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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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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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丹脆生生的应了,麻利的领着一群丫鬟把杜青墨折腾了一番推到萧无慎身边。

萧无慎将披风给她系紧了些,狐毛兜帽也盖得严实,双臂一伸,杜青墨的惊喘还卡在咽喉人已经坐在了白马之上,萧无慎牵着缰绳回头叮嘱道:“坐稳了。”牵着她缓缓走出密不透风的杜家围墙,走向灯火阑珊的繁华街巷之中。

腊月的风已经刮得骨头疼,杜青墨缩在披风内,眼界只有白马颈脖上的鬃毛,还有缰绳那一头萧无慎骨节分明的手。马蹄嘚嘚声中,杜青墨有种错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萧无慎就已经沉默着牵引着她走向复仇的终点。

她总是被他保护在身后,每次只要跟随着他的脚步,靠近他坚实的后背就能够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你是真心想要娶我么?”杜青墨呢喃着,话语细弱如蚊蚋,被寒风一吹就散了。

前方的身影顿了顿,杜青墨甚至可以听到他那沉沉的叹气,她握紧了缰绳,不去看他,再一次问:“你为何要娶我?”

萧无慎侧过头来,凝视着她:“你为何不想嫁?”

因为……我知道我比不过你那逝去的娘子!

“你是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还是觉得我一介武夫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杜青墨惊道,下意识的坐直了身躯,“我从未那样说过,想都没有想过!”待看到对方嘴角的轻笑,这才怔了怔,气恼道:“我不与你说笑。你若真是那样看待我,这门亲事不成也罢。”

说完,鼻翼一酸,眼角就泛了红,心底实在不知在委屈什么。只是一想到他会误会自己,杜青墨就会凭空生出些胆怯来。这种情绪,嫁与苍嶙山时可从未有过。

“你若真心不想嫁,我也不勉强你。”萧无慎道,再也没有多话的牵着马走出巷子。

眼前猛地一亮,无数的热潮夹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扑面而来。

街道上,几乎每一家店铺门前都张灯结彩,已经干枯的枝桠上咦挂满了细小的红灯笼,映照得玩闹的孩童满面霞光。置办年货急匆匆回家的人们,难得相携出来逛街的小夫妻,活蹦乱跳又笑又叫的稚童举着爆竹接而连三的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杜青墨僵直在马背上,低垂着头,双手已经捏得手背发白。

只听到萧无慎用轻松的语调对其中一家铺子的老板娘道:“大过年的老板还没回家?”

“萧公子,新年大吉!我家那个缺德鬼哪有这么快落家的,不到年三十的最后一刻是不会踏进家门,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家赌馆里面鬼魂了。萧公子,您还是要一整只烤兔?”

萧无慎爽朗的笑了笑:“对,要皮烤得脆些的那一只。”

“好咧!哎哟,您马上的这位是……”

萧无慎含笑无声。

老板娘即刻笑道:“是了,听说您升官了,这也该讨房媳妇好好过日子了,别老是隔三差五的没人照顾着饿坏了肚子。唉,再给您填一对兔腿儿,百年好合啊。哎哟我记起来了,我家那赌鬼还有一坛子好酒,放在内屋大半年了没开封,我给您取来吧,给我家赌鬼喝了肯定又有十天半月不会回家。今日外头疼,你们喝了正好暖暖身子……”也不管萧无慎答不答应,急急忙忙就跑进了铺子内,没多久萧无慎的腰间就别了一壶酒,手上多了一包烤得香喷喷的兔子肉。

离了烤肉铺子,萧无慎牵着马上的人一路慢悠悠的游荡在大街上,也不知道这样沉默的走了多久,才拐入一家小饭馆。

杜青墨坐在马上,半响才道:“送我回家。”

萧无慎将手中杂物递送给小二,双臂一展就将她给抱了下来:“先用饭,你不饿么!”

杜青墨挣扎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他都那么说了之后为何还可以对她和颜悦色!他虽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可是他的冷漠会更加伤人。偏生,一举一动中杜青墨依然感觉不到他的疏离。

都说不娶了,还这般纠缠是为何?

小饭馆不大,外堂只有四张桌子,萧无慎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去了隔间,小二也是熟练的,连他爱吃什么菜,喝什么茶,用什么果脯都一清二楚。

萧无慎将清冽的白酒置入小火炉上温着,用小刀将切成大块的兔肉再分了细肉放入她的碗碟里,轻声道:“那家烤肉铺的老板不会回来了。”

“谁?”

萧无慎等小二上了菜,再给她斟了一杯温酒,自己喝了一口,眯了眯眼道:“今年,烤肉铺的老板娘等不到她的赌鬼丈夫了。她的丈夫在前些日子就已经被人动了私刑,抛尸荒野。老板娘一直不知道,她念念叨叨了许多年的赌鬼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赌徒,而是太子手下的一名刺客,在很多年前就安插在了赌馆收集情报。”

杜青墨脸色煞白:“怎么会……那老板娘一直都不知晓自己夫君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他们一般都有双重身份,除了自己的主人,连枕边人都不知晓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实际上,这一次二皇子的夺宫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败局。他手上握着的暗棋,能够为太子所用的也只有十之三四,剩下的六成全部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青墨,如若嫁给了我,兴许在某一日你也会如那老板娘一般,不知不觉中就只剩下孤身一人,连我的尸身都找不到。

所以,你……”

“你胡说什么!”杜青墨断喝道,只觉得透骨酸心,“你武功那么高强……才不会那么容易…,你不要说傻话。”

萧无慎倏然一笑,将整杯白酒灌入咽喉,那一股子热气也顺着喉管直接入了肚腹,暖融融的。

他顺手指了指窗外正从寒风中钻入饭馆的妇人:“她的名号你兴许听过,外人笑她‘活寡妇’。”

透过镂空窗棂,杜青墨正看得那妇人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盘着的发髻。一张略带风霜的脸,唇色被冻得发白,双手拘谨的缩在长袖里,慌张的左右张望。

萧无慎示意她看向另一个隔间,里面正匆匆忙忙走出一名男子,疾步到妇人面前,男子喃喃的唤了声,妇人低垂着头,咬得唇瓣都要出血来。

“他们原本是世上最亲密的夫妻,最后被逼得劳燕分飞。一个闹得家宅不宁,一个名声败坏只能半生孤苦,无法再嫁。”

杜青墨只觉得浑身没了一点力气,久久的望着那两人欲哭无泪的脸:“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分离?”

“因为妇人多年无子,被婆婆轰出了家门。”

桌上的菜由热到冷,只有那温着的酒散发着清香,一缕一缕的飘入了窗棂的那一头,在妇人那冰凉的发丝上纠缠着,合着男子的脉脉细语一点点飘散到了风中。

墙角的火炉中还烧着最后一块星星之火,外间无数的嬉笑不知何时远去,饭馆的客人也逐渐散尽,只徒留那一对夫妻在门口流连着。男子替妇人整理着衣摆,将帽沿的绒毛一点点贴紧她的脸颊,那滚烫的泪就顺着指尖滑入了掌心。

男子替她擦拭着,越拭泪就越多,逐渐汇集成了痛苦的溪流,一直在男子心里流淌着。

如果可以,男子情愿自己是一座山,让妻子围绕着自己川流不息;如果可以,妇人希望自己是一株草,深深的成长在山林里,哪怕经历了冬季也可以再一次重生,永不分离。

毋江的水被河灯照耀着,承载着无数痴男怨女的希望。它在沉默,又似乎在叙说。

远处那遥不可及的皇宫依然巍峨,星点光芒在黑夜里像是最明亮的珍珠,每亮着的一颗就承载着一位女子的痴妄。

“郡主与苍蒙的新王曾是旧识。那一年,苍蒙朝局混乱,身为长子却不得老王的宠爱,生生被弟弟们压着一头,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而过。那时,我朝边疆与苍蒙时起摩擦,不少的官宦子弟被送往军营磨练,郡主也就是在那时与重伤逃亡的新王相遇。”

萧无慎将点亮的橘色河灯交到杜青墨手中,烛光映照着他们的面颊,将明眸衬得更加清亮。

“赵王是个深谋远虑之人,当即就想法设法将对方留在了属地。郡主是个活跳的性子,没少欺压对方,一来二去就日久生了情。可这国与国之间,又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苍蒙内乱,对方借了赵王几千精兵就要回去争夺王位,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再无任何音讯。”

“可就如此的话,郡主并不会恨他。”

“是啊。”萧无慎深深吸了口气,将方才在饭馆就重新添加了炭火的手炉交给了杜青墨,顺势拨正了她发髻上歪着的发簪。

萧无慎的动作那么的自然,似乎在这几年做过了无数次一般。不管是独自带她出门,或是为她添酒夹菜,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显得那么坦坦荡荡,让你不能怀疑他对杜青墨的照拂,不能否定他这份用心背后的深情。

杜青墨半垂着头,耳际在悄然的红了遍。

灯越美,人亦娇。

他单手压着她半边肩膀,另一只手与她一起将河灯稳稳的放入水中,看着那载着小小愿望的花灯飘飘荡荡地游向天际。

“人们常说十年生死两茫茫,郡主是个大胆之人,两人相离三年之后,她就只身一人跑去了苍蒙,几度生死正巧撞见了对方纳新妾。郡主一怒之下拔剑相向,伤心欲绝下几乎与那人同归于尽,所幸被赵王派去的暗卫护送而回。从那之后,郡主只字不提苍蒙,更是将那人忘得一干二净。”

杜青墨思忖后道:“可就算如此,郡主也不愿他嫁,一直蹉跎至今。”

一个女子的一生到底能够承载多少份真情?又能够在昭华岁月里付出几份真爱?她们又能够承受几次背叛?

无人能够回答。

“老板娘被保护着,哪怕她并不知晓,可谁也不能说她的赌鬼夫君只是为了国而罔顾了家;被迫分离的夫妻相爱不能相守,可谁也不能说他们爱得不够深,付出得不够多;郡主与苍蒙之王,爱得太早,恨也恨得太早……”

未尽的话,萧无慎不说杜青墨也已知晓。

人生那么多不如意,世事无常,且顾当下。

“我不能忘记自己那逝去的妻儿,就好像你不能忘记你那夭折的孩子一样。在过去,他们是我们的全部,不能忘怀也不敢忘怀。”

“恩。”

“我们都知道失去的痛苦,所以要更为珍惜如今的身边人。哪怕,你我有残缺。”

“恩。”

“青墨……”

“嗯?”

“你当真不想嫁?”

“我……嫁。”

六月,天牢。

牢房的天窗简直可以直耸云霄,从锈迹斑斑的栏杆外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空,有时候会飘下雨雪,有时候刮入寒风,大多时候只能看到灰扑扑的一片,甚少看得见阳光。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就算有日头,也照射不到罪人们头顶三尺吧!

这里有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也有贪心不足的贪官污吏,更有胆大包天的朝廷重臣。以往,他们是逍遥法外的狂人,如今,都只能仰望着同一个窗口,等待着每日的半碗馊稀饭加一个硬得嗑牙的糙米馒头。

隔壁牢房又有人被提出去问审了,一墙之隔的霉草堆里有人还在沉睡,蓬头垢面的脑袋深深的贴在墙角看不清面容,破旧的沾满了不知何物的衣裳里面散发出一股子恶臭,是天牢里最寻常的味道。

兴许是外面持续不断传来的讨饶声太过于吵闹了,那人迷迷糊糊中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翻个身,把那骨瘦如柴的手臂枕在了脑袋下,继续睡。

其他的囚犯却不大安分,那被审讯器具折磨得残破的身躯内从内而发的疼痛似乎在拉扯他们的太阳穴,有人在不安的走来走去,有人在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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