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姐端了小菜过来。
“还是少爷体谅人……”
接着她睁圆了眼睛，看着很轻快从她身边走过去的羽辰。
“赵姐！”
不过已经晚了，盘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我一定是见鬼了。”
我很勉强的笑，“赵姐，你没见鬼……”
“赵姐，我把义肢装上了。”羽辰把素粥端出来，放到桌上。“你看看，我能走路了。”
赵姐捂住了嘴，但却还一直说着“阿弥陀佛”。
羽辰把她按到椅子里坐下。
“赵姐你坐着，我来收拾。”他的笑容非常灿烂，“我来盛粥给大家。”
其实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很感动，至少我知道很多电视剧都这样演。但我头疼得厉害，萧忆更是一句话不说，只顾埋头喝粥，而弈天……他淡淡看着忙出忙进的羽辰，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哎呀呀，真是……少爷你还一直说不要那个，看看现在……真是……”
我见她的视线转到了弈天身上，面上带了一丝感激的笑容。
“这都应该感谢志豪。”
羽辰在弈天身边坐下。
“如果他不在我身边，我宁可自己永远不会走路。”
萧忆手一颤，勺子敲到白瓷碗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羽辰你喜欢志豪？”
她忽然这样问羽辰。
我愣了愣，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羽辰脸微微一红，他看了看仍在一旁沉默的弈天，然后他点头。
“喜欢。”
萧忆正要开口说什么，赵姐忽然站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刚才做了些小点心，准备让萧小姐带到路上吃的。意大利杏仁脆饼，糖放得很少，不过吃起来蛮香的。”
“我……”
“萧小姐不要客气，要不然我带你去尝尝看味道怎么样，不喜欢的话我重新做，时间还来得及。”赵姐始终微笑着，却不给萧忆开口的余地。
弈天象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视线从赵姐面上扫过，当他看向我时，我明明白白看到他眼中一丝奇异的喜悦……奇异的，喜悦。
萧忆忽然沉默下来，因为弈天看着她。他微微一笑，把勺子放到碗中。
“萧忆，一会儿我送你去机场。”
“……”
我悄悄扭头，看到萧忆用牙齿咬住了嘴唇。
原本说好只是我去送萧忆，但餐桌上弈天又说了那样的话，送行的人变做两个。临出门时羽辰跑出来，说要跟着过去。
“算是出去看看吧，我都不记得自己多长时间没有出去过了。”
但我们都知道，其实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意的，只是弈天。
上车时听到赵姐急急的喊，“先生先生，萧小姐忘记带点心了。”
我看看后面坐着的面无表情的萧忆，拉开出门跨了出去。
“赵姐，你也真是不觉麻烦。”
她看看车里坐着的三个人，把精致的小纸袋放到我的手里。
“先生，你看好少爷。”
我一愣，但羽辰已经探头出来。
“绍文，该走了。”
羽辰坐在我的旁边，萧忆和弈天坐在后面。四个人沉默着，但羽辰的沉默，与我们不同。他几乎是用狂喜的目光，留连在路边那些一闪而过的树木之上。
“好绿……”
终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有想到，它们会这样绿……”
“它们其实一直都那样绿……”弈天忽然开口，“只是以前你不愿意去发现。”
羽辰转过了头，我想他正定定看着他。
“是……可现在我看到了，志豪，你告诉我，还来得及么？”
弈天的声音里带了笑意。
“你说呢？你说还来得及么。”
我终于打断他们的话，“什么来得及来不及，那些树不一直在那个地方么，只要愿意，走出来一看不就是满眼的绿。”
自后视镜中，我见到弈天看向我的眼睛。
“是的，它们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没有走开……”
萧忆忽然冷笑。
“一人眼里一种风景，你怎么知道那绿没有变深或者变浅。”
“萧忆，不要说了。”
弈天似乎把手放到了她的手上。
“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愣了愣，“我们”？是口误？
在候机大厅中，萧忆不停看表。
弈天始终温柔的笑着，他帮萧忆提了行李，却又不催她去换登机卡。
“是不是差不多了？”
羽辰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没来由感觉恐惧，于是伸出手抓住了弈天的胳膊。
“我去换登机卡。”萧忆也有些心神不定，“你们在这里等我。”
“等一等。”弈天从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萧忆手里，“这个，你也帮我换一下。”
机票，他递给她的，是机票。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从身体中蒸发，我愣愣看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志豪，那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羽辰亦很吃惊，但他只是吃惊，不象我一般，面色完全灰败。
“这是机票，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去。”弈天淡淡微笑，“羽辰，我要离开你，离开段家，这个地方，原本就不是我长留之处。”
“志豪你说什么，可是，可是你昨晚不是……你难道还是没有原谅我，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我当然恨你。如果不是你……也许你会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但过去的事，不代表那没有发生过。羽辰，你真的忘记了……”
“我没有忘记！”
羽辰大吼出声，从我们身边来去的人都回过头，面上带了好奇或者厌恶的神色。
“我没有忘记……我记得，我真的记得，志豪，我对不起你，是我错，可是……”
弈天微笑。
“并不只那一件事，羽辰，你记得我唱的那首歌么？”
其实我没有爱过你。
“羽辰，那首歌是你写的，你在无数人面前唱它给志豪听，你一直笑着，全然不顾志豪已经崩溃的眼神，你在无数人面前说，你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男人，你怎么爱上一个被人轮暴过的男人……”弈天一字一句，“志豪的心，从那时起就已经死了，和他的人一样，再不会复活。”
“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放开了弈天，紧紧抓住羽辰的手。
“羽辰，羽辰，你镇静些。”
“可是志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如果我能把心掏给你看，你会不会原谅我，你会不会……”
狂乱过后，羽辰看着弈天，他的眼神里带了乞求，还有微微一丝希望。
弈天没有说话，他也看着他，他的唇角微微的弯着，却没有在笑。
“停止吧，我求求你，停止吧……”我用另一只手抱住羽辰，直直看向弈天，“八年前的恨，你为什么要背到现在？羽辰他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你不可以忘记……”
你记得，是伤的你的心，不是他的心。
“段绍文，若不是你，我不会想起。所以，你也有错。”
弈天的手开始颤抖，萧忆沉默着，紧紧抓住了它。
“羽辰，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把心掏给我看也不会用任何作用。”他惨然一笑，“志豪已经死了，七年前，他就死了。”
我似乎听到有什么在逐渐崩毁。
“我不是志豪，我叫做林弈天，是他的双胞哥哥。而我的恋人，是你哥哥。”
空气在四人中间寂寞流转。
羽辰的手渐渐变得冰凉，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弈天，血色从他脸上褪去，很迅速的。我开始害怕。
“你骗我，你骗我，是不是？”他轻轻的笑，“你和绍文一起骗我，是不是。”
“你是志豪，你是他，你是那个做番茄鱼片给我的男孩，是不是，是不是。”
萧忆忽然扭过头去，她的肩膀在微微抽动，她在哭么？
“我是林弈天。”
“我不是志豪。志豪七年前自杀，他割断了自己的大动脉，血流了一地……而那个时候，我遇到车祸，昏睡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我醒了，而志豪，再也醒不过来。”
弈天定定看着羽辰。
“丁羽辰，你记住，我要你记住，是你害死了他，是你，不是别人。”
“弈天！”
我终于大吼出来，我看着他，我无法置信看着他。
“弈天，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微微转过头，我的视线落入他的眼波似水的瞳仁，那一刹那，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生生撕裂开来，痛到我无法呼吸。
“你不信么？绍文……但这才是真正的我……从一开始，从你告诉你在找志豪开始，我想到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形。绍文，我利用了你……”
“对不起……”
说那三个字时，他的声音变得很低。
羽辰的手忽然从我手抽出，我吃了一惊，“羽辰！”
但他只是冲到弈天的面前，看着他，什么也不做，看着他。
“志豪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我没有骗你……”弈天的眼中忽然开始流泻悲哀，“羽辰……我但愿志豪他从来没有遇见你。”
他后退一步，“萧忆，我们走吧，再不换登机卡就来不及了。”
“弈天！”
我大声叫出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心里那份突如其来的恐惧从何而来。
他侧过了头，痴痴看我。
“绍文，绍文……”弈天呢喃着，“我也但愿我，从没有遇到你。”
13
飞机终于还是起飞了，那上面，坐着弈天。
我不能用全部的心去想他，我担心着羽辰，怕他全然崩溃……但他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双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走到他的面前，慢慢蹲了下去。
“羽辰，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他的视线落到我的面上，他笑着，但很迷惘。
“哪里的家？”
我抚上他的面孔，“我们的家，你是我的弟弟，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做错多少，你始终是我的弟弟。”
车子从停车场驶出，慢慢的，向段家驶去。
一路上羽辰都没有说话，他靠着车门，安安静静看着外边。稀疏的田地连同农人从我眼角边闪过，慢慢的，变做繁华的市区……但关闭的车窗阻隔了一切，所以别人的欢乐，我们感受不到。当绿色的树木出现在眼前时，我们离家越来越近了。
车子进了大门，羽辰忽然转过头。
“绍文，如果在路上时我忽然拉开车门跳下去……你说那样我会不会死？”
我吃了一惊，一个急刹车，身体重重向前倾去。心神还未定下来，我一把抓住羽辰的手腕，“你说什么！”
他笑了笑，却再未开口。
赵姐站在门前等着我们，我和羽辰下车时她朝车里看了看，没有见到弈天，她的面色黯下去。
“赵姐，”我很努力做出平静的笑脸，“志豪他临时有事，和萧忆一起回去了。”
她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中饭我做了意大利面，是羽辰爱吃的烟肉番茄贝壳面。你们先进去吃饭吧。”
羽辰从她身边过去。
“我不吃了，有些累，先休息一会儿去。”
“羽辰。”
我叫住他，却无话可说。
他转身过来笑了笑，“我没事，绍文你放心，我没事。”
我迟疑一下，终于收回视线。
赵姐陪我在餐桌边坐下，我知道，她有话要说。
“赵姐，今天……”
她微微一笑。
“不要跟我说东西不合你的口味。”
“我知道。赵姐，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看着我，一言不发。
“志豪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我还要去公司，家里……羽辰……”
“我知道。”赵姐打断我的话，“先生，我只问你一句话，陈先生，他到底是谁。”
我放下叉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叫做林弈天，是志豪的双胞胎哥哥。”
“为什么……要这样欺骗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