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阑珊处之柳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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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阑珊处之柳扶桑-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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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死啊,起这么晚还敢慢悠悠的!”叫王二的一个小男仆冲木子李嚷道。这么个小家仆都骑到你头上,木子李?我心不在焉的看看他。木子李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倒是颇为听话加快了步子,走的有些踉跄。
  “把这些架子上的盆景都摆到沿廊里!”王二指着那一架子的盆景,每盆少说都有五十斤,说完甩手走人。这些奴才,一赶着要过年了,年轻的个个都往外溜,年纪大的都报回乡过年了。等我向父亲告他们一状。我心里想。
  木子李老老实实的抱起一盆常青藤,没走几步就脸色发白了,但他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前挪。逞能!我暗暗说。他向我这边的沿廊过来。我看到他因为用力而更加清晰的锁骨。木子李终于把盆景搬了过来,弯下腰放在沿廊一侧。我支颐看着他。他咬着下唇,面无血色。纤细的腰仿佛可以被捏断。
  我等着他跟我说些什么,但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又回到架子那里更加费力的搬起另一盆。我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已经开始颤抖的腰肢。其实如果他刚才对我说话,无论说什么都行,我便会告诉他不用再搬了。毕竟我没有观赏别人痛苦的癖好。可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最讨厌这家伙,连求救都不会。
  木子李又开始向这边挪步,他的脸色有些发青,他看着我的方向,但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他看得是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东西。他把第二盆盆景放下时,几乎是整个人一起跌倒的。他就靠在我旁边的台阶上。一身发白的单衣像纸一样贴在他身上。他就这样静静的靠着,简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我这时才发觉,木子李无论在做什么,呈现的永远是一副毫无自我保护意识的姿态。
  本来我无意怜悯他,但看到他这样毫无保护意识的姿态,心里竟有种隐隐作痛。是什么让一个人连自保的本能都失去了呢?我不禁想,却没有发现我已经在开始思考起木子李的事情了。这时木子李的身子稍稍动了动,我看着他一手扶着台阶一手拉拢衣襟吃力的站起来,我注意到他的前胸和脖颈上都有斑斑红记,吻痕么,我突然心里难受起来。
  见木子李又想挪向架子那边,我生硬的大喊:“别搬了,笨蛋!”
  木子李一怔,回过头看着我。“少爷?”他沙哑的问询。
  “木子李,我问你,”我满面怒色,“你是人还是狗?”
  木子李的眼睛似乎比平时多了些精神,竟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有什么区别,少爷?”
  有什么区别,这种混账话你也说的出,真是无药可救了木子李!我心里大嚷。
  “你是人的话就该活出点尊严来!不要像狗一样被人欺负,狗还知道叫唤呢!我看你连狗都不如!”我愤怒的冲他喊道。
  木子李的眼光动了一下,凄凉一笑:“是啊,有时候人活得连狗都不如啊。”
  风静静的吹过,落叶飞起又落下。
  我无言以对的望着木子李,他却倏然收起目光,撇下这些盆景和我,转身离去。照往常我本应恼火才是,但这次却不知为何丝毫感觉不到怒气。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发觉自己过去很迟钝,竟然对这个人淡漠背后那呼之欲出的桀骜不驯屡屡视而不见。
  木子李,木子李,我在心中暗暗重复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第二章 京城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旷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我放下书,揉了揉发花的眼睛。
  我十二岁那一年,比我大两岁的段浩哉离开了镇子。他父亲把他接到了京城。
  两年后,木子李离开了柳府。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人关心。就像他来到柳府时一样安安静静,离去时也无声无息。
  父亲常年经商,却希望他的儿子能考取个功名,光宗耀祖。于是我开始了寒窗苦读。其实也算不得寒苦,说来也奇怪,自从木子李不在了,我好像突然间对那些富家子弟玩玩乐乐的玩意儿都失去了兴趣。正好静下心来认真读书,再说少爷我天资聪颖,几年下来不说才高八斗,也算是文采斐然了。这之间听说段浩哉考上了探花,被皇上称赞年轻有为,当上了刑部尚书。
  我二十岁那年,父亲也终于沉不住气了。把我送上了去京赴考的路。我坐在马车上,望着越来越远的这个从小生长的镇子,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割断的不舍和无法释怀的沉重。“柳扶桑啊柳扶桑,原本以为你生来没心没肺,想不到读了几年圣贤书,倒也像模像样的有了点文人情怀!”我哈哈大笑,闭上双眼享受着扑面而来的温煦的风。
  “京城好,京城好,车水马龙尽过眼,万紫千红任平生。”我一面轻吟,一面欣赏着京城的繁华街面。奴才书童都好不容易的被我连哄带骗的扔在客栈,这才能一个人悠哉游哉的穿行于无限繁华。
  科考在即,南南北北的书生们都汇聚于此。“如此良辰美景,只怕同窗们都在伏案开卷吧,可惜可惜。”我一边故作叹息,一边走进一家茶楼。天朗气清,街上熙来攘往,我的心情也随之轻松愉快,不由自主的就犯了嘲讽的恶习。其实考生们本是无可厚非的,谁不想考取个功名,一举飞黄腾达,大展抱负?我不也正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可是正因如此,我才时常觉得自己可笑。最初读书时,就是要考功名,享受京城的生活。然而书读的多了,竟然渐渐抛弃了最初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迷恋上了书中那些圣贤名臣的高风亮节,文人骚客的缱绻情怀。倘若不是答应了父亲,我到宁可此刻放浪形骸于山水之外,与清风明月为友,渔歌孤舟相伴。惟其如此,我才能下笔如飞。
  但随即我摇了摇头,把思绪拉回现实。我把茶杯举到嘴边,正要啜饮,却被旁人谈话吸引。
  “听说了吗,皇上把大宛国进贡的宝马赐给段尚书了!”
  “段浩哉?那个年纪轻轻就官至尚书的探花郎?”
  “就是他。不仅博学多才,长的还一表人才,办事也很有手腕。”
  “搞不好皇上得把公主都赐给他吧?”
  “哈哈哈哈……”
  我淡淡一笑,将茶送入口中,缓缓咽下喉咙。可惜的是,我的眼前并没有浮现出段浩哉尊贵意气的英姿,却只出现了八年前他注视着木子李的手指时那双目不转睛的眼睛。
  茶饮罢,锦袖衣云,市井闲语也看够听够了。我起身走出。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此刻已经暮霭沉沉。
  我返回客栈,和小二心不在焉的寒暄一下,向楼上的客房走去。靠近楼梯的房间窗上隐约透着烛火的光亮。我从窗缝中瞥见一书生正在烛前捧着书。果然是那个叫赵前程的穷书生啊,我心想。这个赵前程初来客栈时因为衣衫寒碜差点被掌柜赶出去,住进来后也足不出户,日夜苦读。书呆子一个!我嘲讽的一笑。
  回到房间,我脱下外面的鹅黄色罩衫,点上灯,倒上一杯苦丁,穿着白色单衫倚坐在桌前。因为我有吩咐不用伺候更衣,所以这种时候下人们是不敢打扰的,我的举动也不过使我在他们眼中比起一般锦衣玉食的少爷多一点古怪的脾气罢了。烛火的昏影在窗上墙边随风摇曳,我啜了一口苦丁茶水,缓缓咽下。“苦到深处苦化甘。”我有意无意的叹道。
  “情到深处情转薄。”却有一人声凭空响起。我只觉迎面有风吹来,一时间窗户大开,我回过神来一黑衣男子已然坐在窗边。我差点把刚咽下的茶喷出来。
  黑衣人?半夜?破窗而入?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莫不是劫财?京城的治安还真是需要整治啊。少爷我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劫财也就罢了,可别把小命也搭上。如果要钱我立刻双手奉上,我心里不停的盘算着。
  “怎么不继续接了?”黑衣人竟然开口问道。
  我思路早已打乱,还哪有心思吟诗赋词。我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个头至少高我一头,肩膀宽阔,五官深邃,神采熠熠。难不成是天外飞仙,此刻我倒想起早年迷恋的《神鬼志怪》来。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常年的家庭教育让我条件反射的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虽然是硬生生的把本来那句“何方神圣”咽了下去。
  “哈哈,你们这些南国人可真有意思!可以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已在人前反而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黑衣人一面爽朗的大笑,一面跳到我面前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伸手夺过我的茶杯,大饮一口。随即原本英气逼人的眉毛眼睛一下子拧到了一起,满面痛苦的叫道:“你们不但假客套,而且还喜欢虐待自己!”
  我忍不住笑了:“苦丁茶味甚涩,岂是如此牛饮的?慢慢入喉的话,自有一番味道。”男子不置可否的冲我一笑,放下了茶杯。
  “公子是塞北人吧。”我紧了紧被风吹开的衣领,问道。
  “被你看出来了么?”虽然如今时势是南北交恶,这男子却也不避讳的承认。
  “公子身上有股北风的味道。若是南人可不会这么凛冽的。”
  “人身上还能有风的味道?”男子惊诧于我的话。
  “当然了。不止是风的味道。有些人身上弥漫着秋水一般湿润而沉静的气息,有些人像烈火一般散发狂热气味,也有一些人……就像这苦茶一般,初看颜色清浅,其实味重而深苦。”我本意想扯上两句卖弄一下文采,不知不觉间眉头倒真的一紧,果然,茶不该泡得这么苦的。
  “公子怕是有心事吧?”男子似乎发觉了我神色的微恙。
  “哈哈,科考在即而已。我一无用书生,前途渺茫。”我信口说道。
  男子轻哼了一声。
  “原本以为公子是性情中人,也终脱不了这尘世凡俗之网,罢了罢了!”男子言罢,飞身一跃,消失在窗外。
  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我淡淡的想,对他的话也并不怎么恼,回想起自己二十年的人生,也确实不过一凡夫俗子。况且能和这种游侠一般的人物共饮一杯茶,也算有老来可以给子孙炫耀的故事了。想罢,我吹熄了灯,沉沉睡去。

  第三章 金榜题名

  京城醉香楼。
  “把酒且言欢,今宵别梦寒。”金兽焚香,云鬓扰扰。兰娘把最后一滴酒倒进我的口中。我抬起她的下巴,醉意朦胧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宛若春漪,流且盼兮。美人目也。”我颇为赏识的对她说。“柳公子用词果然与众不同,兰娘先谢过了。”搂着醉香楼的花魁,望着一双熠熠的眼睛,我才能感叹老天爷待我不薄。科考一过,我便日日夜夜销魂于此。我一向喜欢眼睛炯炯有神的女子。她们或喜或悲,无不一一映在眼中。醉香楼的花魁千金难买一笑,却因我随性写给曲坊的几首词而陪我共度春宵。女子真性情也。
  这是这时,门外却一阵骚动。我不大情愿的坐起。随着喜气洋洋的老鸨奔进来的是随行的家仆小三子,这小子人还未进就大嚷道:“少爷!中了!少爷!”
  我搂着兰娘,一边抚弄她的云鬓,一边故意问道:“什么中了啊?”微微一笑。
  “是状元啊!金榜题名第一名啊!少爷!”小三子见我不紧不慢,简直要哭出来了。“柳公子,恭喜您嘞!这楼下啊,人都拥着等着看状元郎那!”老鸨谄媚的一旁说道。
  第一名吗?我这回可惊讶了。少年时陪父亲也拜访过不少权贵豪杰,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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