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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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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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妇功快跟我去见太后殿下。”

来到长乐宫。

竟见晙和病已都在。长烟有些尴尬,几日前,自己还到人家府上兴师问罪,现在到也觉得是错怪了好人。于是,垂着头,也不敢与人对视,只默默上来给上官燕见礼。上官燕命她落座。而后,竟将案上的一枚龙佩递给她。长烟接过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明明是陛下的贴身之物,自甘泉宫大火后,早已不翼而飞。如今怎会忽然出现。她不明所以,只惊讶的盯着上官燕。

“你认得此物?”上官燕问道。

长烟忙点头。自柳伶死后,长烟便是陛下最亲近的侍女,自然对此物十分了解。

“陛下从不会摘下来,因为这是先皇的遗物。”长烟肯定的说道。

上官燕点点头。

“好,既是这样,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晙一直盯着长烟,几日不见,她又清瘦了许多。她实在是太瘦了,像一枚叶子,随时可能随风而去。

“你是不是太辛苦了?”他忽然间问道。

上官燕一愣,转眼朝长烟看去。

刘病已却微笑不语。

“没什么。”长烟垂着头。

“这是什么?”晙看见她手里的扇子,上面有个很大的窟窿,丝线峥嵘在外,似乎是新伤。

长烟惨声道:“是陛下的,让我补好。”

上官燕顿时皱起眉头。这才发现,她面带泪痕,似乎刚刚痛哭过。

“他又搞什么花样?”

长烟见状,忙颤声道:“陛下说,若是不能用一根丝线补好,便要砍了长烟的手。”

“岂有此理!”晙拍案而起。“太后,我们还是快点行动吧,不能再让他这么胡作非为了!”

病已坐在一旁,望着长烟并没有说什么,眼神里,却浮起一片高昂的斗志。

上官燕点点头。

“此人连先皇亲封的无辜女官都敢肆意残害,看来,是气数将近。”

感皇恩 薄雨收寒(五)

傍晚,长乐宫里来了一位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人。上官燕在长秋殿见到了老人。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并无需惧怕,他,就在她的身后。老人和她说了一些事情,然后将白衣人留了下来。

刘弗陵有生以来,第一次赐下免死令的人,身穿白衣,胸前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可他不能不来,他的生命,早就交托在一个女人的手上。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之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对他们,是穿越生死的铮铮誓言,是透过戈壁的黄沙而永不退色的侠骨柔情。他必须来见她。

淖方成,不,是杜飞华。在上官燕离开后,扑进男子的怀里,放声痛哭。

在穿着宝筝的艳丽衣裙出现在未央宫时,她没有想过回去的路。当她愤怒的拔出剑来挟持刘贺时,她没有想过回去的路。当她卷进废帝立新的大业时,她亦没有想过回去的路。她以为,自己就这样,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回来了。”姜浪萍坚定的说。

杜飞华拭干眼角的泪。

“我们现在就走!”

姜浪萍灿然的笑了。他干净的脸庞,像开在雪山之巅的莲花,洁白圣洁,不染铅华。

杜飞华抚摸着他的脸,她不能相信,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他的脸上仍旧没有沧桑和痛楚,那淡然自若,让人心一瞬间变得安详静谧,仿佛一切磨难都已远去。

“不,我们还不能走。”他微笑着轻声说道。像辽远的歌,让杜飞华感到恍惚。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田千秋,要帮助刘病已顺利登上王位。而那,也正是我想做的。”他明亮的眸子里,流过坚定的光。

飞华点点头。她没有理由反驳,她的智慧不及他。她微笑着仰起头,看着他干净的脸庞。

“我终于看到了你的脸。”他有些兴奋,伸手抚摸着她光滑的脸颊。

杜飞华笑了。不避讳的,没有羞涩的,神采飞扬的笑了。姜浪萍的眼里闪动着惊喜和忧伤。她是多么美的一个女子啊,然而她美丽的面容若是永远掩藏该有多好。只可惜这一刻,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宿命。那里面,也有他孑然孤落的身影。

“玄墨走了。”他叹了口气。

杜飞华没有说话,只等着他继续。

“田千秋托邴吉将他编入远征匈奴的军队,几日后便会出发。”

“你们有誉的下落吗?”她忽然想起这个人,他曾经那么深刻的伤害了她。然而,时至今日,想到他却并不痛恨,反而有种难以忘怀的悲切。他那愤怒的眼,和舞动的剑,都似魔咒一般,让每个人为他牵肠挂肚。

姜浪萍摇了摇头。

“他受了重伤,怕是早已丢了半条命。”

第二天一早,上官燕便带着姜浪萍来到神明台。

太后懿旨。封姜浪萍含章博士,掌管神明台。而杜飞华,却被派往建章宫为秀女画像。她知道,这是掩人耳目的做法。太后,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和操作废帝的大事。

七日后,上官燕在长乐宫的长信殿召集群臣。将典妇功之事告知天下。

霍光大怒。

典妇功乃是女官,不同于寻常宫人,有品级在身。如同朝中臣子,君王怎可随便砍其双手。隽不疑等人,终于找到机会,痛斥陛下罪行,一时之间,各个义愤填膺。随即,太后带领群臣,登临神明台。含章博士,沐浴更衣,卜出一卦。长安城南有天子之气。

众臣大惊。两两相对,不敢擅言。长安之大,却被未央,长乐,建章三宫占去了大半,剩余的只有南端的一片民居。那里,的确有一人,拥有纯正的皇室嫡亲血统,然而……。

霍光顿时明白,上官燕是要废帝立新,拥立刘病已登记。

“太后,当年他全家遭难,背负深仇大恨。只怕他登上王位,会对我们不利。”霍光小声低语着。

上官燕冷定的打量着他。

“大司马,只怕除了此人,再没有能算的上嫡系了吧。”说着,她从怀里掏出那枚锦帕扔给霍光。

霍光大惊失色。

“为何?不早日拿出?”他有些无措,盯着上面清晰的字迹,惊然的问道。

“当时,你执意要拥立昌邑王,本宫拿出此物,你会接受吗?”她转过头去。

有关霍光的陈年旧事,身为外孙女的上官燕比任何人都清楚。

霍光的父亲霍仲孺之妻是卫皇后最小的妹妹卫少儿。然而,霍仲孺却与下人私通,生下霍光,霍光从小便精明世故,很会看大人颜色。卫少儿的长子,也就是霍光同父异母的哥哥,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见他是个人才,便将他带到长安,从此,平步青云。

然而,征和二年,卫皇后一族出事,霍光并没有挺身而出,而是闭口不谈与卫家的关系。这也正是上官燕对这个外祖父耿耿于怀的原因。

如今的霍光,的确什么都有,首辅大臣,大司马大将军。可是,在上官燕的心中,霍光和上官桀,永远都是她的最大的耻辱。

霍光终于明白,上官燕已经完全成长起来。她不再是那个流着鼻涕跪在帐子后面的女孩了,她已变成数九寒天为刘弗陵敞开宫门的未央皇后,更是那个高居长乐宫,指点天下的大汉太后。她不但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将刘贺接人宫中,还在宣室殿寝宫掌掴当今圣上,她更精心谋划推动了废帝立新的千秋大业。

“本宫知道,为何你那么极力的推举刘贺。”

上官燕忽然间说道。

声音不大,却令霍光一抖。

“臣只是顾念李夫人。”

上官燕冷哼一声。

“本宫本不想说,你毕竟是本宫的亲人。但是,江山社稷面前,本宫不能不说心里话。”说着,她将头转了过来。

冷定的看着霍光。

“因为刘贺晕庸。你便可以将他牢牢控制。”

霍光闻言,忙俯身跪倒。

冷汗直流到脚心。

“先皇虽体弱多病,却深谋远虑,你曾几度控制于他,却终究避免不了他的亲政,而这时,先皇竟然驾崩了……”说着,她淡淡的看着匍匐在地的外祖父,心里涌起无限的悲戚,却仍旧硬下心肠。

“别以为本宫是个绣花的枕头,本宫什么都知道!”

霍光惊讶的瞪着双眼,良久,不得不俯下头去。

“臣,遵太后懿旨!”

感皇恩 薄雨收寒(六)

建章宫。

秀女们一字排开。这是她们等待已久的时刻。从刘弗陵被火烧死到刘贺登记,多少个夜变得纠结和彷徨。永巷的月光照不透深宫的幽怨,木香藤垂挂着少女的忧思。帝王早夭带来了政权频繁的更迭,后宫的时兴妆容也从飞霞妆变成了桃花妆。少女们如同逐水的鱼儿,学会柳伶凄艳的灵秀过后,便开始模仿淖方成冰雪般的绝色。女孩们在脸颊或者眉心点画各种各样的图案,有飘落的荷瓣,亦有冷坠的星子,更有妩媚的蛇形和孤绝的月色。她们早就听说,如今的天子,是阴郁暴戾却对政治一窍不通的男子,他身边没有皇后,没有妃嫔,只有供其玩乐的女乐和伶人。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女孩们自认为遇上了开天辟地一来的头等机会。在睡梦里,都会笑出梨涡。

杜展屏怕是其中最自信的一位了,她有什么理由不自信呢?自她出生起,常喜便用香花为她沐浴,如今即便不施粉黛,所到之处仍旧满室生香。这样美如妖姬,身有异香的女子,自古以来便是帝王的软肋。更不要提刘贺那样的蠢货了,因着舅舅杜延年的势力,只要能够入宫为妃,怕刘贺也不敢对自己如何吧。这几日,她的脑子里总是出现吕后的影子。

清朗的云光中,她妩媚的笑着,仿佛天下已经伏倒在她的面前。却在这时,画师中走出一人,双目冰冷的望着她。

“我来给她画吧。”她踱到身穿赤红色深衣的展屏跟前。

杜飞华先前在宫中出入,却都带着面纱,因而无人认得她,今日她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无人起疑。宫中人人自危,谁又会去关注一个不常入宫的女画师呢。

展屏尖尖的瓜子脸上,妩媚的眼睛,不时的瞟来瞟去。她看了看眼前的画师。却被她的美貌惊到。她不喜欢比她美丽的女子,她转着溜溜的黑眼珠,撇了撇嘴。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抬起头,却并没有答话的意思。脸颊的一枚桃花印却在日光中显得无比的艳丽。杜展屏的心,猛然间一抖。

身旁的画师道:“她叫淖方成,是长乐宫派来的。”

展屏闻言,忙上下打量着她,片刻后,轻轻走上去,露出了凌厉的笑容,随手将一个锦袋扔在杜飞华的怀里。

“好好画。”说着,扭头回到原来的位置,目光里竟有些挑衅。

飞华一愣,垂头看去,竟是一袋子珠翠珍宝。她冷冷笑着,一甩手,将袋子又抛了回去。

杜展屏接住,脸上顿时飞起红晕。刚想喝骂,却想起刚才画师的话。长乐宫的人,万万不可得罪。

杜飞华俯下身去,轻点丹青,画笔生风。不多时,已经画完。

杜展屏刚凑上来想看,飞华将手一扬,已经将画收起,交给黄门令郭云生,起身便走。

展屏气急败坏,一把拉住她。

“大胆的奴婢,你不过是个画师,而我,将来是要做美人,婕妤的!你竟然如此冷漠的对待我!”她拉住飞华,怒目而视。

飞华只将头转向一旁,却不说话。

离得近了,那女子顿时一愣。

“你的味道,我好熟悉。”她不断的打量着杜飞华。还有她的眼睛,新月形的,永远不会用全部的精力注视某一个人。

有一瞬间,展屏眼里闪出惊异的光,随即,又猛烈的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见过她的丑脸,绝不是这个样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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