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列车没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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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列车没有终点-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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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很明显没有人在家,冷清的味道里还夹着灰尘味。这房间给人的感觉并不舒适。 



  “你的房间是这边吧?”忻柏指着一扇门问。 



  小年点点头,走过去推开门,忻柏跟在他身后,进去转了几个圈,好奇地四下看,研究一会儿,冒出来一句,“……嗯,我觉得你房间有点怪。” 



  “什么?”小年莫名其妙地看他。 



  “有什么地方奇怪呢?”忻柏用手摸着下巴,努力思考。 



  忻楠不作声。这个房间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不像有人在住,或者说,不像有人会长住。房间里的家具比外面还少,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橱,连张书桌或椅子都没有。忻楠注意到那个老式衣橱是用挂锁锁住的,——如果他没搞错,没有谁家平常放衣服的衣橱会锁着吧?床角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除此之外基本上就没别的东西了。书籍、碟片、臭袜子、篮球、变型金刚玩偶、海报、相框……男孩子房间里该有的垃圾和臭味,这里全都没有。什么也没有,干净得过了份。 



  “你家人去哪儿了?”忻楠平静地问。 



  小年踌躇了一下,回答,“小姨出差去了。” 



  是小姨,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就你跟你小姨一块儿住?” 



  “嗯。” 



  “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概还要几天……我……不知道,”小年犹豫不决,“……她是导游。” 



  忻楠点点头,明白了,“这几天你先到我们家去住,明天你们就上课了吧?带上书包和几件换洗衣服。” 



  小年有点吃惊地瞪着他。 



  忻柏从窗口溜达过来,到好象一点也不惊讶地点头,“嗯,说得对,反正你家也没人,这几天你干脆到我家来住吧,离学校还近,那大夫还说让观察你几天呢,你家好象没人观察你吧?” 



  “不……不用了吧?”小年的心紧张地咚咚跳起来。 



  忻楠好像没听见,只说,“快收拾东西。” 



  小年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耽误一秒钟,他应该立刻扑上去跟忻楠走,可是又怕人家只是随便说一说……忻楠瞪着他,忽然露出那种经常对忻柏才会有的嘲笑的表情,挑起一边唇角,说,“你这只小乌龟!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 



  咦?挨骂了,小年愣一下,抿了抿嘴唇,跑去翻旅行袋。 



  淡白的唇抿着,有点笑意的影子。 



   



  H大的前身是一间教会学校,背山面海,地理位置很好。因为风景秀丽,所以成了以前的侨民聚居区,狭窄的石板路依着山势曲折起伏,各式各样的欧式建筑掩映在粗壮老树枝叶间,每逢春夏,长长的石头院墙上连绵盛开着蔷薇。 



  后来化整为零了,赶走原来的主人后,独门独户的别墅被分配给革命大众住,一幢小楼里能挤下十几家,资产阶级草坪与花坛铲掉,种上葱蒜豆角之类,雕着巴洛克纹饰的檐下建起了鸡窝储藏室小厨房,近几年因为种种原因,开始恢复老城区风貌,违建拆了不少。 



  这种老房子,外面看着古老优雅,里面通常年久失修。 



  忻家两兄弟住的是其中比较小的一幢小楼的二楼,原主人的资产身份大概一般,院子也比较小,不过有两个好处,一是住户也少,现在只住了四户人家;二是位置好,就在H大的旁边。 



  忻柏告诉小年,三楼的那个房间其实也是他们家的,不过父母去世后,由老哥作主租了出去,现在住着一个做生意的扬州人。一楼住了一个独身的老太太,二楼一间住着忻家兄弟,另一间住了个南方男孩,好像也是学生。 



  小年没想到忻家兄弟在家也睡上下床,带书架和书桌的新式上下床。可是即使下面比上面宽出二十公分,睡两个人还是有些挤吧?他无措地想。 



  房间里有点凌乱,是那种小年非常喜欢的,带着生活气的乱,为了节省地方,家具像排队一样贴着四面墙,把中央空了出来。忻柏用的是床头附带的桌子,乱七八糟堆着课本文具画报杂志,还竖着个双层的木板架子,放着几个怪里怪气的模型,后来忻柏说,那是忻楠自己找了木头给他钉的。忻楠的桌子在窗前,大号活动书夹看管着一长溜整整齐齐的书。篮球在门边,运动衫挂在门背后,书包扔在床角。 



  “厕所在一楼,睡觉前记着去放水!”忻柏兴高采烈地给客人忠告,“你跟我睡下铺。” 



  小年好奇又有点兴奋地四下打量。 



  忻楠站在旁边想,要不要在家里准备一张行军床?当天晚上,一个小插曲坚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忻柏和小年不到十点就被赶上了床,忻柏是因为昨晚在医院没睡好,小年是因为还有点恶心不太舒服。忻楠把衣服洗掉,又拧小台灯看了一会儿书。悄悄往上铺爬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忻柏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小年睡得笔挺,脸侧着,体积跟忻柏比起来小的可怜。 



  这个孩子,也跟自己和忻柏一样没了父母吗?敏感、怯懦、沉默、缩手缩脚……什么样的环境会养成这种性格?他看起来似乎喜欢跟忻柏在一起,不是似乎,是很明显,可能是忻柏那样快活吵闹的言行举止,让他觉得放松。两个人刚爬上床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很羞怯拘束,被神经短路的忻柏哈哈笑着又是戏弄又是推搡,捣鼓了半天,两个半大小子几乎拆了床板,等忻楠笑着训斥时,小年的鼻子尖上已经微微冒汗,虽然又笑又咳的嚷着说直犯恶心,脸上却完全没了以前那种让人看了不舒服的畏缩神情。 



  忻楠把两手压在脑后枕着,又想起小年那空荡荡的房间,不禁皱了一下眉。似乎好像,忻柏运气好多了,哼,至少自己完全不介意他把家里搞得象猪窝一样乱,——或者是我太宠他了?正想着,他被一声闷响吓了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他侧身向下看,不由得“哎呀”一声,急忙坐了起来。 



  穿着圆领大汗衫和小内裤的小年躺在地上,屁股着地,上身压在一堆被子上,正慢慢坐起来,眼睛半睁半闭,好像还在梦中。忻楠本来担心他碰到头,但看他迷迷糊糊的表情,只是迷惑,并没有痛楚的样子。他坐在地上,细细的两条长腿伸着,象个木偶一样转头看看床上的忻柏,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似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忻楠已经探出身去看明白了,忻柏大手大脚地摊开,舒舒服服地占了整个床,身上没被子,照样睡得香。 



  忻楠有点哭笑不得,他从来还不知道忻柏睡癖这样坏。 



  “小年,”他轻声叫。 



  男孩的头向两边摆了摆,找不到说话的东西,然后又向上看。 



  “上来,”忻楠向后翘翘大拇指,然后看着小年以慢动作缓缓站起,把被子一股脑堆回忻柏身上,梦游一样开始爬踏脚梯,忻楠看得心惊肉跳,伸出手去抓住他一只胳臂,以防止他爬到半途睡着掉下去,“到里面来,”他向外靠一下,把挨着墙的位置空出来,小年倒头躺下去,忻楠把被子拉到小年身上的时候,那孩子已经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忻楠好奇地转过身看他,他从来没有跟人睡一床的习惯,即使父母去世,忻柏很粘他的那段日子,两个人也还是上下床分别睡着的,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小小的床略有点挤迫,小年侧过身来,在被子里拱了拱,那感觉象是身边睡了一只暖哄哄的小动物。 



  窗帘没拉上,外面微弱的光线洒进来,落在小年脸上。尖下巴的小脸蛋,淡淡弯弯的眉,睫毛在眼皮下面留下两道月牙一样的阴影,微翘的小鼻头,淡白的形状很漂亮很柔和的嘴唇……忻楠好像刚刚才发现小年长的其实很秀气可爱。 



  仿佛无意识中感觉到身边的温暖,小年向忻楠身上靠了靠,将头藏进了他肩膀旁边的空隙。他蜷缩起身体,光滑冰凉的小腿靠在忻楠身上,两只手像孩子一样,攥在面前。忻楠低下头看他,有点啼笑皆非:虽然跟忻柏同岁,但是,林小年绝对还是个孩子啊!心里掠过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怜惜,忻楠微微笑起来。 







第五章 







  “通——”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小年缩缩脖子,觉得已经到了寒冬腊月,无数黄叶掉下来砸到他头上,钻进衣领,喇人的刺过后颈皮肤。忻柏伸手捞住弹回来的球,毫无停顿地转个身,再度回手上篮,身轻如燕,球又是“通”的一声,砸在树干上。 



  小年闭一下眼睛,忍耐地叹了一口气。 



  忻楠从掉的稀稀落落的蔷薇枝子下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年老老实实地坐在樱树下面的石头礅子上,并着腿,两手压在腿下面,耸着肩缩着颈。忻柏像只猴子一样纵横跳跃,就着一楼射出来的灯光,模拟着上篮动作,院里最粗的那棵杨树叶子已经干枯发脆,枝条随着球的袭击哗啦作响。 



  看到忻楠,忻柏停下来,叫一声,“哥”,他额头汗津津发亮,微微张着口喘气,小年也站起来。 



  忻楠边往里走边问,“天这么黑了,怎么还在外头玩?看得见吗?” 



  “我忘带钥匙了,”忻柏皮皮地笑。 



  “猪脑就是猪脑!——饭有没有吃过?” 



  “没,钱包也忘了拿。” 



  “我带钱包了,”小年忽然插嘴。 



  “啊?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你没问啊,”小声的回答。 



  “咳,这还用问?你肚子不饿吗?” 



  “——有点儿。” 



  “饿你不会主动说,我饿了,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 



  “忻楠哥不是说今天回来不许乱跑,有事吗?” 



  “吃东西能是乱跑吗?你这叫教条懂不懂!” 



  “我……我也没有很饿。” 



  “靠!我很饿啊!你小子真是……” 



  忻楠微笑着听他俩拌嘴,适时打断,“忻柏,嘴巴放干净点。” 



  “……那不是脏话,是流行。” 



  忻楠不理他,推开门,却没进去,侧着身子让开,说,“把书包放下,带你们出去。”忻柏乐了,“要请吃大餐吗?我想吃蒜香鱿鱼。”他使个巧劲,书包低低飞出,擦着地板滑到床边,到站。小年走进去,把书包跟他的堆在一起。 



  “小年你呢?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的,”小年很乖巧地答。 



  忻楠笑着揉揉他头,相处久了,发现这个孩子,乖得让人心疼,不出声。开始忻楠跟忻柏一样,以为他是太内向到有些阴沉,但观察下来发现,他不是藏着掖着,他是真的性子温顺柔软,只要你跟他开口,好象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行。忻楠有种感觉,那孩子是太缺少被人关注的经验了,所以一旦有这种现象发现,他似乎手足无措,夹杂着羞怯不安和兴奋,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不会去反对你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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