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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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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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姬的死并不在北辰胤计划之中——他虽然深谙防人之道,对可信之人却从不乱加猜疑。然而眉姬却趁他入宫换子时候偷偷自尽,只留下一纸短笺,细细折好掖在耳侧。北辰胤回府见到她的尸体,替她最后一次整理发鬓,那纸书信便轻轻顺着北辰胤微颤的手指滑落下来——临别的话来不及出口,又不好让他人知晓。她生时北辰胤最爱她的眉宇,常常动手将她的长发掖在耳后,好让颦黛尽展。。她是何等兰心慧质的女子,猜到身死之后,北辰胤,也只有北辰胤,会为她再掖一次发,这才将纸笺藏在耳后。
  “王爷信得过妾身,妾身却信不过自己。妾身蒙王爷怜爱数载,万不敢连累王爷大业……他日若有父子相认之时,得吾儿焚香一缕,妾身便当无憾。”短短数行字,柔婉清丽的笔迹好像她纤纤素手。北辰胤读了数遍,一字一句默记在心里,就着烛火烧了,留不下一点痕迹,灼伤了指尖犹不自觉。
  眉姬到最后还是为他着想,服下的是活血化淤之药。外人看来只像是产后血崩而亡,便是仵作验尸也瞧不出端倪。时逢宫中太子诞生大赦天下,三王妃的丧事不好大肆操办。天锡王府正门不敢挂丧,北辰胤便命下人将寝殿改做了灵堂,昔时鸾凤和鸣之所,一夕尽成铺天盖地的素白。按北嵎制矩,亲王逢妻、子之丧可准七日不朝,北辰胤便在眉姬棺旁一言不发守了七夜。第八日清晨,他着起朝服,低低唤了一句“眉姬”,也没有别的言语,只令人抬棺出去,无声无息将她葬了,此后再无续弦。他固然是想用无子嗣的事实减低北辰禹对他觊觎皇位的怀疑,也更是因为鹣鲽情深,舍不下记忆里那巧笑倩兮的玲珑女子。
  元凰身世的秘密,北辰胤虽然竭力掩藏,却也难保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若果真有那么一日,他希望元凰身边能有不离不弃的智者,玉阶飞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换作别人,虽能教导扶持元凰,一旦知晓他假龙子的身份,难保不为维护朝纲倒戈相向。只有玉阶飞,一旦对元凰真心爱惜,纵然知晓真相也绝无背离之理。
  北辰胤心心念念要请玉阶飞出山,便是为了给元凰铺好变数中的后路。玉阶飞是绝顶聪明之人,北辰胤知道迟早瞒他不过,方才言语之中有意暗示,料想玉阶飞已是心中有数。不过即便知晓了他的全盘计划,此时他以旧情请之,玉阶飞必然推托不得。想到此处,北辰胤侧脸看一眼过分清明的月色,又淡淡问道:“我所言之事,先生可有决断?”
  玉阶飞注视着对面的男人,沉默片刻,最终闭目轻叹道:“纵然是你一手策划,玉阶飞欠你的情,还是要还。”
  “如此,多谢先生了。”
  “有何可谢。我入朝之后,自会向皇上秉明,此次非是感念皇上惜才,而全是为报三王爷当年之情。”
  “若果真如此,先生便不是我所识得的玉阶飞了。”
  玉阶飞摇扇,但笑不语,忽地容颜一整,肃然道:“你明白我的为人,当知我既然答应辅佐太子,便定会全心为他,决不会因他人之故有负所托——即便对方是你,也是一样。此后你我同僚,是敌是友全看天意。若有朝一日叔侄反目,玉阶飞为太子而谋,亦不会有半分留情。”
  “玉阶飞,你还真是口无遮拦啊。”北辰胤凤目微敛,用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着玉阶飞,随后举起茶盏,做出敬酒的手势:“请君日后牢记方才所言,北辰胤在此谢过。”
  玉阶飞朗笑数声,举茶相就:“玉阶飞如君所愿。”
  
  北辰胤离开之后,玉阶飞仍旧回到小阁之上方才赏月所在,抬头开始却发现斗转星移,月亮已渐渐西沉。方才他没有提起,此番既然答允入朝,同泓大约是要分开数载了——北辰泓长公主的身份,在宫中多有牵制。若是继续同玉阶飞往来密切,牵扯不清,只会给玉阶飞徒增灾变。更何况玉阶飞同北辰泓的关系若太引人注目,定会将众人的视线牵扯到同北辰泓一贯相亲的北辰胤身上。北辰泓最是关心三哥,决不会让这种对北辰胤不利的事情发生。这其间种种纠葛,北辰胤必然也想到了,却同玉阶飞一样怀着对北辰泓的歉疚,没有说破。
  而北辰胤关照元凰太子的真正理由,方才言语之中似乎已有暗示。这究竟是真相所在,还是三王爷又一次布局埋下的伏笔,即使是玉阶飞也无法分辨。若真相果真如此,那他是不是应该感激那个男人今夜对自己的信任,又或者,这不过是男人顺便笼络人心的又一个小手段而已。当年的相交相惜,玉阶飞也心知并非全是做假,只是这其中,又有几分王爷的真意呢……
  玉阶飞摇着扇子的手停下来,靠在栏杆上闭目假寐。依稀间忆起与泓携手归隐后不久,北辰泓自作主张地替他给萧然蓝阁起名,又将他的名字与萧然二字同嵌入诗句,想要写成一首绝句。北辰皇朝一向重武轻文,少有和诗填词的雅好。北辰泓苦思不得,玉阶飞只在一旁含笑看着。正巧北辰胤到来,随口替小妹凑了两句,反被北辰泓借当年苏轼责秦观之语,取笑了一番。
  “沙汀宿羽和霜白,溪桥细柳染螺黛。轻步玉阶飞夜色,不胜萧然掩月来。”后两句是北辰泓所做,前两句便是当日北辰胤戏言而出。化用古句,由景及人,却也倒同后句承接的浑然得当。北辰泓一听之下,拍手大笑道:“不意别后,三哥却学柳七作词!”言语既出,方悟出句中似有深意,立时掩去了笑容——其时三王妃已丧,寒汀宿雁,残柳螺黛,正是暗设离愁之词。北辰胤却只含笑辩白道,少时读词,勉强记得数句罢了,对泓的调侃似是浑不介意。
  因了泓的缘故,这首草成的绝句一直是玉阶飞心头最好。他省去了前头两句,只留下泓所作的“轻步玉阶飞夜色,不胜萧然掩月来”,闲来时常轻声吟哦。
  三王爷心中,毕竟还是有情的吧。玉阶飞这么想着,在天色将亮的时候恍恍惚惚睡去了。日里正巧北辰泓来访,见他睡在房外,取过一件薄氅替他披上,坐在一旁静静等他醒来。
  玉阶飞想到了同泓的分隔数载,却料不到听到消息的北辰泓,竟开口定下了十八年之约。北辰泓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子,当年为了玉阶飞负了北嵎,虽不言悔,却一直是她内心愧疚之事。如今玉阶飞决意入朝侍君,北辰泓深知其中关系利害,又因为太子年幼,狠心定下十八年后重见,相携退隐之约,是要他一心教导太子之意。十八年的时间,对一个女子而言何等漫长,北辰泓心甘情愿,玉阶飞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在北辰泓看来,只要二人心中留有念想莫失莫忘,十八年转瞬即逝。而聪明如玉阶飞,自然知道十八年的时间太长,其间更有多少风云变幻,只怕到时世事难料,由不得人。想到这些的玉阶飞怕泓担心,仍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记得离别时北辰泓含笑抚过他的脸颊,轻声道了一句珍重,眼波带着自矜,款款流转,宛如当日初见,少年轻狂。
  不久之后,皇城百姓们都知道了皇上三顾竹林,终于说动高人玉阶飞出世辅政的事情。玉阶飞受皇上隆恩,官拜太子太傅,特准不出早朝,为太子东宫教习。一时之间,皇城百姓尽皆传颂,文武百官衷心感佩,便是寰州、合巍、西豳、南沂这周边四族,也听说了北嵎帝王北辰禹仿效当年汉昭烈帝三顾之举,请出不世高人辅佐太子的故事,传为美谈。
  然而这一段民间的佳话,对事件的直接受益者北辰元凰来说,显然并不如传闻中的美妙。病愈之后,元凰以往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去不返,天天早起晨读,在玉太傅的督导下认字描红,一笔一画慢慢累积起北嵎帝王的基业。他是个懂事守礼的孩子,父皇专程请了玉太傅来为他讲习,他自然感念父皇的苦心,然而毕竟是小孩心性,突然多了一人管教总是有些不情不愿。
  玉太傅生得仙风道骨,自有一股超拔气质,同宫内其他人迥然不同。他对元凰也从不大声呵斥,甚至有时放任他一人在房里抄写读书,而自去屋外享四时美景。元凰有几次瞄准了他背对自己,刚想把读了一半的书往后偷翻几页,就会听到玉阶飞清朗的声音悠悠提醒:“此书乃是宫中善本,十八十九页页角都已残了。你翻得那么快,小心撕烂了书,明日无法向皇上交待。”
  元凰一听立刻住了手,小脸偷偷红了。反复几次之后,玉阶飞并不曾罚他,元凰却再也不敢偷工减料。偶尔他也想小小报复一下全知的师长,在练字的时候小声嘟囔道:“太傅的字,不如我父皇写得好看。我何必要向太傅学。”
  玉阶飞听到了,“哦”了一声,长眉微挑,再没有别的表示。元凰首战告捷,又乘胜追击道:“也不如我三皇叔写得好看。”
  “你小小年纪,也懂得辨别字的好坏?”
  “自然。”元凰不由得意起来。他三岁诞辰过后,有一次去天锡王府玩,正碰上北辰胤练笔,踮着脚尖趴在桌上欣赏了许久,怎会不懂字的好坏——当然,元凰早已忘了他当时踮地太久脚尖发酸,整个人便滑下桌去,还扯到宣纸一角,带着案上的笔架狼豪一股脑儿往下落。若不是北辰胤手快,下一刻便是砚台结结实实要往小家伙脑袋上砸。
  玉阶飞听了他的回答,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那你会写名字么?”
  “当然会。”元凰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我都能读书了,怎么不会写字?”他说完抓过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北辰元凰四个大字,同他整整齐齐垂在耳边的两串珠子相映成趣,“我还会写许多别的字。”
  玉阶飞仔细看看他方才所写,摇摇头道:“你的字,不如我写得好。”
  元凰不服气:“那是当然,我习字半载,太傅学了好久了。”
  玉阶飞轻摇羽扇,笑道:“太子写得不如我好,自然向我学。待到胜过我了,再向皇上、三王爷学去。”
  元凰听他这么说,偏过头去略一思索,居然不再顶嘴,乖乖地低头练字去了。玉阶飞看着小小的身影伏在案头,心中暗笑,只觉得这天生桀骜的劲头,技不如人时候又大方承认坦然受教的性格,倒是同一位故人年少时候出奇地相像。
  
  
                  七惊蛰
  
  玉阶飞初入东宫讲习之时,北辰禹常常借故前来探望太子。玉阶飞明白这是谨慎的王者对自己仍然抱有疑虑。他也不点破,在一旁静默站着,任由北辰禹不着痕迹考问元凰的学业。直至数月之后,北辰禹才完全放了心,不但取消了原先隔三差五的来访,反比太傅未来之前更少涉足太子东宫。
  而本来就甚少借故探望元凰的北辰胤,在玉阶飞官拜太傅当日礼节性的前来恭贺之后,更是一次都没再出现过。
  元凰原先还惊喜父皇比以往更频繁的探望,以为是一场大病之后父皇对自己更心疼了几分,随后便失望地发现父皇的关怀并未能持续多久;而他一直记挂的三皇叔,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元凰开始担心是不是前日三皇叔来探病的时候,自己举止逾矩,惹三皇叔生气——然而当时三皇叔脸上,明明并未有丝毫不悦的表情,若非有母后提醒,他都没有意识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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