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的家伙，因为它们能造出这样一个几乎不像人类世界的世界。不过假如现在重新回到那里，我还是会这么想。那距离人类的世界太遥远了——街道？房子？路灯和霓虹灯？夜总会？便利店？？……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阔，一片寂静。可那里比什么都更能让人想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像这样的真实面目——那些蘑菇形状、云层状、刀削斧砍或者说是鬼斧神工的自然的奇迹，人类没法做到那种地步。你可以说人类能做到那样，只要他想；可人类的想象力比不上自然的想象力——你明白吧？这个世界上的主宰不是人类而是自然，自然是强大的。在那时候父亲给我讲泛神论，虽然在那之前他只让我笃信基督教，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两者并行不悖，可那时在我听来却有种可怕的摧毁感。人类，或者以人类为原型的神话全完了。好比被撞碎的岩石一样不堪一击变成粉末；从那时直到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一个神——自然。那种纯粹自然的伟大力量甚至让你很可能因为太渺小而绝望得变成一粒砂子，你……尼亚？你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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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尼亚简单地答，“继续说下去。”
“我真想变成砂子。变成一块岩石，变成一缕空气，变成一片云彩或是其他什么，好能融入那片可怕却又壮观的景象之中。阳光越来越强烈，我简直睁不开眼睛。可恶的是阳光会在那些表面光滑的岩石上没完没了地折射——像只到处乱跳的兔子一样，从一点折射到另一点从这里到那里从一块到很多块……我受不了了。我闭上眼睛告诉爸爸眼睛痛。他把我揽在怀里告诉我这就走。可我又舍不得。我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地方。虽然它让我觉得可怕——我从没见过那么吸引我却又那么可怕的地方。……可有时候你想想，很多事都是这样。它们让你感到恐惧但你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去接近，你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它的可怕吸引了你、还是你被吸引而显得它很可怕。……神秘的东西多少都带有令人恐惧的因素。也可能那是严肃。但不管是什么，那片靠近沙漠的地区让我一辈子记忆犹新。空旷、虚幻、贫瘠和严肃。也许还有疯狂。在那里没命地奔跑绝对会是种毁灭性的……毁灭！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在那里你会有种强烈的想要毁灭——或者自我毁灭的冲动。你会觉得那种毁灭对你来说像种献祭，一种又悲壮又惨烈但美得无法形容的感觉。岩石，我过去对它一点好感没有，但那次之后我觉得至少应该尊重这种东西。有时候我做不到尊重别人，但对岩石我总是能做到。不止岩石——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自然的一切。那么这个世界上还剩下什么呢？人类和人类的附属物——不过老师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就教育我们得这样那样、总之就是重视人类——不过在那种场景下你一定会感到人类是最弱小的。他没有自然的想象力。那太伟大了。那真的太伟大了。……”寐罗喃喃着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尼亚，“你还在听我说吗？”
“在。”尼亚回答，“我被你讲的东西迷住了。”
“你说话可真坦白。”寐罗笑了，“你喜欢吗？”
“喜欢。”尼亚说，“接下来呢？你们去了哪里？”
“接下来我们就回了那个小镇，”寐罗耸耸肩，“我又后悔之前那么快就要求回去的事，想要劝说老爸再来一次，他却没有答应我的要求。他说那只是一次游玩，真正的感觉必须要我长大以后自己去体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建议我单独去一次……不过我会去的。我打算再去看它一次——我要拍下那种场面。虽然我不能确定摄像头是不是能够捕捉住那……”
“你之前刚刚说过，”尼亚说，“镜头扭曲和设计美化的作用。拍下的没有真实。”
“因为我们拍摄的角度永远没法恰当还是镜头的画面终究有限？”
“因为你不能像自然那样客观地对待它的作品。”
寐罗沉默了几秒。“你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人类创造的任何表现手段都像是一种摩制，最大的特点是带上人类自身具有的情绪，就像你作一支曲子永远没法达到风在怒吼的真实效果。真正的自然是没法用画面来表现的，不管你用笔还是镜头。实际上是不管你用什么都会带上你的特点，就像被你本身‘玷污’了一般——你碰过它就会让它不可避免地产生反应，而一旦它沾染了任何其他东西，它就不再是它了，至少不再是原原本本的那个它了——要想真正知道它是什么模样，除了用眼睛去看别无其他办法。但眼睛很可能也不是真实的。你知道颜色只是我们通过眼睛、神经所产生的对光的视觉效应。也许砂土既不是红色也不是棕色和紫色，它是什么颜色？没有人知道——除了自然自己。世界一切真实的面目是什么样子同样没人知道，一切都只有自然自己知道。好比在我们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理念世界。理念世界是真实的，而我们的这个现实世界很可能只是我们通过自己的方式对那所进行的一种模仿——模仿出一个自以为是的世界。”
“我们都是木匠。”寐罗突然冒出一句。
尼亚笑了。“各种各样从事不同行业的木匠。”
寐罗吃惊地看着尼亚。
“……怎么了？”尼亚问到。
寐罗摇摇头，移开视线盯着天花板。
“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
“你刚才是在笑吗？”寐罗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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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亚想了一下。“我想——是吧。”
寐罗沉默着。好一会儿他才咕哝一声，“从没见过。”
“唔，因为我很少笑。”尼亚毫不介意地坦白。
“为什么？”寐罗问到，“有什么不值得你笑？”
“有什么值得我笑？”尼亚反问。
“太多了，”寐罗耸耸肩，“要是我也有像你这样的家庭——我是说，呃，父母都在而且对你不错，还有个哥哥，用不着总是到处跑来跑去也没必要担心经济问题……我不知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更让一个人觉得活着是件麻烦的事。好比现在，你有工作、有自己的生活，而我连修车的费用都负担不起……你该懂得感激上帝。有这种生活实在是件幸运的事。”
“我可没觉得，”尼亚哼了一声，“难道你不喜欢你那种穿越美国的生活？”
“我喜欢，当然喜欢，”寐罗说，“我只是——好吧，实际上各有利弊。”
“为什么你每天晚上失眠？”尼亚突然问到。
“因为——”寐罗想了想，“因为我睡不着。”
尼亚没有理会他毫无意义的回答。“为什么你睡不着？”
“因为……呃，”寐罗感到困难，“因为我总是想……”
“……想？想什么？”
寐罗耸耸肩。“想很多东西。”
“关于你父亲？”
“还有你父亲。”
“还有我父亲？”
“还有我。”
“还有你？”
“或者——你。”
“我？”
“总之就是这样，”寐罗烦躁地叹了口气，“我睡不着。”
“我想你在生病。”尼亚最后下了个结论，“情绪的病。”
“你干吗不说是精神方面的病？”
“要是你坚持那么说……”
“我只是随便反问一句。”
“你害怕一个人待着，你不想出门也不想交流。”
“因为我累了，”寐罗心虚地说，“我没有精力。”
“但你却有足够的精力在半夜跟我讲红土岩石。”
“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是你觉得好点的话，就早些睡吧。”
寐罗扭头看着那个影子。“就这样吗？”
“你还希望是什么样？”尼亚似乎感到好笑。
“要是我承认我害怕一个人，”寐罗吞吞吐吐地开口，“你能靠近我一点吗？”
“当然，”尼亚没多加考虑，“可这样就能解决你的情绪问题吗？”
“我不知道。但我感到这样能让我好一些。”寐罗小心地说到。
尼亚朝他这里靠近一点。“我想你还是少想一些更好。”
“要是我能做到，”寐罗也朝对方靠近着，“我当然会做。”
“你该对自己怀有信心。假如你被那种情绪占了主导……”
“信心是天生的东西吗？”
“后天对于信心的产生同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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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自己充满足够的信心？”
“有时候——当然也不尽然。”
寐罗已经越过了他们平时自动划分的界线进入尼亚的『领地』。尼亚没有表态。寐罗想他只是觉得也许没有必要为这而计较，于是他更加得寸进尺地靠近，直到身体挨上对方的，他似乎才觉得安心下来；他轻轻吁了口气，看着对方在黑暗中明暗不定的眼睛。
“你不介意这样，对吧，”他咕哝着，像个在自我安慰的孩子，“当你睡着后你就把这些全忘了。”
“你的手，”尼亚提醒，“必须要抓着点什么才能睡着吗？”
寐罗想要松开尼亚的手臂，但最后还是没动。“很可能是。”
“你介意抓着自己的手臂吗？”
“自己对于自己是不会有医治作用的。”
“我也不觉得自己的手臂有治疗功能。”
“也许你的『觉得』是错误的。”
“过去你也是这么睡觉的吗？？”
“可能不是。但你是个好人……”
“所以我该无偿让你抓着手臂？”
“更重要的是我没钱给你。”
“…你的——”尼亚顿住了声音。
寐罗倚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
尼亚什么也没说。最后他接受了；他平躺在那里，就这么让寐罗依偎着他睡着。
而寐罗在已经确定尼亚不会做出拒绝的举动后也就心安理得地沉入了睡梦。
非常安静，非常平稳，不像平日那样困难和浮浅，他沉沉地陷入睡梦之中——睡梦中既没有父亲也没有绵延不断的旅途，没有瑞尔，没有尼亚，甚至没有他自己。
有的只是一片完全静谧的黑暗。慢慢地，漆黑而遥远的地平线出现一丝弯月般的淡光，那层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仿佛正在逐渐染亮的月球，借助太阳的光芒染亮自己；他则站在月球的背面，只能看到光明逐渐显露却始终看不到全部。可全部的明亮又意味着什么？难道那没有灼烧、炽烈与焚毁吗？
寐罗还是更乐于停留在月球的背面。只在这里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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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N尤利乌斯M 2008…10…12 11：25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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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M】纽约故事多 30
转天早上醒来，尼亚已经一如既往地不在身边；他转头看看时间，惊讶地发现竟然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钟——对他来说这个时间醒来算是最晚的。
寐罗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长觉。从他住在这里以来这种情况只在第一天出现过，此后就再也没有发生。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