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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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痕-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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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楚王的马车在自王府赶往宫中的途中,麒云便接到安置在母亲身边的亲信密报,东方贵妃危急,速回!麒云大惊,速命天玄二龙使探察永言皇帝的动静,并不顾随从惊忧,亲自跳出马车策马往皇宫赶去。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到达长门宫时,眼经面前落座之人的微笑让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麒云双腿微颤,只得利落的跪下。
  “……参见皇上!”
  永言抬眼轻瞄了他一眼,示意勉礼起身。
  尽管一副从容的样子,然而自己也只是仅早于麒云一步赶到而已。
  此刻御医及候产宫人等已经进内室探视。
  麒云起身,永言也随即暗命并退周围一干人等于长门宫外待命。
  室内只剩下皇帝与楚王二人,气氛一时显得十分诡异尴尬。麒云自是因为担心生母以及那个龄儿的安危,此时又碍于圣架不敢行动,更不敢枉自出言打破这片难堪的沉默。一时只急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实在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比自己先到,这可如何是好!
  “皇弟。”
  最终还是永言先开了口。
  “你与朕同是担心烟贵妃的性命,何苦对朕如此戒备。”
  你担心!你担心那个不该出生的孽种吧!
  麒云气得握拳的手指甲都力紧得嵌进了肉里,然而却还是恭敬道,
  “惊扰皇上了,母亲她……应该无碍,请皇上……”
  “也许天意欲为难于朕。”
  未等麒云说完,永言打断道。
  “朕还是太子之时十八岁便完婚,到现时仍无一子嗣,如今即便莫烟诞下的是位皇儿,却也奈何身世不得服世……”
  麒云闻言,颤抖着幼弱的身子微退几步,悲愤之下眼里亦渗出了泪光。
  太子曾经是自己最崇敬的长兄,这个潇洒骄傲、高高在上的大哥,在他眼里的形象是如此光辉挺俊甚至早已超越父皇。然而在先皇驾崩,偶然发现母亲流着泪倾倒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一切正面的意识及思维都凌乱并瓦解了……就算你真爱她,她毕竟是父亲的女人!是你弟弟的生母啊!!
  “大皇兄若真为我母亲着想,就请……放过她……”
  然而在眼见永言瞬间恢复的冷漠表情那一刻,麒云哽咽着强行止住了未讲完的话。他绝望的看着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的长兄,心底仅存的一点希望之火也随之凋零了。
  永言笑了,那一笑显得格外柔和,但在麒云眼中却宛如死神般凄厉。
  “结果不是最重要,无论如何朕都会感激莫烟为朕所受的苦。同样,麒皇弟也该感谢莫烟是你的生母。”
  后面那句隐蔽的话没有说明,麒云却深会其意。
  此时御医从内室出来,行礼毕轻声回禀道,
  “母子同泯已……”
  麒云闻言顿觉脑内窒息天地失色,尤其在看见内侍太监捧着血淋淋的婴孩尸体走出来时,终于支持不住,双腿失重瘫倒在地上。
  他双眼空洞,面前的人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已然毫无知觉了,连泪也没有滴落的自觉。
  永言波澜不惊的下令,今日长门宫涉事之人全数处死。
  麒云眼望着御医等人哀求着被拖出门去依旧呆滞。永言走到他面前,淡然言道,
  “先皇烟贵妃身染恶疾不治,皇弟节哀。”
  “朕既封你为王,如今也不算小了,即日起自前往景洲封地罢,今后不得召唤,无须回京。”
  麒云强忍住钻心入肺般喋血的杀意,顺从的回道,
  “臣弟尊旨。”
  司徒仙尘的话言犹在耳。
  王爷,从此刻起,无论陛下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务必记得一个字,那就是忍。
  即便被赶出圣都,也得忍下去。
  万念俱灰的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亲自送走亡母的灵柩,便受圣命离京了。
  楚王一行车马行出圣都数百里时,却被一位身着水蓝色衣衫人截住了。
  麒云跳下马车,在望见司徒仙尘怀里那个娇小的婴孩时,顿时血液凝固般呆住了。
  “王爷,下臣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此子必须由你抚养,初长成之日,我自会来接他。”
  “……谢过司徒大人。”
  麒云忍住欲夺目而出的眼泪,抱过这个娇小可爱的龄儿,激动得无以复加。
  心内止不住的念道:母亲不在了,今后我就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司徒仙尘仍旧微笑,
  那么,也请王爷答应我三个条件吧……
  “皇上……皇上?”
  麒帝被唤会思绪,一时有些愣神。
  “皇上还说想听臣妾弹曲,今日这曲‘春水梨花’,莫不是入不了皇上金耳了。”
  面前的娇弱柔媚的郦贵人放下怀中的琵琶,作势抱怨方才走神麒帝,娇嗔道。
  麒帝笑道,
  “非也,郦儿方才的曲子委实弹得妙,令朕不禁想起了些前尘旧事罢了。”
  “皇上莫要总是凝面皱眉,今天下安定,百姓安乐,皇上要开心的享福才是。”
  麒帝微笑着轻点了下头,郦贵人亦很识趣的不再多言。
  司徒仙尘的三个礼物,要回三个条件,麒帝早已全部兑现,今时今日回顾过望,弑兄,篡位,夺权,甚至送自己唯一的至亲踏上血泞之路,牺牲掉他一生的幸福,自己还有什么没做的。
  想当好人,原本就作不了一个好皇帝。那个当年只会跪在人前忍气吞声的稚嫩少年已经不复存在了,全然成就了一副横冷霸气的帝王之姿。
  …
  在海上的日子比较枯燥,首次远离陆地,能活动的范围亦受到限制,时日稍久,纵使月白亚本是冰冷的心性,也觉得颇为无聊。
  月白亚吃不贯海生鱼食,即便是船上所有人心目中如此新鲜的美味。佐久间岚看着每顿叫侍从送过去的餐盘都几乎未动过筷,于是吩咐船上的火厨做面食给他吃。当吉原忍端着才煮好的面送来时,月白亚凝望着这一碗细细的浅棕色面条,上面浇盖着葱花和类似调料的褐色酱汁,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便眉头紧锁,遂拉长了脸的以眼神询问。
  吉原忍强忍住心底的笑意,便开口说道,
  “这是荞麦面……”
  然后自顾自的接过筷子随意搅拌了几下,挑起一缕面条便呼进嘴里,末了还不忘抬手擦去嘴边沾到的酱渍。没问题啊,口感好,味道也鲜美,抬眼看着月白亚郁闷的脸色忍不住心生疑惑,为什么还是吃不下去啊?
  佐久间岚椅在门边,见状也只得无奈的笑道,
  “殿下,现在在海上食材有限,只得暂时委屈下,航船就快到江户了。”
  念他毕竟生在中原,也在那里生长了十六年,想必不习惯也是自然而然的。
  月白亚没有说话,幼年开始即使是刀光剑影里过日子,以龙月的条件倒也真未让他饿过冻过,饮食起居也自有下人伺候得好好的,当真未有过现在的尴尬。
  想来自己不习惯的表现确实有些小气示人,母亲不也是吃这些长大的么,如今自己又有什么好挑剔的,于是顿了顿,说道,
  “不碍事,我吃饭团就好。”
  看着吉原忍有些惊讶的目光,便又补充了一句,
  “我喜欢清淡点。”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在吉原忍谨记于心所导致的刻意关照下,月白亚的膳食里几乎连咸的味道都极少出现,虽然能吃下去了,但着实折腾得他原本因内伤而虚弱的身体,更加无力。
  月白亚对于佐久间岚这个人,也是心存疑问的。倒不是怀疑他意图不轨,而是心底总觉得他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明明就感觉是个没有内力不会武功的人,但是气势却很凌厉摄人,甚至隐约敏锐的觉得有同类的味道。
  东行的航船驶入朝鲜海峡,那天傍晚,遇到了大风暴。
  月白亚呆在船舱的木屋内,被剧烈的摇晃感惊扰得连坐都无法安稳,感觉事态严重,便起身出去甲板处欲看看外面的情况。
  迎面,狂风夹杂的大雨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十几个水手样的侍从冒着大雨费力的在拽拉桅杆上的帆绳,木制的绞绳器被众人的力量钳制着与狂风的肆虐抗衡。吉原忍也在众人之列,领头的还有若干人在朝这边喊,大意是请先进去回避。
  月白亚侧过头一看,佐久间岚撑着油伞站立在舱门口,冷静的观望着眼前棘手的局面,船身时不时的摇晃不稳,然而他的身姿却宛如岩松般坚定笔直。
  猛的一个大浪打过来,船身顷刻间便朝右边径直倾斜,一个本身最靠右的水手脚下一滑便摔了出去,吉原忍见势赶紧疾出右手去拉住他,然而下一刻自己抓握着桅杆的左手也滑开了,月白亚当下也身体失衡,不由得伸手撑抓住右边的门板,心急之下抬眼却被飞落的油伞遮住了视线。
  佐久间岚飞快的闪身在自己侧身,轻轻的说了句,
  “殿下,借晖白一用。”
  瞬时还未反应过来,已见佐久间岚跃于甲板之上左手拔出刀刃用力刺入甲板地面,寒洌的锁链自右手振袖处飞捷而出!链身宛若覆裹着一层薄霜一般,闪耀着晶莹雪白的亮光!
  月白亚刹那间只觉得心脏跳动剧烈,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异样的颤栗感迅急涌上全身。
  这个人太可怕了!如此深藏不露,原来并不是没有内力,而是强大到收放自如,有心隐忍起来连自己也察觉不出么!
  及时救回吉原忍和那个水手,佐久间岚趁着风势稍稳,起身将刀收好,交还于月白亚手中。
  “殿下,此等风暴在海上是常见的,务须担心。请先回船舱避一下吧。”
  佐久间岚被雨淋湿的长发经大风撩拨垂落在眼角,笑容一贯的幽雅温和,月白亚微颤着双手接过晖白,心下百感交集。
  佐久间岚确是龙月说过的如若遇见必须回避的强者,二人若是敌对而交手根本就没有悬念。然而不知是否天意弄人,现在眼前之人不仅不是自己的敌人,甚至自救回自己那一刻,月白亚俨然成了他敬主般存在。
  他没有想到风暴停息后,佐久间岚对他说了句更让他心惊的话。
  “殿下,岚这一生,或许只杀过一个人。”
  或许?什么叫或许?只有一个?
  月白亚望着面前之人平静的神色,简直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更多的是,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具体意思。
  “不杀比杀人更磨折心志,所以岚的武道生涯也较常人更为艰辛,那个或许算是被我所杀之人,同时也是我最不愿意杀的人,那时候我重创了他,自己也损失了一只眼睛,他如果逝去,必是我造成的。”
  佐久间岚笑得平淡,不染纤尘,那双宛如翱鹰般锐利俊雅的双眸,左眼竟然是看不见的。
  转眼半月便过去了,航船抵达出云前一夜,月白亚半夜被心口的伤痛醒,于是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找出之前佐久间岚交给他的碧玉药膏瓶。含着药膏的指间刚抹上心口,一阵清幽的笛音传来,月白亚有些意外,于是悄声推开门,未走出去,远远的便看见甲板护栏处两个靠在一起的暖色身影。
  佐久间岚赫灰色的围裘下,露出淡紫的外衫,随风轻摆。吉原忍仍旧一身红衣,静心的吹奏着竹笛。佐久间岚的手轻轻的搭在他显得消瘦的肩膀上,吉原忍便不着痕迹的将头靠得更近。一曲完毕,吉原忍侧过脸面对着身边的人洋溢出灿烂温馨的笑容。月白亚第一次看见那个对外一向冷漠的少年露出这种表情,然而那种感觉,那种眼神,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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