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的饭包 作者: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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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的饭包 作者:翎风-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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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

  父亲在爷爷牌位前溃堤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担心父亲是在强颜欢笑,害怕父亲是在逞强,在他面前苦撑,而他更担心父亲不愿依靠他。

  希望父亲是真的没事又希望自己能有机会让父亲依靠他,两种背道而驰的期盼在他心裡拉扯,让他心不在焉地切着菜,直盯着父亲看的他就连父亲抽走他手裡的菜刀和菜都没发觉。

  「妈说……她活得够久了,想早点去陪爸。」叹了口气,夹杂在炒菜声裡,他开了口。

  「阿嬷这麽说的?」

  「她还说,看到我们这样她很放心,她可以很安心地去陪爸,叫我不用太难过。」虽然在母亲死后他还是难过了好一阵子,但看见母亲死前扬起的笑靥,他知道母亲想告诉他什麽,也知道母亲走得很安稳,他才努力地从悲伤裡走出来。

  不过这些他都不打算告诉他的笨儿子,说了他又要担心了。

  但即使父亲不说,吴若杰心裡却很明白,因为方才的话裡有着父亲隐藏不了的颤抖。

  顾不得父亲手裡还在炒着菜餚,他紧紧抱住父亲,个头早已比父亲高的他将头埋在父亲的肩窝裡,试着安慰父亲。他不知该说什麽话才好,只能抱着父亲给他温暖和安慰。

  笑笑地拍拍儿子日益强壮的臂膀,不去理会泛出烧焦味的锅底,即使裡头炒着的是儿子最爱吃的菜,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笨儿子。

  过了这麽久他的笨儿子还是没变啊……

  拥着儿子,他忘了擦去眼角冒出的水滴,忘了掩饰隐藏已久的脆弱。

  拥着儿子,他终于能在长久的坚强裡放鬆,靠着他休息。

  相较于吵闹的邻居,今晚的吴家格外的安静,即使吴家的独子服完兵役返家,吴家仍如往常般安静。

  一双人影相偕坐在围牆上,共食着两块月饼,一人剥一人喂,柚子也是如此,两人互相喂着,围牆下还有一隻动物不停地勾着他们俩的脚试图和他们一同共赏秋月。

  两人没说什麽话,但两人互视的眼神却传达了更多无法用言语诉说的,相繫的手更是如此。

  静静地赏着明亮的圆月,亮黄色的月光描绘着两人仰望的侧脸,在地上刻着两人相繫的身影。

  早秋蝉声早已逝去,但今夜的吴家却多了点歌声,拥着男子的人轻轻地唱着在他乡学到的新曲,搭配着天上浑圆的明月,他情不自禁地哼着,将拥有的一切全送给怀裡的人。

  送给他最爱的父亲。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哼着在兵营裡学到的曲子,献给从不问爱的父亲。怀裡的父亲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任他拥着,任他在嘴角偷了个吻,任他得寸进吋偷得更多东西。也在相连的双唇裡偷到父亲的歌声、父亲的回应。

  轻轻的一个吻,如歌曲所说的,就代表了他的心。轻轻地哼着,牵着他的手,一点又一点细细地品尝他的心。

  两人牵起的手,男人脸上勾起的嘴角,一对人影同坐在围牆上,同望着高挂的圆月。

  曾听人家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但只要有这首曲子,有在天上高挂的月儿,无论它是圆是缺,他们相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祂们


  吴母是病死的。

  拖着病体整天咳着,吵着儿子也消耗着他辛苦赚来的薪水,见那孩子四处替他寻找名医治病,那样的劳碌奔波,儿子不累,但她累了。

  在之后的某个深夜,拖着病体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不仅看见了熬夜照顾自己的儿子,还有那一直在她面前做鬼脸的那人……

  那隻死老猴!

  怒瞪着那个不停在她身边绕着的魂魄,想挥手赶走却连抬手的力气也使不上。

  大概……差不多了吧……

  不然她怎麽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清晰得不像个梦,也清晰得让她好想打那个丢下自己先走的负心汉!

  生气让她多了点力气,望着床边那脸上满是疲惫和担忧的儿子,她轻轻地笑了。

  「君那……」

  「妈,感觉有好一点了吗?」

  「我啊……我要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咳、咳!」

  「妈,妳怎麽这麽说?我已经请编辑帮忙找了医生来帮妳看病了,妳会好起来的。」

  「不用了,把请先生的钱留给你自己……你妈我活够了,我想早点去陪那个死、死老猴……」想早点上去狠狠打他一次。

  「妈……」

  「你啊……好好照顾自己和……你那个儿子就好。你们过得好,这样我就好……」

  吴母满是皱纹的手颤颤地抬起想摸摸儿子的脸,但才一碰到力气却被抽光了,无力地落下,不再抬起,更不再有任何的生机。

  老妇虚弱的声音消失了,盈满室内的,只剩男子压抑的泣音,和狗儿试图安慰主人的呜咽声。

  不捨地望着床边那依偎着的身影,自从孩子长大以后,她已经很少看见君仔哭成这副德行了。看着儿子努力压抑不让自己放声嚎啕大哭,她多想将儿子抱进怀裡,对他说:「君那,不哭喔,阿母惜。」

  但她已经抱不到了,再怎麽不捨她都抱不到了,也无法安慰她唯一的儿子。

  为什麽是这时候?为什麽偏偏挑在那乖孙子去当兵不在的时候让她离开她的儿子?这样有谁能安慰儿子?有谁能陪在他身旁?

  经历过丧夫之痛,她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有多难受,看着儿子那痛苦的模样,她万分希望是由她自己来承担而不是由她的儿子来承受……

  在死前她以为她把生死看得很澹,等到她自己经历过后她才明白原来她很怕死,怕死后不能再照顾她的儿子,也怕看见她的儿子难过掉泪。

  现在她死了,却也后悔了,想冲回自己的身体。

  我不要死了,我不要丢下君那,他自己告诉我他会过得很好为什麽现在却哭成什麽样子?他骗我我要回去骂他!

  努力试着想回去自己的身体,但不管她怎麽摸怎麽碰,有些透明的手却仍是穿过自己的身体,什麽也摸不着碰不到,更没有任何的感觉。

  没有任何的感觉,那为什麽她会心痛?为什麽不在她死的时候把所有的感觉一起带走?如果看不见儿子那麽难过听不见儿子的哭声,或许她还能像死前一样地假装豁达……

  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原本想找丈夫报仇的想法她全忘记了,剩下的只有失望和悲伤。

  『哭完了没有?哭完了就起来啦!』用脚推了推坐在地上挡路的妻子,在得到她的瞪视后,脸上的表情转为嘻皮笑脸。

  『好久不见捏。』捏捏妻子的双颊,他蹲在妻子身边逗着他。

  『……』拍开他的手,瞪视。

  『那麽久不见了妳怎麽变这麽凶?会没人要喔!』对着妻子摇摇食指,话说了出口才发现他自己不就娶了眼前这有时凶勐有时温顺、个性多变的女子?

  『你来这做什麽?又是来要吃的?又想吃豆花?嗯?我现在死了可没办法帮你买了喔!麻糬也不用肖想了。』

  『拜託耶,某仔,那都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拜託妳别再记仇了好不好?』

  『哼!』气愤地转过头不去看那个负心汉,她继续望着她的儿子,看着他哭累了倒在她的身边,也看着那宠物似乎有灵性地望向他们这裡,歪着头眼神满是疑惑。

  『君那这样睡会感冒……我要去拿件被子帮他盖着……』想着,她起身便想拿起盖着自己遗体的被子替儿子盖上,但透明的手仍是穿过,她依然碰不到东西,依然照顾不了她的儿子……

  『妳是好了没?死都死了该放下的东西就该放下,儿子有他自己的人生,妳就放宽心让他自己过活,他会好好的。』

  『放下?那你呢?你放得下吗?豆花、麻糬、红龟粿这些东西你放得下吗?如果你放得下,你再来要求我放下儿子!你根本不知道儿子对我有多重要,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是从我身上切下的一块肉!』

  『他也是我儿子,难道他对我就不重要吗?但是如果妳放不下,他难过妳也难过,妳难过我看了更难过!』

  『你也会难过?那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有多难过?』

  『我当然知道……』

  『知道?知道那为什麽这麽多年来你只託过一次梦,而且还只是为了要我帮你买你爱吃的东西?』

  『某仔,拜託那件事就别再提了……』吴仔有种之后每次吵架妻子都会拿这件事出来吵的预感……

  而且为什麽生前他们相敬如宾从没吵过一次架,在死后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在他死后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哼!』

  『不过说真的,放下真的对你们都好,相信我。』别像他一样,因为放不下,才在人世间游荡了这麽多年。

  『如果,妳放下了,那我、我……』

  『你怎样?』斜睨。

  『我会戒掉豆花跟麻糬……』

  『……真没诚意。』

  『……』

  『再让我多看他几眼……』明知自己碰不到儿子,但她的手仍在儿子的脸上抚着,依旧担心儿子受寒,她看向一旁一直看着祂们的狗,不管牠听不听得懂,鲜少叫唤狗儿的她仍是要牠咬床被子盖在儿子身上。

  或许这隻狗是真的有灵性吧……依然是困惑地看着她比手划脚,指了指床上的被子又指了指儿子,狗儿歪着头许久才明白眼前这模煳的身影要祂做什麽。

  顺从地咬了床棉被,勉强地将被子绕在主人的四周,之后的牠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摸摸狗儿的头做为嘉赏,虽然她无法触摸任何物品,但这样就够了。

  拜託一隻狗帮忙照顾人或许很傻,但她一直都很傻,她儿子也很傻,在孙子大学时说要养个孩子,该做的手续都办好了,带回来的却是隻全身裹着金黄色皮毛的狗,说那隻狗对他说的话有反应,所以他养了牠。既然儿子相信那隻狗,那她或许可以试着相信儿子的选择,让狗陪在儿子身旁,有牠陪着至少比没有人陪着儿子好……

  我的儿子就拜託你了……

  和丈夫相偕离去以前,她不捨地再度看了儿子几眼,直到天亮该离去的时候,她才依依不捨地离去,留下熟睡的儿子和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狂吠的狗儿。

  她会试着放下,儘管有些困难,但在她放得下以前,她会努力别去想她的儿子,也会克制想见他的冲动。

  做为一个母亲,只要对君仔好的,她什麽都愿意做。就算……要她从心头上刨下一块肉她也愿意,只要君仔好,就好。

  让丈夫牵着手,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她只顾着哭泣。等到发现目的地是哪时,她硬是拖着丈夫不肯再往前走。

  『又怎麽了?』

  『你要带我去墓仔埔?』

  『废话,不待在那妳要待在哪?』

  『可是……那裡很多魔神仔……』

  『……』无语地望着四处张望的妻子,要不是他不打女人,他早一拳打下去了。

  『妳现在也是魔神仔,一样都是魔神仔妳怕他们做什麽?』看妻子这副模样,他想或许是祂们怕她而不是她怕祂们。

  『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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