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笑了一下,口气里是明显的自嘲:“也对啊,没有人不认识我啊。”
理所当然的表情,少了那种沁人心脾的温度。
十几年来不曾感到寂寞的心,“格拉”一声碎裂了。空气凝固著,胸口破碎的声音大得震耳欲聋,仿佛是冰块在酒杯里相互碰撞的,清脆无比,又溢著满满哀伤的,心碎的声音。
“只是这麽叫我的,只有你一个。”他眨眨眼,一如十几年前相似的动作,他身後稀疏的影子微微摇动,逐渐衍化成那年的海滩。从发间悄悄穿过的,是顽皮的海风,在阳光下闪耀的,是他惹眼的金发。
那个时候的少年,都是鲁莽青涩,充满勇气又小心翼翼的,深灰色的大海就像寄托了他们浅浅的心事,在夕阳血色的辉映下,从一个人的眼里滑向另一个人的心里,於是眼里泛起亮晶晶的波浪,心里扬起小小的涟漪。
佐助一度爱上那样血色的光芒,每次看到那样的景色,即使是靠在寂寥的落地窗前望著城市里镀上紫金的建筑,也会勾起无限的回忆,忆起海滩,忆起笼罩在夕阳里的光阴,忆起那个令人惆怅的秋天和那个他一直庆幸没有错失的话语。
“鸣人,我想我……”佐助有点不敢直视鸣人的眼睛,他几乎是摒著呼吸,咸涩的海风哗哗掀著他蓝色的衣袂,冰凉的风贴著皮肤灌进袖子。
“什麽?”他眨眼,似乎在惊讶,语言和表情有些不符,“你说什麽?风太大,听不清。”
“……没什麽。”佐助不自然地别开脸,胸口剧烈地起伏。
“呵,”他突然笑了,洁白的小虎牙从粉色的唇里探出头来,金色的发丝随著海风拂过他的脸颊,“佐助,我……”
那是一个“也”字的口型吧,佐助紧紧盯著那纯真的笑脸,终於,伸出手来,抚上那柔软的金发。
是“也”吗?是“也”吧。海风偷走了零星却重要的字眼,留下了神秘的忧伤。
冰冷的月光遭到树枝的拦截,幻化成淡淡的乳黄色的柔缦,为那个清瘦的人影涂上一层更加朦胧的光边,愈发显得安宁。“你是唯一这麽叫我的人,我喜欢你。”
【佐鸣】七世情缘──触不到的秘密NO。4 END
这句话说得那麽轻松,就像在讨论对与错,简单,苍白。然而心却在那一刻惊到痉挛。
这些年,他遇到了什麽人,结识了什麽人,为什麽人而改变了,在一个人的时候会想起水,他都想要问个清楚。他突然感到不安,那种不安像一种毒液,浸润全身,从一种叫极度的东西里源源不断地涌出。他不知道自己在嫉妒谁,他甚至不能确定在鸣人身边是否存在著那样一个人,让他能露出微笑让他忘记了他的人。他只是深深地不安著,担心著臆想中的结果。
“你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吗?”鸣人看著佐助,又眨了眨眼,坐到了阶梯上。
“他们?”佐助有些迟疑地反问。鸣人眨眼的时候,明亮的眸子忽亮忽暗,长长的眼睫像扑朔的蝴蝶,轻盈飞舞。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颊,兀地感到太奇怪,只好借势挨著他坐下。
“他们啊,就是这里的人,”鸣人呼一口气,有些累了似的闭上眼,“他们一定告诉你了吧?我有很怪的病。”
“什麽?”佐助一惊,呼吸在瞬间竟紊乱起来,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呛得他直咳嗽。
“喂,你不要这麽胆小好不好,我又不会吃人,”鸣人睁开眼,好笑地看向佐助,猛地凑近他,声音轻轻的,“他们说我又忧郁症和妄想症。”
“胡说!”几乎是低声怒斥,脱口而出的声音把鸣人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就高兴起来,赞同地点点头:“对啊,我什麽病也没有。”
“这两种病不会同时存在,患忧郁症和妄想症的病例迄今都没出现过,”基於自己的职业习惯,佐助迅速地下了结论,发现鸣人有些惊讶地看著他,他又补充道,“而且你怎麽可能得这些病呢?”
“是啊,但是他们总是这样说我,还把我关起来。”鸣人不满地撅著嘴,他的侧脸看上去还是那麽漂亮,不,那是男生的漂亮,不那麽妩媚却也柔和,光和影在他的脸颊上交织,晕开一点一滴的心动。“嘿,可是我还是会逃出来玩的。”
“是……吗?”佐助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曾设想过这样的会面情况,他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忘记了他,还是只是想和他开玩笑,不然在他来伊豆的时候为什麽他会偏偏出现在这家旅馆?
“今天是下弦月呀,”鸣人眯著眼,陶醉似的仰起脸,“你不觉得月亮好像微笑的样子麽?像是一个微笑的月亮,真的好漂亮。”
“……嗯,”看著鸣人的样子,佐助眼前恍惚一片,似乎真的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把他们隔开了,抑或是他根本不曾存在过,所以……“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
“什麽?”他看见他扭过脸,诧异地盯著他看,然而他的眼神里却带有一丝期待和惊喜。
“那个,对不起,这样说也许太奇怪了,呵。”佐助尴尬地别过脸,什麽啊,这和突然拉陌生人回家有什麽区别。
“你再说一遍啊,刚才的话。”可是鸣人显然很感兴趣,他凑近佐助,期待地望著他的眼睛。
“我说…”佐助望著鸣人的眼睛,那眼神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在那个难以忘记的秋天,海风,浪花,咸涩的海水,还有,不停地要求自己讲故事的孩子。那是什麽?焦急,企盼以及信任。
心跳很快,从未有过的快,佐助按捺著心跳,慢慢地重复:“我说,我要带你走。”
“带我走?你?”他歪著头,想著,似乎这件事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对,鸣人,”终於,忍耐不住,轻轻拥他入怀,感受著单薄的身躯在怀里微微颤抖,佐助甚至无法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出来,“和我一起,和我走。”
“……为什麽?”他有些抗拒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是来接我的吗?”
“啊,我……”到底是因为什麽,他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只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吗?
“算了,”鸣人突然摇摇头,任命般的靠在他怀里,抓起他的一缕长发把玩,“看你很为难的样子。”
……为什麽,他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这让他更加不安,感觉他没有丝毫的保护自己的意识,如果这样,难不成任何人都……
“喂,”鸣人在佐助眼前摆手,想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想什麽呢?”见佐助没有反应,他又不甘心地拍拍他的脸,直到他看向自己才笑了起来。“你叫什麽名字?”
“我,”佐助回过神来,那百看不厌的笑脸再一次呈现在眼前,“佐助,宇智波佐助。”
“佐助,”鸣人下意识地凑近了佐助,在佐助感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又向後撤回他怀里,低下了头,“其实,我好像见过你,我……一直梦到和你一样的人,他总是微笑著叫我,还会和我玩。”
“嗯?”佐助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原来他还是记得的。
“就是这样,”鸣人瞥了一眼佐助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佐助,你再笑一下。”
“这样?”佐助一愣,又明白过来,再次扬起笑容。
“嗯,”鸣人看著那抹微笑,眼神痴痴的,“好温柔好温柔地对我笑,原来梦也会实现。”
这不是梦,傻瓜。佐助心里想著。“鸣人, 在梦里我们是什麽?”
“什麽什麽?”他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什麽关系?”
“……这……”仿佛被揭穿了什麽秘密,鸣人猛地咬住唇,低下了头。
答案是什麽?也许就是那样。“我们是恋人,对吗?”像平地上炸了一个雷,鸣人惊恐地缩起来,不敢再看佐助。
“对不对?”他有些急切,心情的激动反常地显现在表面上,他就像一个孩子,急於表达自己的思想。
“……”听著他的问题,鸣人又反射似的缩了缩,没有任何回答。
“怎麽了?告诉我呀。”他哄著他,理智上发现鸣人的智商似乎还停留在那个秋天。
“不行,”鸣人胆怯地摇摇头,然後慢慢抬起头,试探似的,“我说了你会亲我吗?”似乎很是懊恼,他咬著嘴唇,苦恼地叹气:“在梦里,就是那样的。”
“啊……”这样即使不说他也明白了,雀跃的兴奋的感觉充斥著细胞,他简直想向全世界大喊。心跳如鼓,越来越喜悦的心情让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呐,佐助,你是来接我的吧?”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他似乎很在意,反复不断地问著。
“对,我是来接你的,”佐助握住鸣人的手,将它按在脸颊,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两个人的对话都是那麽的孩子气,“佐助是来接鸣人的。”
“太好了!”鸣人高兴地笑起来,那两枚尖尖的小虎牙随著身体抖动著,果然,他一点都没变。
“不过我要和妈妈说一下,”鸣人急切地抓著佐助的衣服,“能不能也带上妈妈?”
“当,当然。”佐助有些摸不找头脑,然而在他答应的同时,鸣人已经开心地抽出他的怀抱,跑了开来。
“我现在就去!”回音在院子里小幅回荡,惹得许愿池里的鲤鱼也游动起来,水面上破碎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
唉,他还什麽都没有说,佐助苦闷地望著鸣人跑走的背影,明天,啊,明天不是要跟院长去疗养院的吗?突如其来的事情既开心也把一切都打乱了。不过,这才是重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也许他们可以先生活一段日子,然後再走。他也正想看看那些对鸣人不利的人到底是谁。
“宇智波先生,可以启程了吗?”老院长看看佐助,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一大早叫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准备工作缓慢慢的,完全不像传闻中的雷厉风行。
“嗯。”他回答的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向庭院扫著,不知那里有什麽吸引他的地方。
“那个,那麽启程吧。”老院长咽下一口气,继续说道。
“哦。”佐助皱皱眉,突然对身旁的老板娘招招手,低声交代了她几句,又把那个风铃交给她。
老院长看得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