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左岸 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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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左岸 小么-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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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碰我!〃
        〃小静,别这样。〃
        他欺过身去要拉他,牒云抗拒得更厉害,〃不要,放开我!…〃我挤进他们两人之间,硬拉开牒云御持,〃牒云教授静点。〃
        他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咄咄逼人像尾凶悍的眼镜蛇.〃你这王八蛋!你敢诱拐我儿子,等着收法院传票吧你!〃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巴掌,五只鲜红的指印登时出现在牒云御持的面颊上。现场〃时安静下来,像在黝暗的森林,连一颗松子掉落地上的声音都那么清楚。
        牒云的声音发着抖,却是〃字一句地从齿缝间进出,〃你敢去告他,我就把我们的事情刹出来。〃
        牒云御持被他的气势震赫住,不自觉退后两步,看着牒云那张彷佛经过修补过的脸,牒云御持脸上的颜色一点一滴的褪去,一如卸了妆的日本艺妓,就要露出骇人的形貌来,他的声音抖得比牒云更厉害,〃小静,你的脸〃

        他掐住他的下巴.用力之大;痛得牒云眉间那道血红的伤日都扭曲了,他激动得大吼,〃你把你的脸怎么了?〃
        〃我把它毁了、扯了、撕烂了!〃
        〃你?〃他登时还给牒云一巴掌,打得他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你该死!〃
        彷佛这样还不过瘾,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牒云蜷缩在角落像只受惊的猫。
        〃牒云教授,冷静点!你没看见牒云受伤了吗?〃
        -牒云御持像得了失心疯,两只脚在空中乱蹭,〃你该死!你敢伤了你的脸!〃
        牒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心疼了吧?看这张脸变成这样,你心疼了吧?〃Ⅲ丝血沫延着他的嘴角流下,可他却衔着一抹冷冽的笑,抓起床边一只水杯用力砸碎它,决绝的眼眸有令人胆颤的无悔,〃不过这诈还不够呢。〃

        一切变成电影里的慢动作,牒云抓赶一枚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脸颊划去,筋肉一点一滴翻出,鲜红的血液染透我紧闭撇开的眼降。
        〃不要!〃

        牒云却狂笑起来,脸上、手上,全是血,他像个沐浴在血泊之中的狂人,〃这样就不像妈妈了吧?妈妈的脸上没有这么多恐怖的伤痕吧?啊?〃他的眼神迷离,充满血艳却又颠狂之姿,〃这样你还会想要抱我吗?牒云御持?爸爸!〃

        他说什么?
        他的叫喊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悲呜,卷起千堆风沙,连天地都撼动了。
        眼泪揉和血中,一滴一滴流淌在他的衣襟上,像胸前殷红的朱砂痣二你看清楚!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女人?,〃
        〃玉霏。〃牒云御持颤抖地伸出双手,想触碰牒云却像是不知从何下手,〃玉霏,不要这样。玉霏。〃
        牒云狠狠闭上眼,两道眼泪急急落下,深吸一口气,他抓住牒云御持的肩膀猛力摇晃他,〃爸!妈妈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了,你醒一醒!〃
        〃玉霏,你回来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爸〃
        疯了!疯了。
        牒云御持、牒云静、我、还有这个世界,全都疯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从我日月底翻上来,我跟跟跄跄地逃窜而出。什么叫同类的味道?我们不只是同类,我们根本是栖息困守在同一个监牢里啊,牒云!
        同类。
        我原以为我逃得出的。十岁那年的夏天。父亲双手扼住我的脖子对我说:从此我们再也不分开。我在一片红淫的血海中挣扎,推开那个躺在我身上呻吟喘息的野兽,我以为我逃得出。可是外头的日光像火,烧灼我全身伤口,腐内像碎屑一般纷纷掉落。我站在无入的真空地带尖声嘶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翻腾。

        在那一刻,我死了,死在十岁那年的夏天。
        于是我知道,从此我再也无法见到太阳;我罹患了一种名为日光恐惧症的病,彷佛未经筛漏的紫外线照射到身上,将使我溃烂发脓。我只能躲在暗处,以一种悄然静逸的姿能一于黑夜中绽放我真实的形貌,除此之外,我只是、只是一只披着入皮外表的丑恶吸血鬼。

        我逃不了。我无法爱。因我只活了十岁。

        再回来时已是夜幕低垂的时分。整个房子静悄悄的,像座空寂的死城。

        〃你回来了?〃
        黑暗中蓦地传来一声问候,我楞住了,停止手中宽衣的动作。 是牒云?
        适应了没有光线的空间,视觉变得更加敏锐,依稀可以分辨出房内有个比黑暗更深沉的物体在移动,然后是一道火光亮起,他点燃了一根烟。
        来到他的身边,烟灰缸里早已满是烟蒂。
        〃我拍了你的烟,〃
        拿走他手中香烟送进嘴里,呛鼻而苦涩。
        〃你一定被我吓坏了。〃
        干涸的血液凝结在他面颊上,人怎么能够流这么多血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牒云。。。。。。〃我唇舌干裂,发出的声音都像是被割裂过般破碎不堪。
        〃你没有想到吧?我身上的伤是送样来的。〃
        冰冷的指尖触上他滚烫的颊,他像化身盐柱的罗得之妻,石化枯裂任由我探索。
        〃自从妈妈去世后,爸爸就疯了,但是他看起来又不像是疯了的样子。久了,我怀疑疯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捧住他的脸,慢慢舔舐他的伤日,好成好咸的味道。
        〃我疯了吗?徐离。〃
        我轻吻他的眉间、他细长的睫毛、他那张精雕细琢而后被毁坏的脸庞。
        〃是的。疯了,我们都疯了。〃
        若不是疯了,我怎能如此义无反顾热切拥抱一个人?若不是疯了,我那颗早已僵化死去的心又怎能如此剧烈的跳动着?若不是疯了,我又怎能在如此漆黑的夜里清晰而明确地将他的形貌身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攫住他的唇,原本只是很轻很柔的一个吻,慢慢地,那个吻变得浓烈而炽热。我们相互拥抱热切抚吻着,窗外的月色透进惨白的光,反射纠缠的身影映在墙上巍峨如巨大的山川,以至我们是如此渺小乃至如此卑微。

        时序好似回到最初相识的那个午夜,黑色的夜空飘着细雨,伞下的世界隔绝出一个静溢的空间,周遭的纷扰吵杂顿成无声的画面,只剩下两只重叠的身影,像小津安二郎电影中永远不动的长镜头,斜斜一松、方格、纸窗。

        我想起牒云问我的话:那天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因为。。。。。。
        牒云漂亮的眸子盯着我,清澈而明亮的眼神,里头映着我的倒影。
        因为。
        湿淋淋的,我的右肩,他的左肩。在河左岸的孤寂沙丘里。牒云走了。
        午夜两点三十二分,枕旁还留有他遗留下的微热温度,及诱人的血腥味。
        我想起身去找他,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悄声地说:你不能去。是的|我不能去,我自己心理清楚明白,这一回他离开,对他、对我,都是好的。既然我们无法打破僵局,那就只能被动地选择让时局禁牺我们。

        是这样的无可奈何。
        回到学校,传来牒云休学的消息,有人说他即将跟父亲到美国去,有人说他只是单纯地想要逃避升学压力,还有人说,他病了,遗传性脑瘤。
        我缄口无言,我知他是向命运屈服了。
        少了牒云,我的生活变得平淡无奇。像飘荡于河岸上的舟子,随波逐流。我对工作更倦怠了。
        朱颜再度来找我,我接受了她。
        我想我是寂寞怕了,一个人守着这死亡般的寂静,眼见太阳升起又落下,熟悉的笑语声却不再出现,连通电话亦无。牒云彻彻底底地从我生命中消失,像人鱼公主化成泡沫消失在水面上。

        我尽其所能的对朱颜好,温柔到她不敢置信,她说,〃你好像变了个人。〃
        可是从她满足的笑脸我可以知道,她喜欢这个虚伪的我。
        对于我们分开这段时日里,我所经历与遭遇过的事,她不曾探究。对于我的转变,她也不曾思索。我不知她是不愿理解,还是刻意地不去询问。
        我只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顶楼上,那是我和牒云仅剩的私密空间。我们的共同记忆。我买来一盆又一盆花草,试图将这个荒芜世界妆点得美轮美奂,我期望着哪一天可以再带牒云到这里来,让他看看再凄冷的黑夜都会有过去的时候。甘丸岁生日那天,朱颜亲自下厨煮了一桌菜,色香味俱全的义式料理。我盯着面前的食物,没的又想起牒云。

        牒云不会作菜,他甚至不懂得欣赏美食,能下肚的东西他都说好。可是在那段相识的日子里,他每回来总不忘带些吃的。鲜虾馄饨、湖州栏肉粽、红烧肉煨面,有时则是几道新鲜的樟茶鸭子、荷叶粉蒸鸡,买回来后,自己淘米煮个白饭就成。只要我'点头,那道菜就会重覆出现在饭桌上〃我没表示意见的,他就将之全数送进肚里去。看他总是如此过量地逼迫自己,不久我便样样菜色都赞叹好吃了。朱颜见我久不举箸,担心地闸,〃徐离,这些菜你不喜欢吗?〃

        我回过神,笑了,〃怎么会呢?〃
        拿起叉子,卷起一管面条进嘴里,食之无味。
        席间朱颜的心情很好,她负责策划的一个小型影展票房拉出长红,在艺术片市场上算是破了记录,她说总经理透了日风,打算在年后就升她为主任。
        〃以后可能会比较忙,要是没时间陪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吃超商的便当。〃
        〃不会的。〃我口中嚼着面条,形同嚼腊。
        〃还有件事,现在说也许还太早,不过,〃她脸上带着红晕,〃爸爸说,请你过年时到我家吃年夜饭。〃
        〃年夜饭?〃
        她细小的手抵在桌上,像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直勾勾地看我,〃徐离,我们结婚吧!〃

        我就要结婚了。
        等我在结婚证书上签下名字;我和牒云的事就要真正划下旬点。一段不算太长的故事,没有过多的眼泪与心酸,没有过多的热情与欢愉。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平淡地来!平淡地走。若有什么别的,也只有当事人才能品尝,至于其他,不过是廉价的关怀。
        消息传开,每个人都向我道贺。我笑着一一回礼,可是我知道我心中并不快乐。那里有一个空缺,没人能修补的空缺。
        我对朱颜说结婚后我便辞职,她问我,那我以后要做什么?我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走。我不想再待在牒云曾待过的地方,连河左岸那层公寓我都想卖掉。即使这样并不能减损我心里的痛苦半分,我仍然义无反顾地去做,因为我不想那个囚笼再出现于我的面前。我已知它是存在的,便无需它再日复一日地提醒我它的存在。朱颜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我。她真是一个好女人。只是,再好也不过是女人一个。而我知道,我要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可是我真正想要的那个人,他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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