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虐,豪门世家)作者:风过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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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虐,豪门世家)作者:风过南国-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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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身后再也看不见母亲的居所。四周是参天的古木,没有人声,没有灯火,只有枝叶间落下的幽蓝的月光,以及他们踏在雪上的簌簌微声。
  终于,树林深处,父亲停下。他亦随之驻足。
  一臂之距。
  他仰起头,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视线被泛起的潮意所模糊。然而逆着光,他看不清父亲的神情。
  “以后,您会恨我吗,像母亲一样?”他轻声道。
  “恨?”父亲的眉峰似乎扬起了一丝弧度,“当然不会。”
  他闭上眼,感觉自己正在从绝望的严寒中渐渐恢复。他微微笑了。
  只要不恨他,就好。他已不敢奢求更多。
  不知这样静立了多久,他终于听到父亲如常沉静的声音:“足够冷静了么?那么,走吧。”
  他知道,这是父亲能说出的最接近安慰的话语——南宫氏的人,从不需要任何安慰,亦不会给予任何安慰。他亦知道,从今以后,他唯一的信仰只是父亲。即使这是世间最无望的信仰——因为他的神祇,永不会从最高的云端垂悯于他。
  一滴泪,终于无声落下。
  他醒来时,隐约觉得似有人为他轻轻拭去泪痕。这让他错觉自己仍在梦中,于是任由自己沉溺于黑暗,拒绝醒来。
  但一个温和的声音遥遥传来,坚持不懈地把他拉离梦境:“阿九,阿九。”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激起异样的恍惚。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仍是多年前的幼童,午睡被人唤醒时,睁开眼,总能看到低垂如烟的纱帐,以及帐后令他心安的身影。于是,他睁开朦胧的眼,看着眼前向他俯下身来的人影,模糊地喃喃:“遥?”
  眼前的人微微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他额前的一绺发丝。
  久违的、特有的温柔,由西门遥给予,由他接受。
  安稳的温暖之感,催生了一个微笑,静静泛起。但笑意还未完全展开,他忽然记起了一切——三年噩梦般的战争、三年战后生活,以及西门遥出现于此时此地的缘由。
  温暖如同泡影,刹那破灭。寒冷再次袭来。
  他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态,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来,麻木的身体却陡然被疼痛侵蚀。他无力地跌回椅子,眼前一片晕眩。他感觉到自己的颤抖,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西门遥扶住他的肩,给他倚靠。然后,从小瓶中倒出一粒药丸,让他服下。并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像哄一个新生的幼儿。
  在友人的抚慰下,他觉得自己正在恢复,同时恢复的还有自我厌弃——他永远这样软弱。
  忽然,他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蓦然抬头,直视着眼前之人:“你为何……”
  从小被严格训练的礼仪早已根深蒂固,及时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但西门遥平静地给出答案:“我早已不住在西门家的祖业。这三年来,我隐居于这附近的一座小城。你的信鸽一到,我就赶了过来。若我的轻功没有退步,此刻离你发信之时,不到两个时辰。”
  不待他提出新的疑问,西门遥看着桌上的酒瓮,微微挑眉:“果然,你喝了酒。你在清醒时不会向任何人求助,包括我。不过,你确定你在喝酒之前是清醒的?任何清醒的人都知道,这种七十年陈酿的烈酒若不稀释,能令酒量最好的人立刻醉倒。而你在喝了一大杯之后还能给我写信,实在是,难得。”
  他自然不会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外人或许会因这样的讽刺而恼火,但他知道,这是善意的劝诫——四大家族的人永远不会直言心意,因为那是危险的。他从小就被如此教导。
  可以为此作注的,是西门遥在讽刺之后的举动——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他身上。
  他没有拒绝,因为不想让情况变得更糟——六年前,他出逃时险些冻死在雪中,从此落下痼疾,再也受不得凉。而他刚才在冰冷书桌上的醉眠已导致了病情发作。侥幸的是,西门遥为他免去了一场病痛的折磨。
  令人不安的寂静中,他试图转移话题:“这三年……”本想说“这三年,你过得好么”,但他立即察觉了这个问题的可笑,不得不临时改口道:“这三年,你在干什么?”
  拙劣的问题。但或许聊胜于无。
  西门遥微微一哂,淡漠的笑容里有几分自嘲:“折断了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但我又不能容忍自己无所事事。后来,我开始行医,免费给穷人看病——当然,他们都丝毫不会武功。呵,若我们的祖先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若那些对我感激涕零的病人知道我是西门氏的后裔,恐怕会追悔莫及。”
  闻言,他略略怔忡。
  西门世家曾以独门暗器、毒药立足江湖,其煊赫威势令武林之人闻风丧胆。那时,谁能想到如今?维持了上百年辉煌的东方、西门两家,如今的残存者只有他们二人。
  但西门遥有他所缺乏的坚强。战后,他只能把自己囚禁起来,不敢面对任何人。而西门遥在埋葬了所有亲人的遗体后,仍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
  远离江湖、远离野心、远离是非的平凡人的生活。这曾是他幼时最奢侈的梦幻。
  他垂下目光。披在身上的斗篷很温暖,温暖舒适得让他觉得不真实。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启齿,如何诉说他需要求助之事。
  而西门遥似能准确读出他的心事:“不,先不要说。现在,你更需要一顿合理的膳食,以及安静的休息。”
  说着,西门遥像所有娴熟的医者一样,伸手轻探他的额头,然后垂手拢回袖中:“还好,没有发烧。”
  但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西门遥轻轻叹息,向他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像很多年以前一样,这笑容无端让他觉得安心。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西门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但他看不懂西门遥那带着笑意的眼眸深处的暗影,同时,他必须尽量避开那目光中的悲悯。这是他在经历了所有灾难之后仅存的自尊心。
  这时,仆人送来了饭菜。西门遥示意仆人放在书桌上,并解释道:“这是我来的时候吩咐他们做的。”
  桌上的饭菜显然是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准备的。看着一盅蒸着热气的浓汤,他微微蹙眉——他从小就讨厌青菜,这青菜豆腐汤简直让他头疼。
  “能不能换一道菜?”他无力地按着额角,微弱地抗议。
  西门遥轻笑着摇头,为他盛饭。
  只得妥协。虽然毫无胃口,他还是在西门遥的注视下,强迫自己喝下一大碗汤。
  餐后,他终于觉得自己完全恢复了体温。西门遥在为他诊脉之后,直接拉着他的手带他来到寝厢,仿佛他是一个在自己家中也会迷路的孩子。他没有理由反对。毕竟,他是病人,而对方是医生;他是求助者,而对方是施救者。
  寝厢内,西门遥看着床上单薄的棉被,挑眉道:“你很缺钱?”
  他微微苦笑,无言以对——他要如何告诉旁人,这座陵墓般的庄园中,无处不在的冷寂已让温暖变得陌生?
  “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西门遥注视着他,没有用疑问句,然后是不容质疑的祈使句,“你先休息。两个时辰后,我会叫醒你。”
  他像个自知理亏的孩子,无条件地服从一切安排。况且,烈酒的余威仍令他头疼得利害。
  和衣拥衾,他躺在床上。西门遥仔细地为他掖好被角,然后在他身边躺下,隔着被子轻轻拥住他,气息沉静。他们的体温融合在一起,像幼时一样,在寂夜里相拥而眠。
  ——罗帷舒卷,似有人来。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十多年来,他们的关系一直仅止于此:非常亲密,却又非常疏离。因为彼此都明白,任何可能长久的关系中,双方必须保持一段距离。
  而此刻,他愿意完全沉溺在身畔人的温暖之中。阖上眼,醉后的头痛渐渐消褪。倦意袭来,他沉沉睡去。

  三

  梦中,他在时光的河流上,漫无目的地漂荡。四周是苍茫雾气。没有来路,亦无归途。
  直到黑暗深处出现一丝亮光。那是他熟悉的走廊,通向南宫山庄的书房。他看见十二岁时的自己沿廊走过,足音落在红檀木地板上,空空荡荡。他知道自己再次陷入了回忆。
  停在书房虚掩的门前,十二岁的他轻轻吸了口气,然后敲门:“父亲。”
  “进来。关上门。”优雅而淡漠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刚刚归家的喜悦刹那间消失了,他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他别无选择。
  推门进入。书房极大,两边都是高高的书架,无数古籍氤氲着年深月久的气息,从高处俯瞰着他。父亲负手站在窗前,没有转身。窗外,满天飞雪纷扬洒落,如一场无尽的银色烟火。
  仿佛时光变得荒凉。
  他关上门时,发觉自己双手冰冷。虽然书房内没有暖笼,但他知道,下雪时不会太冷。极冷的时刻总在雪后。
  父亲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静如止水:“不把斗篷解了?”
  他这才察觉,自己匆忙之中忘了取下斗篷——母亲回东方家省亲,他亦同去。刚归来,就听仆人说父亲在书房等他,于是匆匆来此。在父亲的注视下,他赧然解下斗篷,搭在架上。
  但这让他觉得更冷,微微打了个寒噤。
  “这次你离开家,二十三天又八个时辰。感觉如何?”父亲静声问。
  “……很好。”他低垂眼帘,谨慎地斟酌用词。虽然他尚不清楚父亲如此询问的原因。
  “很好?”父亲似乎微微笑了,“你真的认为自己做得很好?”
  他微愣,不知这话语所指。但寒冷之感彻底淹没了他——父亲的微笑永远意味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好吧,我提醒你——腊月初三那天,你做了什么?”
  他尽量回忆,忽然想起了什么,但不能确定。因为他一直以为,那件事无人察觉。
  他迟疑着轻声道:“那天,六哥哥和我去了庙会……”
  “确切地说,是你和东方曙在没有任何侍从跟随的情况下,离开了东方家的府邸。”
  那天,城里举行庙会。他从未见过庙会,听东方曙说起其中的各种事物,十分好奇。但他知道母亲不会允许他去。她不会允许他做任何有辱家族名誉的事。最后,东方曙说服了他,他带他悄然溜出府,到庙会上看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傀儡戏、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馄炖。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市井。川流的车水马龙、喧哗的人群、热闹的烟火气,都让他觉得温暖且欢喜。
  他以为这只是他和东方曙的秘密,无人知晓。父亲知道,他亦不十分惊讶——也许世上真的没有父亲不能知道的事情。但,他不知道这件小事为何如此严重地触犯了父亲。
  他小心翼翼地认错:“我不该不向母亲征求许可就出府……”
  “跪下。”父亲的声音很静,但显然不容置疑。
  他终于明白,任何解释都已无用。
  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他认命地静静跪地。膝下的地板冰冷坚硬,光滑如镜,映出他苍白的面孔。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他阖上眼,暗自揣测此次惩罚将有多重。
  尽管已有准备,当第一道疼痛携着凌厉风声打落在他背上时,他仍是倒吸了一口气。
  他想咬紧牙关忍痛,但不得不清晰地发出声音:“一。”
  被鞭笞者必须自己数数,这是南宫家的规矩。而破坏规矩只会带来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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