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空如洗》
Chapter 1
吴哲第一次见到袁朗是在国内青少年关于卫星研发的参观活动上。那个时候他戴了棒球帽跟在参观的学生和老师身后，研究院的很多东西都旧貌换新颜，吴哲不禁有些感慨，于是也就没注意到身边的人或者事。
直到参观活动结束前，院领导代表出来为参观的学生送上一些参考用的书籍读物，吴哲才拿下自己的帽子，他倒是很想知道那些书是什么，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一点的沙哑但是绝对不阴郁，可能是顾忌到场合压低了声音，这种故意的压制使得那声色中带了不同寻常的质感，好像一摸上去会颤动的流畅滑带。
“我不知道现在中学生还有二十岁的。”
这一句绝非好言善语，吴哲并没有招惹他人不满，他平时也算待人彬彬有礼，把帽子重新扣在头上，“小生二十八了。还有，我当你刚才夸我长得年轻。”
“留级了多少次才让老师带你进来的？”对面的男人个子不高，笑得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可吴哲压根想象不出他在高兴什么。
“据我所知，中国宇航学会会员的子女是可以参加这次活动的。”
“哦？”男人看了一眼他脖子上挂的名牌，“吴哲？”
吴哲侧头耸肩，“您是场内保安？我不知道现在保安还有可以不穿规定制服的。”
男人差点要哈哈大笑，笑吴哲这样模仿自己刚才的口气。不过好在他还记得那边院方领导在场，因此只是夸张地长大了嘴，“你很有趣。”
吴哲在接受了这样一句评价之后看着男人扬长而去，他噗笑了一声，姑且把这次谈话算在火星旅行范畴内，在他看来搞科研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正常，看这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六上下，不是博士后也是个博士，和他计较也没意思，加上参观活动结束，吴哲和接待自己到场的一位院方负责人打了招呼，就离去了。
停车场他很快找到自己的车，上车前听到附近有人在打电话，那声音倒是有够熟悉，吴哲侧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刚才那个男人。
“论文有这么写的？”不过这次他不再压低声音，所以刚才隐藏的张牙舞爪立刻抽身出来，嚣张霸道地逼问电话那头。“错别字到处都是，格式漏洞百出，你的基础教育怎么读的？小学语文及格了没有？”
吴哲坐上自己的车，车门未关拢，他倒想听听这个男人到底在和什么人说话。
“扣你两分，顺便说一句你剩的分不多了。三天之内拿不出像样的初稿，就准备和导师说拜拜吧。”这一句说完，男人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吴哲心道：乖乖。
大概是某教授的大弟子吧，难怪这么张狂，也许是在对哪个本科生发脾气。不过管他呢，吴哲这样想，瞬间启动了车子飞出了停车场。
下午和朋友在后海一家酒吧碰头，坐了不到两小时就来了更多的人，吴哲和以前的老同学见面客套着，估摸着这个晚上又要回不去家了。果然六点的时候有人提议去吃饭，一行七八个人浩浩荡荡杀去一家西餐厅。
落座的时候吴哲选了个背对大堂的位子，没想到坐下的前一刻一眼扫到个身影，定睛一看还是那个在研究院碰到的男人。不过这次男人一袭剪裁合体的西装几乎让吴哲没认出来，他笑着帮女伴落座，举手投足少不得尽显绅士风度，吴哲惊讶，这跟刚才比根本就是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搞错。
“吴哲，看到熟人了？”同学问他，吴哲扭过头，“没有，看错了。”
大家开始点菜，席间有人提及吴哲现在的比赛，“美国站发挥得不好？最近好像很少看到你的消息。”
吴哲笑，“Moto GP毕竟是国际赛事，哪里那么容易的。车队也在调整，不过很多新上的零件还是让我不太适应。”
有人轻轻埋怨起来，“你总也在忙，这次要不是上海有比赛你回国，我们哪里有能耐招你来北京？”
吴哲举杯，“抱歉抱歉，各位帅哥美女，是小生的不是，但我不能多喝，意思到了各位就放过小生吧。”说完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在座的都是和吴哲相识多年的老同学，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不一会儿就开始说下个话题了。
席间吴哲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瞥到身边的人，一脸坏笑正看着自己，水龙头流出的水哗哗作响，这家餐厅的装潢很是高档，连墙上的瓷砖都别有特色，加之头顶悬挂的吊灯亮度正好，卫生间内一时间也算光影声色俱全。
吴哲毫不犹豫给了对方一记白眼，然后打算不搭理此人出去。
“真是巧啊，吴哲。”
吴哲默默在内心说了好几遍平常心，然后挤出个难看的笑脸，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我认识您么？保安大哥。”
男人后退一步，好似在调整角度以便更好地看他，吴哲几番想要皱眉头都忍住了，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发作了，“阁下到底……”
有何贵干没说出来，只听到两个字。
“袁朗。”
吴哲诧异。
“我叫袁朗。”
吴哲一脸疑惑表情，意思都写在脸上也根本不想和他多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笑了，眼角处多了几道褶皱，不过居然不难看，“今天这么巧，碰到你三次，就当交个朋友。你别介意。”
吴哲正组织语言和对方化干戈为玉帛，可这个叫袁朗的居然就这么走出了卫生间，吴哲简直是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Xie也不能拿这卫生间如何，只得草草烘干了手然后也回到了大堂。
坐下之前又看到那个叫袁朗的男人，他对面的女子不知道听了什么恭维话，真真是巧笑倩兮。
餐厅内觥筹交错本是自然的，可袁朗的样子让吴哲不爽到了极点，这餐饭当然吃不好。
他这种绅士风范不知道来自哪里，可一定不是此人本来面目，停车场的一幕记忆犹新，此人绝非善类——吴哲就这一个结论。
不过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即使是聪明如吴哲也不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事后多年他想起和袁朗的初见，第一个映入脑海的总是张扬和温柔并存，嚣张与体贴共在的矛盾个体。那天餐厅里他在水晶吊灯下和对面的女子轻笑交谈，殊不知几天之后便闯入他的生活。
如果真能未卜先知，吴哲想自己一定是对此人避之不及，不过，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Chapter 2
偶遇袁朗之后的第三天，吴哲又见到了他，这一次连躲都没办法躲。
吴哲跟车队好不容易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赛事很紧，不过因为他的腰伤，车队还是放了他假。
门铃响起，林冉在厨房里喊吴哲，“是我新带的学生，开门去。给人倒茶拿水果。”
吴哲撇撇嘴，“妈你当我多大了。”然后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开的时候他差点傻了，袁朗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站在门外，“是林冉教授的家吧？”
吴哲靠在门口，“你怎么来了？”
袁朗还是笑，并没有特别夸张，“哦，我是林冉老师的学生。”
吴哲还是没让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
“她新带的。吴哲你在国外多久了，这大半年都没回国吧，怎么会知道。”
吴哲还要说什么，却听到母亲从厨房跑出来的声音，“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哪里有让客人在门外站着说话的道理。小袁，快进来。”
袁朗应了一声，吴哲闪开身子让他进来，不想说话，可林冉却说，“你怎么了，还不接一下小袁手里的东西。”
吴哲不吭声，去接袁朗手里的大小袋子，林冉一边把他往屋内让一边说：“乱买什么东西，也不怕花钱，说了来老师家吃个便饭而已。”
袁朗嘴角挂笑纹，“只是一点水果一瓶酒而已，噢，还有花，我记得老师最喜欢郁金香了。”
林冉捧过那束花，“你怎么知道的，真是没你不知道的。我带了几年的博士生也不知道这个呢。”
吴哲剩下的时间除了尽量在林冉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就拿来围观袁朗了，听了一会儿对话他也大约知道此人背景，袁朗以前是西安交大的工程力学系出身，后来转来读天体物理，拜在他母亲门下。好像也是经人介绍，不然哪里这么容易。
“小袁，谢谢你帮王老师带那几个大四本科生的毕业论文。你看，我为了谢谢你要你来家里吃个饭，就是希望你别客气，结果你还买东西。”
袁朗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老师，我下次再来就不会带东西了。一定听你的话。”
“好。”林冉喜得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让吴哲招待袁朗，自己又回厨房去了。吴哲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袁朗把茶杯放回桌上，“还有什么想问的？”
吴哲浅浅淡淡地回答，不痛不痒似的，“没什么了，就是奇怪航天类专业好好的不读跑来学天体物理，你很有思想嘛。”
袁朗好似在观察他的表情，“我的经历比较复杂。”
吴哲摊手，“我又不关心。”
袁朗没有回答，只是笑。然后看了一眼客厅内精致的架子上的摆设，“都是你的奖杯？”
吴哲靠在沙发上点头。
“介意我看看吗？”
“请便。”
袁朗还真就站起来细细瞧看那些奖杯，大多是国内的，也有国外的，正中间有个不大的相框，里面是吴哲全副赛车手打扮靠在一辆摩托赛车前，安全头盔挂在车把上，他一只脚支地，轻轻落座在车座上，戴着墨镜微笑，扭头看向镜头，好像马上要进行一场意料之中的精彩比赛，又好像轻松自在得生了翅膀，稍作休息后就可以飞起来。
青春的飞扬味道不用费力就潇洒逸出来。满满的期待和梦想。
袁朗看那张照片的时间最长，随后才大致看了看各个奖杯。这个时候林冉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出来，“吴哲，去饭厅把桌子摆好。小袁，我们这就开饭了。”
袁朗忙跟着吴哲，“我也去，老师你别客气，既然说了要我下次不买东西，那么这次也别见外。”
林冉只能说好，吴哲进了饭厅拉桌子椅子，没半点好气地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我素昧平生的，就算你是我妈的学生，我给你面子，不会在她面前给你难堪，你还想怎么样？”
袁朗只是笑，“吴哲，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啊。”
吴哲被这种根本不算回答的回答闹得心烦，正要发作林冉却正巧进来，只能按下火气，吃饭第一，吴哲从来不拿自己的胃开涮。
袁朗极会说话，吴哲发现如果他愿意，能把天上的月亮都说下来，对女性尤其有吸引力，温柔起来魅力十足，好像自然而然地不费吹灰之力。
吴哲这顿饭因此吃得索然无味，林冉倒是十分高兴，连连给袁朗夹菜，不时说些学校的趣事。吴哲倒被晾在一边。后来袁朗明显注意到了，“老师，您儿子好厉害的，那么多冠军奖杯。”
林冉笑，“什么啊，他玩的那些东西，我都不懂。看比赛我也不喜欢，挺吓人的，我看体育新闻，成天不是这个摔就是那个倒，多危险。他偏偏喜欢，我平时总在学校跟学生说要自主选择喜欢的行业，可等到自己儿子了，才知道这个自主选择对家长有多难哟。”
袁朗笑，“看吴哲是个挺认真仔细的人，他比赛应该没什么事情。老师不用太担心了，再说这种事情要看人的，老师这么好，吴哲也一定是个孝顺儿子，受伤了不说别人，老师是最难过的，就为这个，做子女的要孝顺，也要放第一不是？”
吴哲听罢这席话差点闪了舌头，他趁林冉不注意白了袁朗一眼。袁朗却仍只是笑。
饭后袁朗坐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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