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倒下，我都会这么问。”周唯正色道。
安亦的笑更深了，“放心吧，我这段时间累着了，昨晚着了些凉，所以才发烧的。你知道，我的病早就好了。”
周唯点了点头，他想到了小满。
他不知道究竟骨髓是怎么抽取的，但他知道，那时候小满受了很大的苦。
一想到这些，周唯就非常的懊丧，如果，如果那时自己不那么别扭，也许只是在那段时间打一个电话给小满，结局也会完全不同。
“在想小满？”安亦的声音传来。
周唯没答他，只说，“没事就好。好好睡个觉，明天醒过来烧就退了。”
说着，周唯站起身，帮他拉了拉被子，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安亦果然退了烧。
影迷会的时候，满脸笑容地站在周唯身后。
周唯也对他笑了笑，说了声，“以后别再闹的跟个黛玉似的。”
（二十四）
几天后，为期近一个月的电影宣传结束了，周唯和剧组的人一起回到了北京。
以往，每当完成一部电影，许杭都会大张旗鼓地拉上周唯、斯文还有方方出去搓一顿，然后接着晚上通宵K歌。以前，他虽然嘴上骂着方方，但心里其实一直把他当朋友。
现在，方方不在了，所谓的聚会也就不算是“聚”了。
周唯以为许杭不会叫他出去，可他还是接到了许杭的电话。
“大明星回来了？”许杭的腔调有些怪，和以往的调侃不同。
“你又有什么活动？”周唯问。
“晚上咱俩出来喝两杯，带你去个地方。”周唯觉得许杭的语气依稀有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味道，周唯感觉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晚上，周唯跟着许杭开车来到地安门大街，一个叫帽儿胡同的地方。
沿着胡同走了一段路，许杭在一个看上去挺普通的四合院门前站定，推门进去，竟是一个酒吧。
小院正中的屏风上写着，“There Bar”，下面是一行英文的小字，“Life is nowhere； life is there。”
四合院的老房子被改成了带天窗的德式风格，每一面墙壁上都挂着大幅的黑白照片，每幅照片上都是北京夜晚的街道，或马路，或胡同，亮着各种不同颜色和形状的街灯。
酒吧的正前方，有个表演台，上面一个中年男人在弹键盘，但并不是激昂的电子乐，音符从他指尖滑出，整个小院上空飘荡着和缓的旋律。
周唯笑着看着许杭说，“什么时候变这么小资了？”
许杭没接话，找了个表演台左侧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两杯啤酒。
终于，许杭开口了。“咱俩很久没认真聊过了吧？”
周唯见他表情挺认真的样子，有点不适应，只得笑着说，“怎么，你现在不会是要跟我表白吧？”
许杭没有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变，“方方死后，你有什么感觉？”
周唯一愣，没想到许杭突然说到方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许杭看着他，继续说，“方方之所以去吸毒，原因你知道吧？”
“因为我。”周唯咬了咬牙。
许杭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他说，“你就对小满那么难忘？”
周唯没有说话。
许杭把啤酒杯重重地放回桌上，酒溅了出来，他有些激动地说，“这是生活！不是他妈的童话！天底下就你周唯一人爱的深？你他妈干嘛把自己伪装成一情圣！”
说着，许杭看向周唯，挺激动的样子。
周唯低下头，过了很久，他才说，“我和小满，从头到尾，你都是看着过来的。我以为，别人不懂，至少，你懂。”
许杭不说话，脸上激动的表情还没平息。
周唯继续说，
“小满的死，都是因为我。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坚持那些所谓的仇恨，小满就不会那么痛苦的离开。
那样的话，即使他答应捐骨髓，我也该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他身体有什么异样，我也该第一时间察觉。
如果不是我硬着心提分手，小满也不会崩溃。所以，你知道吗，小满其实就是我害死的。亲手害死自己心爱的人，那种痛苦你是不会了解的。”
周唯有些哽咽，他深呼了口气。
“小满最后一面，我也没见到。我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小满临死前的样子，听别人告诉我小满有多么想见我。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见他，那段时间，我拼命的拍戏，拼命地逼自己不要去想他。我想见他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所以，当我知道小满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再也不能见面，那种又悔又恨的感觉，即使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我一想起来，痛苦还是和当初一样清晰……不要说我根本不想忘记，我知道，即使我想忘，也根本没办法摆脱。”
周唯看了看许杭，也许是那键盘手弹出的旋律太过悠扬，他突然有一吐为快的冲动。
“我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小满。不仅仅因为他希望他的大叔一切都好都顺，更因为如果我死了，那么我就连怀念、回忆他的机会都没了。我现在每天起床，看到床头他的笑脸是我一天中最大的快乐，去和他一起去过的地方，吃和他一起吃过的东西，回忆他和我说过的话，为我做过的事，我都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觉得活着并不是没有意义。虽然小满不在了，但是，支撑我整个生活的，都是他。”
“至于方方，”周唯停了停，叹了口气，“我根本什么也给不了他，我能做的，只是使他死心而已。他死前问我，如果我们没有分手，后来我遇到小满会不会爱上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他。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会不爱小满，怎样去不爱小满。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是我周唯对不起的，那也只有一个人，就是小满。”
“别把话说绝了。别人对你周唯来说，是死，是活，就那么无所谓？”
许杭喝着啤酒，脸上尽是无奈的笑。
“你那么爱小满，又何必拿别人来当小满的替身？”
（二十五）
许杭最后一句“又何必拿别人来当他的替身”，说得周唯浑身一震。
刚想回一句“我拿谁当谁替身了”，却突然发现酒吧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
那首《小满》。
周唯不由朝表演台望去，还是那个键盘手，只是他身旁多了一张高脚凳。
上面坐着的人，竟是加南。
台上的加南，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夹克，旧旧的牛仔裤，头发还是上次参加选秀赛时被打理的发型，只是长长了一些，微微遮住了清秀的脸庞。他低着头，看着地面，等待着那首歌前奏的结束。
周唯突然发现，和当初那个穿着军绿色T恤，一脸傻傻笑容的男孩相比，眼前的加南似乎长大了许多。
许杭也看见了加南，没有惊讶的表情，似乎他早就知道加南会出现。
加南出现后，许杭的视线再没从他身上移开。
然后，加南开始唱那首叫《小满》的歌。
加南唱得认真而专注，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睛看着前方，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进眼底。
他的嗓音在唱歌时有种特有的磁性，把酒吧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整个小四合院，萦绕的只有加南的歌声，和几乎与那歌声融合在一起的电子琴声，一遍又一遍，“只是还没告诉你，对不起，我爱你”……
周唯想起了那天早晨，床头加南留的字条，上面写着，“周哥，对不起……”
终于，歌唱完了。
加南站了起来，鞠了个躬。酒吧里的每个人都鼓起了掌，连Bar…tender也放下了手中正在调着的酒。
加南看向台下的时候，目光一惊，他看到了周唯。
似乎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朝周唯和许杭走了过来。
走到桌前的那一刻，周唯看见加南又露出了他熟悉的憨憨笑容，说了句，“周哥，许杭哥，你们怎么来了？”
许杭放下了喝的不知第几杯酒，双手把加南按在了他的位子上，拍了拍加南的肩，有些微的醉意地说，“我没来，我这就消失。”
他又看了看周唯，然后，转身离开了酒吧。
看他离开后，加南拿起桌上许杭喝剩的酒，有些局促，他说，“许杭哥，他喝醉了吧？”
周唯也笑笑，说，“大概是吧。”
然后是一阵沉默。
两人好象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那天……”
“那天……”
这次，两人又是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加南脸上挂着笑容，为刚刚两人撞在一起的话。
“那天晚上，对不起。”周唯说。
“是我对不起。你喝醉了……”加南还是在笑。那晚的一幕幕他都清晰地记得，他回应周唯的吻，他的双手慢慢环抱住周唯的腰，他叫周唯“大叔”……
前所未有的尴尬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加南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周哥，听说你的新电影上映了，应该还不错吧？我都还没去看。我以前很爱看DVD的。”
“嗯，这段时间在放。”周唯淡淡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加南似乎找不到话题，于是只能又低头喝了口啤酒。
然后他听见周唯问他，“为什么要退赛？”
加南抿了抿嘴，眼睛看着啤酒杯，回答道，“就是觉得那个比赛对我来说有点残酷。你知道，上次一个兄弟离开，我都受不了。”
周唯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要离开CM？”
加南继续低着头，他说，“可能那个圈子不太适合我吧，以前方方在的时候，就说我不适合。”
周唯再次点了点头，他想方方说的是对的，加南并不适合太复杂的地方。
“而且，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加南抬起了头，“我挺喜欢唱歌的，而且这个酒吧我也很喜欢，钱给的也不少，我现在已经有一笔存款了呢。”
“哦，是吗？”
“嗯，是的。节俭是鲜族人民的美德嘛。”加南又咧嘴露出了憨憨的笑，“我们只要有泡菜就能活命的。”
周唯也跟着笑，伸手拍了拍加南的脑袋，说了句，“你个小棒子！那你要那么多钱干吗？”
“钱还嫌多吗？”加南憨笑。
那天后来，加南又上台去唱了几首歌，选的都是曲调比较轻快的。
唱得整个酒吧都仿佛明媚起来。
周唯开车回家的时候，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某个晚上的模糊记忆似乎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睡前，他看着小满灿烂的笑，对他说了声，“好梦，小满。”
（二十六）
第二天上午，周唯又接到了许杭的电话。
“昨晚，谈的怎么样？”许杭问。
“什么怎么样？”周唯最近总觉得许杭话中有话。
“操，你们不会一个晚上都在聊酒吧的氛围吧？”而且，变得越来越暴躁。
“倒是没聊什么，就问了问他为什么退赛，为什么离开CM。”周唯说，隐约地他觉得许杭知道些什么。
“那小子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这个圈子不适合他。”
电话那头，许杭冷笑了一声。
那声笑笑得周唯非常地不舒服，他觉得自从他这次电影宣传回来起许杭就不正常。
“你到底想说什么？少这么阴阳怪气的。”周唯说。
“你跟他做过了吧？”许杭突然问。
周唯一懵，然后想起前一晚许杭口中的那句“替身”。
“你知道了。”周唯说。
“知道的可不止我一个。”许杭又在冷笑。
“你什么意思你？”周唯有些想发火了。
可是有人已经比他先发了火，“我就知道那小子什么也不会说！那你问你自己啊！昨晚我就想发飙了！我理解你，男人嘛，谁没个生理需要，可你找人发泄也找个隐蔽点的地儿啊！那小子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