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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当舒韵和黄花他们几个坐在雪肤的客厅里一边享受着空调，一边争论着雪肤美丑的时候，雪肤正在出版社和几个书商讨价还价呢。一直以来，雪肤的书就是由这家“大地出版社”承印的。前几年，雪肤的诗风靡全国，她的诗集一上市就被一抢而空，书商和雪肤都皆大欢喜，各自狠狠地赚了一把。这两年来，雪肤的诗受到了冷落，读者的口味不再倾向于雪肤这种具有浓厚的中国传统美学趣味的诗，他们崇尚另类诗人，就是模仿西方现代派诗人的格调，摇头晃脑地做着白日梦，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梦话，糊弄读者，也糊弄自己的这类诗人。
某些评论家为了显示自己精通西方当代文学潮流，也急急忙忙跳出来在报纸上、书刊上摇旗呐喊，大力支持新生代诗人。如此，雪肤的诗集就被束之高阁，再也无人问津。起初，雪肤并不着急，觉得凭自己多年的实力，绝不至于被长久冷落，那些读者在弄清新生代的真面目后，还是会回到她的诗歌天地中来的。可是一两年过去了，读者非但没有回头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了，甚至有人在报上撰文批评雪肤的诗已经落伍，应该退出中国当代文学的舞台，连合作多年的书商也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不动要她自己包销多少册。雪肤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次为了她的新作《青杏》，雪肤硬着头皮又找到“大地出版社”的老板杜来发，请他予以支持。
十二
雪肤在杜来发宽敞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他。杜来发见了雪肤，劈头就说：“雪肤女士，作为老朋友，我就直言不讳了，你也该改改你的衣着，老是一套黑色的衣服，又土气，又老气，你还觉得很漂亮是不是？”雪肤说：“身材不好，还敢穿别的颜色？”杜来发说：“我说你，手头又有钱，年纪又不大，怎么没有一点爱美之心呢？你没看到街上到处都有健身场所，你也去一家试试，你这个体重也该减一减了。”雪肤说：“好好的要减什么，我又没病。”杜来发说：“你听我的，去做一个月健身操，你的身材保证改观不少。听说你养了个小白脸，你要小心，不要上当受骗。你有这些闲钱养一个闲汉，不如花在自己身上，健健身，美美容，买几套时装，保证会提升你的生活质量。”雪肤说：“我跟街上那些无所事事，整天只知道描眉涂红，打牌跳舞的女人不同，我是职业女性，我有我自己的追求，我不能把精力花在这些方面。”杜来发说：“你又错了，职业女性就不要穿着打扮了？我问你，你看男人，是看穿着整洁的男人如意，还是看凌乱肮脏的如意？”雪肤沉吟不响。杜来发又说：“依我看，你这些年的钱也赚够了，现在市场疲软，你也趁机休息几年，到外国去旅旅游，好好享受一下人生。”雪肤说：“好，等我把这件事做好，我就去外国旅游。”杜来发说：“你又想出新诗集了？”雪肤把自己的诗集《青杏》递给杜来发，说：“我有个全新的构想，要出一本写真集，用我自己的照片，配上我自己的诗，给读者带来全新的视觉冲击，让读者回到我的身边。”
杜来发翻了翻诗集，说：“我承认，诗很美，你这个创意也很好，可是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你的照片配上去，是会让你的诗歌增色，还是让你的诗歌减色？你的照片会让读者喜欢，还是会让读者失望？”雪肤不悦地说：“我就那么丑吗？”杜来发说：“不是说你长得丑，而是说你长得太胖了。马上减肥，减肥成功后，再来跟我谈这个话题。”雪肤说：“那我试试吧。”杜来发说：“一个月后再来找我，看看你的形象再说。”雪肤收起诗集，跟杜来发说了再见，走出门去。
雪肤沿街走着，在路边看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坐在一杆磅秤前。雪肤走上前去，问：“多少钱称一次？”妇女说：“一次五角钱。”雪肤给了她一元钱硬币，站到磅秤上，一看，吓了一大跳，对妇女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妇女伸过头来，说：“七十公斤。”雪肤说：“是七十斤还是七十公斤？”妇女说：“我这是公斤秤，是七十公斤。”
雪肤从秤上退了下来，又站上去，说：“你不用找钱了，我称两次。”自己弯下腰一格格地数着，果然是七十公斤。
雪肤失望地从秤上下来，说：“我记得我只有七十斤重的，怎么一下子重了这么多，整整翻了一番。”妇女说：“你有多久没称体重了？”雪肤说：“十年，也许十五年，反正很久了。”妇女说：“难怪你不知道你自己长胖了。现在的女人每天要称两次体重。你也买一个磅秤，放在家里，天天称，这样心里就有数了。”雪肤急切地问：“大姐，你觉得我很胖吗？”妇女笑了笑，说：“我实话实说，你可别生气，你是算胖的了，你要减肥。”雪肤有点颓丧地说：“这么说，我的确很胖了，我要减肥了。大姐，我这个身高，标准体重是多少？”妇女说：“九十斤。”雪肤在心里算了一下，说：“九十斤，我比标准体重足足重了五十斤。减肥，减肥，我能减掉这么多吗？”妇女说：“这有什么难的，每天不吃肉，多做事。你去农村种庄稼，干一个月，肯定掉几十斤肉，还能赚一些钱，每天工钱三十元。”雪肤说：“我是个诗人，我去农村割禾种稻？是的，我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惯了，该去劳动锻炼了。”妇女说：“你是作家？那你很有钱吧。”雪肤说：“不多，有一点钱。”妇女说：“你有钱就更好办了，不用去种庄稼了。你一个字就有三十元吧？”雪肤听她说得有趣，笑了起来，说：“我不去种地，那我去哪里呢？”妇女站起身，指着前面一栋高楼说：“看见了没有？那是金钻大酒店，那里有健身房，专门为你们这样又有钱又有闲的人减肥用的，费用很高。”雪肤说：“多高？”妇女说：“你进去一问就清楚了，你还是付得起的。”雪肤道了谢，朝金钻大酒店走去。
雪肤走到酒店门口，被一个穿着制服的门童挡住了去路。他说：“对不起，你到这里什么事？”雪肤问：“这里有减肥中心吗？我是来减肥的。”门童看看雪肤，说：“减肥，还有点像，你进去吧，十八楼。”雪肤迈着大步走了进去，到了十八楼，电梯停了，雪肤走出电梯，看见迎面一间宽大的健身房，里面有各种器械，有人在里面大汗淋漓地做运动。
雪肤站在门口，正踌躇着，一个身穿健美衣的高挑女人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地问：“小姐有什么事？”雪肤看见这个女人双腿修长，皮肤洁白，不禁有些自惭形秽，低低地问：“这里有减肥中心吗？”小姐说：“这里就是，我是减肥中心的总经理叶棉。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减肥中心将热诚为您服务，保您满意。”雪肤说：“我的目的是来减肥。什么方法减肥最快，最不吃力，最不伤身体。”叶棉说：“减肥的方法有很多种，有运动减肥，有节食减肥，有药物减肥。见效最快的是药物减肥，最不伤身体的是运动减肥，最难坚持的是节食减肥。像你这种情况，因为超重很多，又要见效快，要采取综合减肥法。”雪肤说：“综合减肥，怎么减？”叶棉说：“我们到隔壁的办公室谈。这里是健身房，太吵了。”说着，叶棉领着雪肤走到隔壁，两人坐下，叶棉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说明书，说：“您看，这都是我们减肥中心的资料，您看了，我再解释给您听。”
雪肤翻了翻资料，说：“你说吧。”叶棉说：“综合减肥，就是各种减肥方法一起实施。像您这种情况，先由我们中心的健美教练给您制订一个运动计划，每天定时来这里做运动，再由营养学家针对您的情况制订每天的饮食计划，再由我们的医生给您配制对身体无害的中草药制剂，每天当茶喝。”雪肤说：“如果按照你们规定的去做，一个月能减多少斤？”叶棉说：“如果你确实做到了，一个月至少能减三十斤。”雪肤屈起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那一个月后，我就是一百一十斤了，比标准体重还重二十斤。”叶棉说：“你要继续做，一直达到标准为止。”雪肤说：“费用多少？”叶棉说：“我们是按月收费，像您这样综合减肥，一个月五千元。”
十三
雪肤吐了吐舌头，说：“这么贵！”叶棉说：“我已经给您打了折，如果不打折，要一万元，您运气好，正赶上我们中心优惠活动月。”雪肤说：“那，要是没减掉呢？退不退钱？”叶棉说：“如果您按我们规定的去做，百分之百能减掉。”雪肤说：“这样吧，你们的资料我带回去，慢慢看。我想好了再给你们打电话。”叶棉说：“好，欢迎您回来。”雪肤手里拿了资料，又乘坐电梯下来，走出酒店。在门口，她从大门的玻璃中窥见自己臃肿的身形，抬头看看减肥中心，心里升出无限希望，步子也变得轻快了。第七章
风华开始寻找出租房子。他心里非常明白，只要自己还和舒韵住一间房子，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就绝对断不了。风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逃不过像舒韵这样情场老手的诱惑。他每每在心里叮嘱自己，不要再和舒韵纠缠，可是只要舒韵靠近他的身子，他就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事后又用最严厉的语言自责。他就是这样，思想和行为有了极大的背离。他真搞不清自己是兽是人，他有人的理智，做的却是兽行。
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风华饭量日减，愈发清瘦，人却越发英俊了。他的身架本来就是超级棒，又加上舒韵给他买的衣服，都是最好的料子，穿起来格外有型，走到大街上，不仅女人的目光追着他，连男人也用嫉妒的目光瞟着他。风华在别人的注视下不仅没有一点自高自大，反而觉得格外压抑。他常常想，他，一个挣钱不多的摄影师，只身一人，没带家小，却穿着与收入不符的衣服，别人会怎么想他，一定以为他是只鸭子。黑夜里，他有时候看到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马路边上招揽过往的男人，他忍不住想呕吐，他想自己和那些女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是的，我自己也是靠出卖肉体为生的，我空有一身好皮囊，却没有满腹锦绣，赚不到大钱，却在女人面前仰人鼻息。我是一只寄生虫，可耻之极的鸭子。他诅咒自己，用最肮脏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自己。他狠狠地打自己的头，恨自己没出息。另一方面，他又非常想女儿和妻子。每次看到跟他女儿一样大的小女孩，他总是迈不开步。他在心里比较着，他想着，要是他的女儿穿了这样的裙子，扎了这样的蝴蝶结，那会是多么可爱，多么美丽。他常常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却立即遭到女孩家长的呵斥，别人把他当做品行不端的人。他讨了个没趣，转身走了，心里却在想着如果女儿突然看见他，会多么欢天喜地。她会伸出胖胖的小手，隔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