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机没有人接，打家里没有人，打去办公室，叶冲接的，说三天前梁家俊就去白露园了。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卫灵刻意避开这些莫名的情绪，开门上车让梁家勇到白露园。尽管在电话里和叶冲说明，也知道他在这方面的能耐，可心里还是有点慌慌然，会出事吗？就当是他最后一次去白露园，这个所以事情源头，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市区到白露园的距离不长，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白墙，红顶依然，初春的新绿铺满整个山坡，很美，车上二人却无遐欣赏，直直冲进大门。梁家俊不在主屋里，佣人说他上山了。卫灵甩下开车的梁家勇，急匆匆下车去山上。
沿着石板小路到半山平台。梁家俊正坐在那里看风景，当然，小羽紧紧挨着他坐着，除了大屋，他都是形影不离跟在梁家俊身边的。不知是不是在野外，阳光的关系，他比上次见面来得更透明，更单薄。
“……第一次……画画的样子……顶嘴……没礼貌的小孩……你也在吗……”
梁家俊在说话，可是距离太远，山风把他的话吹的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但是他发现这个透明的魂魄已经变的飘渺不定，只有那张过于苍白的脸还能辨认，僵硬的神态，紧抿着嘴，以及倔强的眼睛里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忽然感觉背后一丝寒气，卫灵一回头，冰冷的手枪正抵上脑门。
“别动，我正想解决完老大，再去找你，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梁家声狞笑道。
梁家俊听见声响回头，看见卫灵被反剪手押着从树林里出来。
“大哥，没想到再看见我吧。”
梁家俊皱着眉头站起来，说：“你果然没疯。”
“我差点疯了，要不是穿不惯牢里的条子衣服，我也想在那好好住上一阵子。”
“放了他，我们之间的恩怨和他没关系。你要动手就冲我。”
“怎么会没关系呢，打从他和你在一块，你们就有关系了不是，再说卫灵你也不想看见大哥一个先死，陪小羽，你会吃醋的是不是？”
卫灵直直的看着梁家俊，没有说话。梁家声抱怨说：“怎么不支声，急了吗，我这就放你过去，让你们死也拉着手，好不好？”
卫灵被往前一推，一步一步向梁家俊走去，凭感觉，身后面那支枪黑洞洞的高高举起，对准自己的脑袋。而面前，梁家俊越来越清楚分明，方正的脸，浓浓的眉毛，深刻的五官。看见他惊惶失措的样子，卫灵觉得自己好像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就这样，尽管有很多遗憾，但至少自己还能在最后的最后对着他看。
梁家俊动了，被这抹遗憾又满足的微笑蛊惑，猛的上前抱住他，扭转全身用自己的背对着梁家声。
枪声响起，后背没有意料中的疼，怀里的小孩却显得僵硬。卫灵垫着他的肩，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小羽微微摇摆了下身子，渐渐清晰起来，甚至连梁家声都能看见，因为他的脸由于极度恐惧变的扭曲丑陋。
“别，你别过来，别，小羽，你饶了我……啊……”梁家声脚软跪到在地上，全身像打摆子一样的发抖。
“你要偿命，你要偿命。”小羽厉声向他扑去，双手紧紧锁住他的脖子。
“小羽，你别这样。”梁家俊跑过去拉他，一伸手触摸的确是空气，像美丽的雪花遇到太阳，小羽的身体开始慢慢的融化，他伸出手，贪婪的享受自己抚摩他脸颊的感觉。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祈祷，能够让我再摸摸你，哪怕一小会也好……”他缓缓的闭上眼睛，整个脸都消失在空气里。
叮，一件小金属掉在地上，滚到卫灵脚下。
是一枚戒指，和曾经梁家俊脖子上那枚戒指相似，是小羽一直在寻找的那枚。
42
“手续就是这些，两位请看一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卫灵接过文件，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
“你就不看一看，不怕我把你的钱拐跑了。”
“这些天书一样的字，看了也是白看，再说堂堂有名的惠丰行长也不在乎我这点小钱。”卫灵笑着说。
“爽快，打从第一次认识起，我就喜欢你这种个性。”齐锐竖起大拇指，随即又叹了口气，说：“像你这样的个性，怎么会到高更那魔女手下做事，记住啊，利用完她就把她给炒了，否则有你苦吃的。”
卫灵笑着点头，说：“我这次走，可能要很长时间不回来了，这些资产就全靠齐先生打理了，其中很大部分是梁利海，到他十八岁回来，也烦请交还给他。”
“放心吧。”齐锐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去美国这么长时间，俊舍得吗？”
卫灵一愣，心底里好像有个小角被掀了起来，不禁低声说：“我没联络他，我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系了。”
齐锐一脸诧异：“怎么会这样，已经大半年了，俊这家伙嘴真紧，都没听他说起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实他非常爱……”
“齐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要先走，赶今天的飞机。”
“啊！”
没等齐锐反应过来，卫灵站起身告辞，也没要他送，直接出门，坐电梯，出大厦，招来辆出租车。
没有带多少行李，随身一个小小的手提箱装不下太多的东西，一切从简，衣物，用品，还有记忆。
马路边的绿树郁郁葱葱，一片连着一片，忽然让人意识到现在是夏天，脑海里的景象犹如这绿树影，片片在眼前掠过，白露园的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那个海滩，那个冬夜，以及那个家里的点点滴滴。
——其实他非常爱你……
齐锐说的他知道，他也了解，在半山的平台上，梁家俊对小羽说的应该是他们初次见面的事吧，随着他对自己爱的加深，小羽在渐渐消失，直到最后他为自己挡那颗子弹的一刻，应该把心全放在自己身上了吧，所以小羽才终于没有了留在这世间的依托，去了那个世界。
但是不是造化弄人呢，他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走的，这一次，小羽再也不能从梁家俊的心头抹去了。
一段感情承受了太多的过去和怀念，就不可能再继续，让人不得不忍疼放弃。
“客人，你如果难受就说啊。”司机师傅一句话叫醒了卫灵。
“啊，什么？”
“你脸煞白的，要是晕车就早说。”师傅是担心他新装的皮椅。
卫灵从车窗反光里看见自己愁眉不展的脸，不禁莞尔，立刻安慰司机他不晕车。
难过的是心，可不是钻心剜骨的痛，没有眼泪，是因为在那段长长的夜路上，把满腹的泪流干了大半。而现在，他也将把这记忆里的过往留在这车上。
秦山的飞机能开往世界各地，高大的标志牌不停的在翻滚，机场大厅，人潮滚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在这里上下进出，千变万化的脸孔背后或许都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在这里，谁都是个陌生人。
“卫灵。”
不是错觉吗？梁家俊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是来接我的？”
“你是来送我的？”
两个问题几乎同时出口，又同时打住。
“我刚刚从北京回来，你呢？”
“我要坐两点的航班去美国。”
“真巧。”梁家俊勉强笑了笑，说：“我听家勇说起过，祝贺你，能加入高更的工作小组。只有你一个吗？”他向四周张望。
“是，我没告诉别人今天走。”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梁家俊低头，说：“可能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想让我把这个给你……还有说……再见。”
卫灵看见他从脖子上摘下那枚钥匙，不禁有点茫然，渐渐的眼前这枚钥匙光亮地模糊他的眼，他赶快低下头掩饰，闷声说：“对，我们都没说再见呢。”
梁家俊翻开他的手心，把钥匙郑重放上去。
“那么，我们最后来握手吧。”
的确，他们之间缺少一个再见，卫灵觉得自己已经能微笑了。
两人相互对视，握手再见，今后还是好朋友。
卫灵慢慢向登机处走去，直到转弯处，终于不再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
“借过借过。”办理手续时，有人一溜烟从他身边跑过去。
“张俊，你小子又迟到啊。”
“你小声点。”这个叫张俊的穿一身航空制服，估计是那个航班的工作人员，长长的腿刚想再往前，居然被拉回来。是卫灵手里那条链子勾在他制服扣子上。看他涨红脸向自己道歉，卫灵不禁在心里暗笑他冒失，和自己以前很像。
意外小插曲似乎能带来好心情，当卫灵坐在飞机座上，感觉身体离开地心引力，直冲上天时，心头的阴霾连同地平线一起留在了大气层下，身边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天气真好，阳光灿烂。 【tetsuko】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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