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湖系列(江湖 强强 虐 清水 he)作者:江左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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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江湖系列(江湖 强强 虐 清水 he)作者:江左遗民-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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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怀义面无表情地捏着茶杯,只看到茶叶浮沉。他的小指划过杯沿,像是某个夜晚,有人的手划过邹雨师的脸,三分戏谑,七分认真。

  邹雨师耐心地等着。他已经等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每个夜晚都是在空寂中度过。他侧耳静听每一声响动,却始终听不到他要的声音。

  那一声威胁,已经入了他的梦,回不到现实中。

  柳大人猛然一笑,答道:“自是无比快慰。”

  “为何快慰?”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自是快意无比。”

  “报什么仇,有什么怨?”

  “报家仇,有情怨。”

  邹雨师一震,柔声问道:“什么情怨?”

  “咫尺天涯,相见不识。”

  “是否该识?”

  柳怀义看着他,渐渐走近,低身在他耳边道:“这个,悉听尊便。”

  邹雨师眼角微涩。他躲开柳怀义,慢慢走向窗边。月色倾泻而下,倒在他的手上,照得他的手一片雪白,白得刺眼。

  “自从搬到苏州,我总是睡不好。倒不是怕有人来寻衅,只是为了一句誓言。有人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可他现在,究竟是人,还是鬼?他总是不来,是不是已经忘了他的誓言?我是否还要继续苦守呢?”

  邹雨师说着,感到身后的人靠近,那冷冽的气息传来,带着一声长叹。他回过头,只看到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仿佛鬼火一样。他慢慢伸出手,摸到对方脸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一条痕迹。他轻轻地挑开那痕迹的边缘,一寸一寸地撕了下来,撕出一张玉面,带着寒冷的光。

  方予璧一挥手,将灯灭了,满室只余星辉。他轻轻凑近对方的脸,吻了一嘴泪珠,苦咸酸涩。

  邹雨师眼前一片模糊。他记起以前流传过的一个故事:佛祖经三次诱惑,终于求得真佛。他想,所谓爱欲,皆由心生。万千世界,都是虚妄。心在哪里,哪里就是真佛。

  苏州秦家虽不如韦家富贵,但书香世家,总有一分典雅。那飞檐铃角,水榭楼台,处处透着非同一般的气质。

  秦风烟身着一件灰丝长袍,头戴碧玉簪,一双修长手指按在琴弦之上。琴声清越,直达九霄。绕梁三日,不可断绝。袅袅焚香,云掩雾绕;谦谦君子,自然生辉。

  琴音悠扬之处,远远有剑意幽鸣。佩剑的年轻男子笔直而来。他踏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双眼睛星子一般,照得人心中发亮。

  秦风烟停住手,含笑看着眼前的人,朗声道:“贵客远道而来,不胜荣幸。阿羽,奉上香茗一杯,以谢君意。”

  苏鸿手一扬,道:“不必麻烦。非是作客,不敢受此盛情。”

  秦风烟微笑着垂下头:“不是为作客,莫不是为干戈?”

  “正是。”

  秦风烟接过侍童奉上的茶,仰天一望,笑道:“如此秋高气爽,却要大动干戈,实在是煞风景得很。”

  苏鸿也笑道:“在丧亲之人眼里,早已无良辰!”说罢,手中剑光一闪,直刺向秦风烟。秦风烟身形一动,案上的琴已经竖起,六弦齐发,一股真气挡住剑意。苏鸿剑气充盈,直破琴韵。那六弦齐齐而断,又一齐发出,只抽向剑柄。剑柄一闪,剑破罡气,直刺琴后。

  秦风烟乃是正宗“一气三清”,配以折梅手、金蚕丝;苏鸿古剑盎然,一手“芒刺”剑法,出神入化。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分不出胜负。

  苏鸿和秦风烟对着,只见他双手瞬息万变,金丝颤动,仿佛有筝音。他不由得想起十二年前,落梅亭边,韦寅教他“峥嵘剑法”,其中只有一句——“梧桐枯峥嵘,声响如哀弹。”

  他剑意一变,满园的锋利都化作凝重。那古朴的剑意,冲破富丽金丝,似一声长叹,叹进往昔的记忆。

  “韦家三代以前,有一位剑客,看破俗世风流,传下一套剑法。却已无人能学成。”

  “你这颗心,太年轻了。待你体会过风霜,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比我好,也比我苦。好孩子,人生在世,总是放不下名利啊!”

  一场剑斗,只为一个祭奠。名利是一片浮云,峥嵘岁月也无从寻觅。

  剑气破空而出。

  秦风烟倒退三步,真气大大受创,一口血止不住地喷了出来。他浑不在意,抬首笑道:“苏二公子果真好剑法。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可是‘韦家剑’里的最后一套‘峥嵘剑法’?”

  苏鸿点点头,缓步走到他身前,长剑架住他的脖子,道:“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初那‘杯雪’缎的秘方,是溶溶月自你手中窃得。被你发觉之后,为灭口,连我舅父一块杀了,是不是?”

  秦风烟轻笑着看向他,满眼挑衅:“是又如何?”

  苏鸿冷笑一声,长剑一振,剑气划破了秦风烟的头冠,一头青丝落了下来,好不狼狈。“我问你,你是昏黄岛什么人?”

  “苏公子说笑了,在下和昏黄岛毫无关系。”

  苏鸿拧眉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当初邹雨师曾和我描述过四大坛主。‘琴韵悠长’,便是掬水坛坛主。”

  秦风烟一笑,不置可否。

  苏鸿也不恼,只是侧眼打量了一下秦风烟,忽而沉下声音,极其冰冷地问道:“苏温存在哪?”

  “苏二少爷好气魄。也罢,告诉你一声又何妨。”秦风烟淡淡瞥了他一眼,“反正你也不一定报得了仇。岛主大人和左护法前日已去往京城。以他们的脚力,你未必赶得及。”

  第十四章

  京城威严之处,在于金銮大殿上龙头的交相呼应,王气隐隐而发。

  天下只能有一条真龙。

  天子坐于龙椅之上,明珠衮冕,玄色衮服,盘龙腰带,凛然不可侵犯。他手边是御座扶手,指尖抚摸着龙头,缓慢有力,显示着手的主人正当年富力强时期,可直面云谲波诡的世道。

  突然,抚摸龙头的手指一顿,从殿外缓缓走进来一人。天子眯起眼睛,透过十二根珠链,看到的是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健壮而威严,相较于来人的年龄来说,年轻得不可思议。

  那人走近玉阶,也不行礼,只负手打量着端坐的天子,许久,才微微笑道:“记得第一次抱你上这御座的时候,你还坐不直,如今,却也这般大了。”

  天子漫不经心地接道:“是啊,当年若不是皇叔扶持,朕还不晓得做不做得稳这龙椅。”

  铷王噙着笑,道:“那现在呢?”

  天子顿了下,也笑了出来:“只怕没有皇叔,朕还做得稳些。”

  铷王仰天大笑,笑声直冲殿顶。天子一动不动,待他笑过之后,方道:“皇叔笑些什么呢?有这么好笑么?”

  “我笑皇侄果真还是年轻,说话这般不留情面。怎么,皇叔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就让你这么坐如针毡吗?”

  铷王盯着天子,只听对方缓慢道:“既然皇叔做了这么多年摄政王,为何不善始善终,偏偏要背上弑君夺位的骂名呢?”

  铷王嘲讽地笑道:“成王败寇,皇侄连这句话也不懂?有些东西,你即将失去之后才知道它的宝贵。所谓食髓知味,皇叔现在,是放不下手中的权利了。”

  天子闻言,瞳孔皱缩,握着拳头道:“从忠静侯死之时,皇叔就开始布置了吧?”

  “皇侄果然聪明。不错,本王先派人杀了赵允常,秘密运走宝藏,再故意让你发现我挖出玉玺。届时你必会对本王进行打压,本王忍无可忍之际,即使为了自保,弑君夺位,也未尝不可。”

  “江南、西南两大军营主帅皆为你心腹,只怕他们也磨枪以待了吧?”

  “自然,他们过几日便会开到江北,制住其他几大营军将士。宫中右金吾出生江南大营,是本王亲信,今晚起事,势在必得。”

  天子猛地起身,紧紧盯着踌躇满志的铷王,字字句句道:“铷王爷好大的自信!”

  铷王笑了笑,突然神秘道:“陛下可要看一个人?”

  “谁?”

  铷王负手转身,让开一条道。只见殿中阴影里,踱出一个人。就着昏暗的夜明珠,照亮他的脸,让天子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张风华气度皆不同寻常的脸,双眉斜飞入鬓,双眼幽若深潭。在那张巧夺天工的脸上,天子依稀辨认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阁下何许人也?”

  那人并不说话,一旁的铷王道:“他名贺兰戎,昏黄岛现任岛主。但陛下可知,他原名是什么?”

  “什么?”

  “卫德昭。”那人冷冷答道,声音如玉珠落在玉盘之上,却叫天子变了脸色。

  “你姓卫?”

  那人抬头,一双眼睛冷冷瞧着殿上之人,双眼燃着寒火:“家父卫思,前朝御史,为皇后家族所害,至今冤屈不得申明。”

  “陛下那时尚未出世,恐怕不知道,被世人成为‘铁笔御史’的卫大人,因为触犯了太后家族利益,正是陛下的外公当年设计陷害,午门监斩,身首分离。”铷王在一旁说道。天子一怒,喝道:“卫思勾结外贼,犯上作乱,理应处斩,有何冤屈可言?”

  贺兰戎冷冷道:“家父只是与家母互生爱慕,却被污为‘勾结外贼’;只是顶撞了国舅爷几句,就被定为‘犯上作乱’。卫德昭今日也‘犯上作乱’一把,看看会是个什么效果!”

  天子一惊:“你要做什么?”

  贺兰戎冷笑一声,手刚要动起来,眼前却是一闪。

  洛阳官道上,一批白马如闪电一般,疾驰而过。堪堪行到南门门口,那马戛然而止,马上的男子英武不凡,正是苏鸿。

  只见城墙柳下,一人静静伫立。那身影无端叫人想起“高树悲风”四个字。苏鸿心中一动,下得马来,只看见他身上的黑丝长袍,广袖顺着手垂了下来,仿佛一幅静止的画面。似乎听到响动,那人回过头来,眼如寒星,鬓如刀裁,是苏温存的脸。

  这些年来,苏鸿与苏温存交手不下三次。每次看见他,都仿佛黑夜中一只枭,冷酷诡异。然而今天他站在柳树枝下,垂柳搭上他的肩头。蓦然间,苏鸿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烟雨江南。

  那时苏温存也不过是少年公子,剑术却了得。他素有洁癖,常穿一身白色麻丝织就的衣衫。普天之下,除了王孙贵族,也就只有他家穿得起这样看似简单的袍子。他的剑寒气逼人,一出鞘,就是杀伐之力。那年楼外楼上,那白衣银剑的身影,不知虏获了多少芳心。

  如今他站在这里,岁月如隙中驹,石中火,身如梦中。苏鸿心中怃然一叹,提起手中剑,走了过去。

  一阵风吹过,苏鸿才猛然发现,他那右臂的袖内,竟空空如也!而他的左臂袖摆下,冒着冷冷的寒意,依稀是一道剑光。

  夜幕在他身后,衬着他低哑的身影,越发深沉:“你果然来了。”

  苏鸿看着他,慢慢道:“是否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苏温存无声一笑,算是默许。他看向苏鸿。当年粉妆玉砌的孩童已经长成英俊青年,气度沉稳,隐而不发。他手臂颀长而健美,带着充沛的力道。而他自己,那宽大的袍子里,是已经开始渐渐衰退下去的肌肉。别人不能察觉他的衰老,可他自己最为清楚。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都在那一个雨夜中消退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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