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腐 上 by: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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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腐 上 by:舜华-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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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手中没有武器,记忆也有些残缺,与那六人周旋了一阵之后,楚江开始不支。他一边抵抗一边模模糊糊地猜想着究竟是谁要他的命,难道是连城?失神间手臂被人砍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 
 
 
 
这时一把大刀朝他面门劈来,而另一把则劈向他的腰部,他无力躲避,只得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突然听见几声惨叫,而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他睁开眼,惊讶地发现那六人横七竖八倒在草丛里呻吟着。 
 
 
 
这时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黑影,那黑影“刷刷”几刀下去,地上没有还手之力的几人接二连三的惨叫之后便全部不动了。 
 
 
 
那人哈哈大笑几声,转身朝楚江道:“还好我来得及时。” 
 
 
 
藉着淡淡的月光,楚江看清来人是个高壮英武的壮年男子,宽阔的额头,粗黑的眉毛,眼珠居然也是幽深的绿,看起来应该是个海颜人。 
 
 
 
楚江上前一步抱拳道:“多谢阁下相救,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叫吴飞,比你虚长了十来岁,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吴大哥。”吴飞爽朗地道。 
 
 
 
楚江正要说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急忙回头一看,月光下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姗姗而来,荆衣布钗亦难掩其妩媚秀丽,正是添香楼老鸨卿如玉。 
 
 
 
“卿姨!”楚江又惊又喜,忙笑着迎了上去,“您如何会来这里?”明里卿如玉与他是主仆,其实两人一直情同姐弟。 
 
 
 
卿如玉微蹙蛾眉,淡淡道:“这个问题似乎应该是我问你——我当日离开添香楼,不是讲好让你等我回去的么?” 
 
 
 
楚江察觉到卿如玉的不悦,他忙送上一个迷人的微笑,“那个……临时有事,其实我正打算这就回添香楼。” 
 
 
 
卿如玉冷冷哼了一声,“临时有事也不留个信,你让我一通好找。” 
 
 
 
楚江自知理亏,不觉有些讪讪。这时吴飞走上来道:“表姐,找到就好,你就别怪他了。” 
 
 
 
楚江闻言一阵惊讶,向吴飞道:“原来大哥与卿姨是表姐弟,可是卿姨似乎不是海颜人。”卿如玉并无海颜人特有的绿色眼睛。 
 
 
 
吴飞呵呵道:“你卿姨的父亲是北晋人,她眼睛随父亲——其实有不少海颜人都不是绿眼。”他见卿如玉沉默,便对她道:“表姐你与小楚好好谈谈,我去检查一下尸体。” 
 
 
 
卿如玉点点头,“那你去罢。”又朝楚江道:“其实这半年我正是去海颜找吴飞。” 
 
 
 
这时突然听见吴飞惊讶地“咦”了一声,两人一起将目光投了过去。蹲在尸体边的吴飞抬头道:“这些人似乎是保护南楚皇室中人的影卫,小楚你何时得罪了皇室中人?” 
 
 
 
皇室?楚江身躯一震,是连城要杀我么?他模模糊糊想着,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半晌才涩涩道:“我也不明白,或许他们认错人了。” 
 
 
 
吴飞离得远,倒没有留意到楚江异样的神情。卿如玉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心中一动,直言问楚江:“你可是有事瞒我?上次你究竟为何不辞而别?” 
 
 
 
“没有……”他眯起眼轻轻吐了一口气,望着漆黑空旷的原野悠然道:“真的没有。” 
 
 
 
卿如玉知他不愿意说,也不追究。这时楚江回过神来,问卿如玉:“卿姨准备回添香楼么?” 
 
 
 
卿如玉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不了,吴飞其实是海颜义军的首领,我想去帮他。不如你也一起去。” 
 
 
 
“楚江义不容辞。” 
 
 
 
卿如玉满意点头,犹豫了一阵又道:“楚江,其实这半年除了找吴飞,同时我还探查过你的身世来历。” 
 
 
 
“……身世?”楚江心中一跳,“那卿姨可查出了什么?” 
 
 
 
卿如玉见他神情有些紧张,心中有些不忍,“这次什么都没有查到,不过……”她踌躇了一下,“其实十年前我就见过你,当时你大概八九岁的样子。” 
 
 
 
楚江惊讶地看着她,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楚江上救了自己的卿如玉居然与自己是旧识,“那卿姨之前怎么没有明说?”他忍不住问。 
 
 
 
“当年我与你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了解你的过去,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卿如玉悠然想了片刻,面露悲戚之色,“你幼年丧母,是你爹将你养大成人。” 
 
 
 
“那我爹……?”楚江心中一紧,望着卿如玉问。卿如玉别过目光,半晌才涩声道:“我将你从楚江上救起的时候你穿的是丧服,看来你爹多半已不在人世了。” 
 
 
 
楚江身躯一震,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心中还是一阵阵的苦涩伤痛。再看卿如玉,面上亦是掩饰不住的凄楚,又隐约带着些许幽怨。 
 
 
 
“卿姨你……认得我爹?” 
 
 
 
“认得……”她别过目光,悠悠道:“他叫君留醉。” 
 
 
 
什么?楚江彻底呆住,“那个二十年前杀死南楚国太子妃,为海颜国带来灭国之灾的海颜四皇子?” 
 
 
 
南楚国几乎无人不知君留醉其人,二十年前他杀死太子妃,引发了海颜的灭国之灾。海颜亡国后所有的海颜皇族均被五马分尸,然后尸块被人堆放在海颜皇宫里一起烧毁,那场火整整烧了三夜。 
 
 
 
卿如玉闭目长叹一声,“就是他——那个海颜的罪人。” 
 
 
 
楚江缓缓将目光投在卿如玉面上,这个消息太过震动,以至于他久久无言。 
 
 
 
卿如玉静静看着楚江,“十年前我见过你们父子一面,当时我还只是添香楼的一个普通妓女……”说到这里她眼角微微湿润,似乎想起了一段伤心的往事。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开始接着叙述:“有一夜我坐马车去清河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献艺,在街上看见一个乞丐昏倒在地里,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因重病昏迷的男孩。我见他们可怜,便让人将他俩抬回添香楼,救活了他们。” 
 
 
 
说到这里她看着楚江道:“你可能已经猜到了:那乞丐就是你爹,那孩子就是你。”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爹就是……那个四皇子?” 
 
 
 
“二十多年前先父是海颜的将军,我曾在先父的寿筵上远远见过你爹一面。虽然你爹后来面貌变化很大,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自己也承认了。”卿如玉苦苦一笑,涩声道,“因为身份暴露,后来他趁我不备时和你一起逃了出去,此后十年便再没了他的消息,直至在楚江上看见溺水的你。” 
 
 
 
说到这里两人沉默下来,良久后楚江叹了口气,“我真恨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顿了顿,又道:“不管我爹曾经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爹,我愿替他扛下所有罪孽。” 
 
 
 
这时吴飞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不如想想如何弥补令尊的过失。大哥我的那支义军虽然目前不过千人之众,但滴水亦能穿石,相信终有一日我们可以把南楚狗赶出海颜。前面我见你与那几人打斗,分明是有功夫底子的样子,好好练习练习,将来一定可以有一番作为。” 
 
 
 
楚江闻言按捺下心中伤感,朝他展颜一笑,“小弟我正求之不得。本来作为海颜人,这都是我义不容辞之事,更何况我爹是造成今日局面的罪魁。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今后大哥凡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楚江亦在所不辞。” 
 
 
 
“有你这句话大哥我就放心了。”吴飞爽朗大笑,回头朝卿如玉道:“表姐,多谢你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兄弟。” 
 
 
 
卿如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敢情好。”望着楚江有几分肖似君留醉的面容,她有些恍惚起来。二十多年前惊鸿一瞥,一段少女情怀,一生痴痴牵挂,其间多少辛酸悲苦不为人知?不知不觉间几滴清泪洒落风中。 
 
 
 
吴飞见她伤感,上前扶住她的弱肩,将手心里的温暖缓缓传输过去。卿如玉回头感激一笑,想到不管过去如何沧桑,现今总有亲人友人在旁,心头渐渐浮起暖意。 
 
 
 
楚江静观二人,见吴飞眼底真情流转,心里暗暗替卿如玉欢喜。不知不觉间又想到连城,自从发现那些杀手身份的那刻起,他对连城之心便死了大半。听说了自己身世后,更知两人决不可能。若是连城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怕是早就将自己千刀万刮替母报仇了,又何必等到今夜? 
 
 
 
突然想起月老庙临别前连城所言——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竟是一语道破天机,对自己与他而言,永不相见或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夜色中三人默然而立,听风饮露,心潮起伏间各有一般心思。 
 
 
 
 
(九) 
 
 
 
连城从城外回到府里是已是三更天,他走到床边躺下,望着帐顶发起呆来。闻到枕边传来丝丝缕缕的冷香,他伸手从枕下取出一只银蓝色的香囊,送到鼻子边轻轻嗅了一阵,又放了回去。 
 
 
 
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他索性起床,披上一件衣衫走到窗前。透过碧纱窗,看见窗外飘起了雪花,这还是过年后第一场春雪。 
 
 
 
心念一动,穿好衣衫披上雪氅开门出去。冷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他伸手接住几瓣雪花,就着雪光细细看着。六角的花儿晶莹剔透,闪闪发光,想要再看仔细,却已经在手心化作细细的水滴。 
 
 
 
他垂下手,任雪水顺着修长的指尖滴落,心里微微有些怅然:世事难随人意,人力何其渺小?许多事物固然美好,然而纵是你万般呵护,却终是留它不住。斯人已逝,追寻不得,自己所能做的,也惟有尽力让其含笑九泉罢了。 
 
 
 
顺着梅花林间的青石山道一路往山里走,行了约半个时辰后到了山顶的白塔外的栏杆边。 
 
 
 
这塔共十二层,因为年久失修,塔外斑斑驳驳,看上去甚是破旧。每一层的小窗上蛛网遍布,青色大门上油漆亦早已脱落。 
 
 
 
连城抬头盯着塔顶的窗户看了一阵,里面隐约有青色的火焰闪动,再定神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雪下得更大了,四周的梅花林里鬼影婆娑,簌簌的积雪纷纷落下,发出一声声异响。他冷笑一声,拍拍身上的积雪,正欲转头离开,突然听见塔顶传来幽幽的哭声,那哭声似哽在喉咙里,压抑得厉害。 
 
 
 
身后的梅花林里“呼”一声响,连城猛一回头,看见一个黑影钻入夜空,“嘎”一声后飞到塔顶,栖息在那里——原来是只乌鸦。 
 
 
 
塔里的哭声哀哀怨怨,若有若无,与乌鸦偶尔的叫声此起彼伏。白塔斜斜的影子落在崖边的白雪上,一阵风吹来,那影子似乎有些摇摇晃晃,感觉那白塔似乎也摇晃起来。 
 
 
 
连城皱起眉头,跨过栏杆走到白塔的青色大门外。推开虚掩的大门,跨步走了进去。眼前是一扇有些破落的青色大门,抬头是高耸入云的白塔,脚下是皑皑白雪,四周是梅林夜色——一切景色与他跨进大门前所看见的一模一样,他依然站在白塔之外。 
 
 
 
再度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入,仍然是一模一样的景色——不管他试验多少次,永远只能站在塔外,那道青色塔门原来不过是个虚幻的存在。 
 
 
 
那细细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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