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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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易-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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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死?「呵,你只须照料他们即可。」顿了下,复又续道:「不要轻易言死,死字太沉重,改朝换代已牺牲太多人命,不须再多你一个。」 


  「叶辛明白。」 


  「启程吧,终须一别,久留无益。」多留,只是徒增伤感。 


  叶辛懂他语意,抱拳执礼,坐上驾座。「凤世子,叶辛还有些话,不吐不快。」 


  「说。」 


  「我知你并非真想谋夺旧朝天下。」明白人看得懂世道,叶辛深谙真相往往非肉眼所见的道理。 


  但有句话,他必须要说:「可我却认为,若由你登基掌权,必是社稷之福。」 


  驾!一声长喝,缰绳侧落马背,马匹嘶鸣,前蹄腾空踢舞,迅疾奔离。 


  「必是社稷之福么……」凤怀将低语。 


  远眺车影消失在肉眼所能及的尽头,他才转身,跨上坐骑,朝北驰去。 


  南辕、北辙——此生欲见,机会渺邈。 





  风吹萧瑟、草鸣,树摇婆娑,孤立的树下独伫单影,随着风吹草偃,衣翻飞不息,犹如长衫主人的心绪,纷乱无章。 


  一双洁白素手体贴地为他添袍,软语温存:「公子,天晚风凉,你伤势未愈,请多保重自个儿。」 


  「多讽刺。」殷皓——不,如今已隐姓埋名的龙渊——呵声讪道:「本是我该讨灭的宛国,如今竟成我栖身之所,人世间的变化可笑之至,莫过于此。」 


  身后女子默然无语,引他回首。「为何不说话?」 


  「羡芙是宛国人,所以不知道该说什么。」 


  「倘若今日我灭了宛国,妳作何感想?」 


  「若公子是为宛国百姓推翻无道昏君,萸芙必忠诚奉主;若只为一己私心,萸芙必憎恨公子。」 


  「就算宛国从此不再称宛国?」 


  「公子虽改名龙渊,都还是公子,本质不变。」 


  「……妳很聪明,难怪凤怀将会派你来监视我。」提起这名,龙渊别开脸,不让任何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我要你记得我——无论是你的身、你的心,这辈子都要记得我…… 


  是了,他加诸于他的,有仇、有恨、有爱、有欲,终其一生也难以忘怀。 


  初遇时的投契,重逢后的交恶,和好后的送行,临战前的叛离,交锋时的旖旎,分离前的缠绵——酸甜苦辣,滋味尝尽。 


  如果这些都出自他一手安排,这样的连环计恐怕世上再无人能出其右。 


  让中计的他不敢爱、无法恨,说不出愁,吼不出怒,只能困在心中反复翻腾,回忆一幕又一幕的过往,凌迟逐渐枯竭的心神。 


  接着,在这一切惊涛骇浪之后,他趁他昏迷未醒之际,将他流放,送离中原,彻底将他逐出他生命之外。 


  明知不该,但当他清醒,从叶辛口中得知始未之后,顿时有股被拋弃的感觉。 


  「公子误会了!」萸芙紧张的声音拉回龙渊思绪。「世子没有命萸芙监视公子!世子只交代……」 


  龙渊不懂其意,追问:「交代什么?」 


  「交代萸笑服侍公子,并说若公子有意可——」 


  他扬掌,阻她再说下去。 


  「公子生气了?」聪慧的她一看即知。「当心,动气易伤身。」 


  他怎能不动气?「妳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他在想什么!以为他什么人都好吗?可恶!「妳有妳的归宿,非任何人能掌控,就算是他也不能!」 


  果然!他的脾性如世子所言,这结果也如世子所料。萸芙忍笑,怕又增主子怒气。 


  「听公子这么说,萸芙安心了。」她真的松了一口气。「你与世子都是值得效忠的主子,萸芙没有看错人。」 


  「他值得效忠?」她说的是凤怀将么?「他值得?」 


  萸芙听懂他语意,重重点头。「眼前所见不一定就是事实。真相如蚕茧,必须细心抽丝,乃能看清其中虚实,公子不是愚人,定能听懂萸芙指的是什么。」 


  「……叶辛和妳说过同样的话。」真的是他被蒙眼,看不清事实么? 


  凤怀将策动谋反,推翻天恩王朝是事实,命凤骁阳屠杀殷氏皇族也是事实,难道要他说他所作所为是对的? 


  但……倘若他真的屠杀皇族,为何他母后能幸免于难? 


  「哎呀。」萸芙轻呼了声,不知道自己打断主子的思绪。「看时候,老夫人也快醒了,萸芙先行告退,公子也早些下山,被岚露重,当心受风寒。」 


  挥手让她退下,龙渊兀自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再度引他分神。 


  「你回来了。」 


  「是的,太——公子。」过了个把月,已成习惯的称谓,一时间还改不过来。 


  「……情况如何?」 


  「新君未定,暂时以四郡议政稳定政局,但民间声浪以凤家为最,由西绍郡王凤至明登上大位是迟早的事;听说……三郡已体认此事,并提出须立当世凤显,也就是凤家次子凤骁阳为太子,才愿服凤至明为新君。」 


  龙渊听完,不发一语。 


  「公子在想什么?」 


  「三郡举荐凤骁阳是存心看凤家兄弟闹墙,为谋太子地位内斗;看来改朝换代并未解决问题,反而燃起各郡郡王的野心,现今的和平只是介于西绍凤家深入民心,不敢妄动所造成的假象。」宫闱之争、萧墙之祸,他比谁都清楚。 


  「公子的意思是——」 


  「凤家长子、次子,各有所长,倘若双方都有意夺位——在天下权掌何人尚未明定之前,恐怕就先发生兄弟闹墙之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三郡可藉此削减凤家实力,另一方面,夺权之争亦会招惹民心不悦,打压凤家在百姓心中的分量,鹬蚌相争;最后,三郡可趁机坐收渔翁之利,夺权掌天下;但在我看来,兵力占四郡之首的北武郡王最有可能胜出,倘若事情真到这种地步的话。」 


  「也许不会。」 


  「不可能。」龙渊揣想之后,摇头否决。「若不争,他何必策动谋反。」 


  「公子说的是凤世子?」 


  想到什么似,龙渊别开脸,长臂一挥。「也罢,中原之事与我无关。」旋即转身步入山径。「下山吧,别让母后——我娘亲及萸芙久候。」显而易见,一时之间还没法改口的,不单叶辛一人。 


  叶辛紧跟在后。「公子有话未说。」 


  走在前头的龙渊,木然的表情因为被心腹看穿,绽出一丝狼狈。「我无话可说。」 


  「难道对凤世子真的无话可说?」 


  「除了国仇家恨,再无其它。」 


  「公子不是忘情之人。」果不其然,看见前方伟岸背影停顿,不再往前。 


  龙渊双手握拳,忍住咆哮,他不想将气出在忠心耿直的叶辛身上。「他做出这些事,逼我恨他入骨,你要我怎么办?」强抑的结果,竟是语调哽咽:「你可知他伤我多重?」 


  「公子又怎知凤世子毫发无伤?」 


  「他受伤了?」龙渊转身,紧张看着他。「凤怀将受伤!他伤得如何?重不重?」 


  他指的不是现在——罢了,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让他看出自家主子对凤怀将并非不在意。「不是此刻,也是将来。新朝未明,妄想复辟的旧臣大有人在,再加上政局诡谲,三郡欲利用夺嫡之争削减凤家实力,此中又有多少诡计阴谋在背地暗施,谁也不知道,针对的人——也许是凤世子,也许是凤骁阳,这事公子不会不知。」 


  紧张神情随之一缓。「他有的是本事自保。论谋略,当今世上大抵除了他二弟凤骁阳,无人能出其右,就连我……亦是他手下败将。」他说,重新迈开步伐。 


  「公子!」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违背先前与凤怀将之间的约定了。「叶辛能在联军大破宫门之前带老夫人安然离宫,是因为凤世子请托!」 


  前方脚步再度停顿。 


  「凤世子在四郡起兵之前找过属下,命属下在约定之日随他入宫带走老夫人,安顿城外,待时机成熟,护老夫人与公子会合,重享天伦!」 


  「……那又如何?」 


  「五嵬坡之役中,是我穿上凤世子的铠甲领兵,以假乱真,为的是在黄昏视线不明、战场混乱之际,让他能趁机带你离开战场,用火药箭一是为制造混乱,二是为了让战死沙场的尸首无法辨认,好掩人耳目!我想,屠杀宫城上下,必是为了同样原因。」 


  「……为我一人涂炭七万生灵?」 


  「凤世子是嗜杀之人吗?」说破唇舌,偏对方听不进耳里,叶辛忍不住动起肝火。「我不认为他性喜杀戮,知他甚详的你难道会不清楚他脾性?」 


  「你逾越了,叶辛。」 


  「公子曾说视我为友,我是站在朋友立场,不希望你后悔。」 


  「让我后悔的事太多了。」他苦笑,徒步下山,话像是对叶辛,也像是对自己说:「你可知一辈子活在悔不当初底下有多痛苦?」 


  叶辛无语,默然凝视前方苍凉萧索的背影,最终,深深叹息。 


  昔日屡战屡捷的战神,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今日伟岸身形犹存,猛鸷气势却已不在,怎不教人惋惜? 








  晨阳斜照乡野竹屋,清风徐送凉意,悬在屋外的竹铃随风敲出清脆,鸟鸣啾啾,山野天籁不绝于耳,倘佯其中,应能让人陶然忘机,不理世事。 


  然竹屋内,却没有外头那般清静无为,只因心怀愁绪,到哪——都是愁。 


  埋首女红的妇人忽而抬头,看向倚窗凭栏,手握书卷却没读进一字的爱子。 


  「有心事?」 


  龙渊一时吃惊,愣了会儿,方回神。「没事,娘别多心。」 


  「我都听叶辛说了。」甄氏瞧着向来郁结于心的爱子,难得流露的惊讶表情,噙笑道:「别怪他,是我逼他说的。」 


  「娘老是为难叶辛,不怕吓走他。」 


  「我视他如子,他待我如母,怎么敢弃母逃家?」甄氏走至窗前,坐在爱于让出的空位。「说吧,今后你打算怎么过?」 


  「留在宛国,与叶辛、萸芙作点小生意,一起孝敬娘,平凡无忧,终老一生。」 


  「挺美的远景,可惜那不是你该做的事。」知子莫若母,他的心事她岂会不懂。「儿,你是鸿鹄,应当翔翔天际,莫为一时失志,裹足不前,以致悔恨终生。」 


  这言下之意——「娘希望我复国?」 


  「娘只希望你别昧于不必要的羁绊,裹足放弃欲为之事。」睿眸注视爱子脸上表情,甄氏调侃起他来:「原来悬在你心上的事是复国啊。」 


  「娘……」没了宫廷规范,龙渊发现娘亲比以往开怀自在,这令他放心不少。 


  甄氏继续道:「天恩王朝覆灭,真像一场梦是不?」 


  「娘?」 


  甄氏淡然一笑,笑中有睿明的沉稳,双眸亦带久经世事的深敛。 


  「我身为皇后,当时实在应该自刎殉节——听我说完,」甄氏扬掌阻爱子枪口。「倘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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