跳,虽不情不愿,也只得乖乖跪倒。两位将军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上前来扶——受了太后太子跪拜大违人臣之道不说,若是传到两位王爷的耳朵里,更是掉脑袋的大罪。
  长孙太后不肯起身,一手拽住元凰也不准他起来,垂泪向两位将军道:“先皇盛年而崩,只留下这点血脉,反复叮咛哀家要好生看顾太子。哀家如今心无他念,只愿亲见太子登基礼成,便可追随先皇于地下……”她说到这句,嘤嘤啜泣起来。两位将军碍于礼节,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弄得好不尴尬。铁常焕只得劝道:“北嵎不幸,举国哀痛,还请太后节哀,保重千金之体。”
  长孙太后闻言更是伤心,眼中泪流不止,口里说道:“哀家自是为了太子呕心沥血……只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在朝中又无甚依靠。太子年幼无知,哀家又久居深宫……只怕有心无力,有负先皇所托。”
  神武侯一生正气刚直,没听出长孙太后话中隐射,只道她是担心元凰无人管教,皱起眉头道:“太后多虑了。太子天资聪颖,又有玉太傅督导,日后必成圣明君主。”
  长孙太后又泣道:“有玉太傅在,哀家自然放心——只是太子年幼,两位皇叔皆是德才兼备,广有军心。哀家只怕,只怕日后凰儿行为稍有差池,便招来,招来……”
  此语一出,除了元凰似懂非懂,铁常焕同神武侯俱是一震。太后虽说的是“两位皇叔”,然而“广有军心”一句,无疑是特指北辰胤而言。三王爷虽从无逾越之举,先皇在世时候对三王爷的防备却是明眼人都看得真切;而况长孙太后以德行闻名,又受先皇托孤,绝没有信口编派朝中重臣的道理。当年先皇遇刺后,突然将三王爷同神武侯对调,此事本就让人觉得蹊跷。如今想来,那场暗杀必有隐情,兴许便是三王爷的苦肉计。铁常焕同神武侯对望一眼,都推测长孙太后的忧患承自于先皇,并非无中生有。
  论理说,天锡王虽有治世之才,却无世子继位。惠王膝下两子,比之天锡王更有觊觎龙座的理由。但先皇一世英明,深谙识人之道,对天锡王爷的猜忌总是事出有因,否则又怎会放着自家文武双全的兄弟不用,而将半数兵权交予神武侯。
  神武侯闻言默然不语,仍是将信将疑。一旁铁常焕将军是受北辰禹提拔入仕,可算是先皇心腹。他踏前半步,一撩衣袍下摆,同长孙太后相对而跪,沉声道:“太后放心。太子是先皇亲立,有龙气庇佑,他日登基乃是民心所向。若有宵小之辈妄图异动,铁常焕定拼死相搏,护我北嵎正统。”
  神武侯见铁将军表态,亦双膝跪倒向太后拜道:“铁将军所言甚是,老臣也是如此说——臣往边关后,自当时时留心皇城状况。太后尽管宽心,殿上龙椅,除太子外无人坐得。”
  长孙太后得了允诺,这才掏出帕子缓缓擦去眼角泪痕,站起身来凄然施礼道:“那哀家同凰儿,就全仰赖二位将军了。”
  铁常焕同神武侯深深一拜,不敢在太后宫中久留,随即躬身退了出去。元凰大致听懂母后是担心他不能顺利继位,一直在旁沉默着,待两位将军走远后方询问太后道:“母后,你为什么要问他们,不去找两位皇叔?皇叔们总会帮我的。”
  长孙太后神色一凛:“哀家自有主张,都是为了你好。你只需记住,以后少与两位皇叔亲近。”
  “可是,三皇叔才答应了要教我射箭。”
  长孙太后秀眉微蹙:“宫内武师众多,何必烦劳你三皇叔。”
  “那……”
  长孙太后轻轻挥手,不等他再说下去:“已经答应了的事,就算了。以后再不许缠着三皇叔。”她说完藏起了方才的脆弱无依,沉下脸转身走入内殿,只留下满腹不解的元凰,让人领回东宫。元凰不甚明白母后的用意,却觉察到以前总是温婉随和的母后,在父皇离开后担负起更多的职责,开始变得像父皇一样不易亲近,不容违背。
  密晤两位重臣之后,长孙太后仍是不能放心。她知道元凰一定不会遵照她的嘱咐疏远三皇叔,进而觉得应当给北辰胤一点暗示,让他收敛未来可能的行动。
  在淑宁宫单独宣见天锡王的决定,不出意料引来了宫中内侍们的反对。按北嵎制,王公亲贵与宫中后妃等闲不得见面;而今先皇新丧,天锡王又未曾续弦,太后单独召见尤为不宜,若是传出宫去,恐对声望有损。长孙太后闻言不语,但是冷笑:“天锡王与哀家,叔嫂也。商议家事,何须汝等在侧?”
  左右侍从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六宫之主一直隐而不发的威仪同锋芒,忙不迭地噤声,不敢再置一词。这桩轶事在多年后元凰身份终于招致怀疑的时候为人所知,不禁纷纷推测那极有可能是一场关系到宫闱密谋的机要会面。
  而事实上,这场召见远不如长孙太后预料的那般惊心动魄。长孙太后熟知北辰胤同北辰禹的相处模式,知道他擅长观察等待,总是等北辰禹先发制人而后伺机而动。不料北辰胤奉懿旨入宫,居然反客为主,开门见山的询问太后有何事商议。
  长孙太后本想先闲话家常,再顺水推舟将目的带出,如今却被北辰胤抢了先机,一时没了说词。她自以为对北辰胤的行为习惯了解颇深,却忘了想在瞬息万变的宫廷里举重若轻,随机应变、因人而异,正是最不可或缺的本领。她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你莫以为凰儿同你亲近,便可为所欲为。”
  北辰胤垂首立在她面前,态度很是礼貌:“太后此言何意?”
  “你……”太后停顿下来,贝齿轻咬:“任你有天大的本事,若要对太子不利,满朝文武必不容你。”
  “啊……”北辰胤听到这里,像是终于明了太后意图似的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怎会对太子不利。”
  长孙皇后从未见过这样收起所有压迫感,一派恬淡闲适的北辰胤。淑宁殿里让人窒息的平静祥和反让她烦躁起来。她想象中的会面,当是唇枪舌剑的交锋;而如今的情况就好像一场没有招式的比武,让人无从提防反击。她伸出手去,用长利的鎏金甲套掀开隔着她与被北辰胤的绣帘,目光直逼过去,声音也不自觉尖锐起来:“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北辰胤抬头迎上太后的目光,平心静气地问她道:“太后知道些什么?”
  这句话出口太过安宁,以至于掩盖住了它本身的疑问语气。长孙太后觉得它像是一枚细小的银针,轻而易举挑破了她长久以来自欺欺人所营造的虚宏幻境。本要汹涌而出的一连串揭露指责,未到唇边便失了力道。
  她知道些什么?她知道得太多了——元凰的身世,三王妃的猝死,改立太子的风波,先皇驾崩的真正原因……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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