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虐,豪门世家)作者:风过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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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虐,豪门世家)作者:风过南国-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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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曙赧然微笑,有些不知所措:“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那个卖栗子的人还找给我不少钱。若你还想买什么,就没问题了。”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不但出来逛街忘了带钱,还把那块天价的羊脂玉佩抵了钱。无奈地想着,他忍不住微微笑了,冰冷的手渐渐恢复温度。还好,还有这个傻子在这里。在他最绝望最狼狈之时,亦不曾放弃他。他一直记得那雪中树林里的温暖怀抱,那是梦魇的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其他的,不必去想。
  “买什么都可以?”他挑眉,眸光一动。
  东方曙下意识地点头,又立刻觉得不妥。但对方已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微笑起来:“那好,我要买酒。”
  半个时辰后,当东方曙拎着一坛女儿红从酒肆出来时,才发觉雪又开始下了。霰雪纷扬,车马渐稀,两人并肩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方才那些热闹的人群,仿佛突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南宫璟忽然有一种错觉——所有的繁华都将如此涣然冰释。这种错觉令他有刹那的茫然,脚步微顿。
  “怎么了?”东方曙问。
  他摇摇头:“没什么。”
  东方曙有些担忧地建议道:“那我们回家去吧?”
  回家?他微微一愣。这个词语对他太过陌生。但他必须承认,他曾渴望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家,能有人在冰雪漫漫的长路尽头等待他,对他微笑,并带他回家。是的,这是如此幼稚可笑的奢望,但除了这最后的虚妄,他什么也没有剩下。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直到对方腼腆地避开他的目光,脸上浮起淡淡红晕。他轻轻笑起来,释然而安心。至少目前他能确认,在这条短暂的路上,在这个短暂的时刻,他并不孤单。
  那夜,返回东方府邸的渡船上,他纵容自己喝醉。醉后的他并不恣肆,只是话比平常多些——就像多年前那个在东方曙面前能言善辩的男孩。只有东方曙永远不会指出他的错误,即使有时他说的话连自己都觉得荒唐。而有的人,无论他如何努力做得最好,也永远吝啬于施予认可的话语。
  “你还记得幼时读过的那篇《湖心亭看雪》么?‘莫说相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夜雪,河流,渡船,醇酒,多好的意境。”他屈指轻叩着酒樽,浅斟低吟,模糊地微笑。
  “小璟,你醉了。”
  闻言,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眸光清湛,却只有空虚:“我没醉……还有,别叫我小璟……我只比你小两岁,不要自以为比我大很多。”
  东方曙无奈地笑着,语气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哄着闹别扭的孩子:“好好好,你没醉,小璟。”
  “嗯,是你错了嘛……我要罚你……罚你什么好呢?”他侧着头,凝眉思索。
  “罚我每天吃青菜,好么?”
  他想了想,认真地颔首:“好。青菜最难吃。”
  只听噗嗤一声,船舱内,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忍不住掩口笑出了声。
  他寻声转视男孩,疑惑道:“有什么好笑吗?”
  男孩眼珠一转,笑意狡黠:“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这里有一个周瑜、一个黄盖。”
  “谁?”他不解,转顾四周。但模糊的视野中,舱内除了他自己,只有东方曙、男孩和年老的艄公。
  “爷爷!”男孩扑入老人怀中,笑得喘不过气来。老人轻拍着孙子的背,也忍不住笑了。东方曙别开目光,微红了脸。
  茫然中,他仿佛被这气氛感染,亦低头笑了。
  荒凉的河流上,飘摇的扁舟内,光阴是舷边的水声,渐去渐远,渐无穷。
  他忘了自己那一晚是如何回到寝厢的,但在接过东方曙递来的醒酒的热茶时,醉意已消了大半。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醉过——也许沉醉只是一个借口,以掩饰他自欺欺人的逃避。
  坐在床沿上,他发现自己从未像今夜这样荒唐。更荒唐的是,他竟并不为此后悔。
  是的,他并不后悔。但仅存的自尊令他愈发厌恶这样的自己。当东方曙想扶他躺下休息的时候,他猛然推开了东方曙。毫无理由的迁怒。
  “小璟……”
  “你在可怜我,对不对?”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醉了,因为清醒时的他不会自暴自弃地说这样的话,“你会可怜被母鸟抛弃的雏鸟,当然,也会可怜我。”
  “不,我……”
  他冷静地打断东方曙:“你知道吗,从小我就非常嫉妒你,嫉妒到厌恶。你有太过纯粹的爱恨,有太过明确的是非标准。但我没有,从来没有。没有人给我像你一样天真的机会。”
  一身白衣的他,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月光下的银色蝴蝶飘落在书页上,冷淡而虚幻,随时可能消失。夜已深,四周寂静如水。他的声音似一丝微波,静静散开:“你记得吗,我初见你时,你在南宫山庄的花园里迷了路。我说我会带你出去,你就一直跟着我。那时,我觉得你很傻。你居然如此轻信,没有丝毫防人之心。你简直笨到让人提不起捉弄你的兴致。”
  东方曙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迎上对方的目光,忽然笑了,笑意冷淡,如同陌路:“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高估了自己,抑或低估了让这句话出口的艰难。但他确信自己依然成功了——他的声音里只有冰冷与绝然,没有迟疑和软弱。他阖上眼,听着东方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门外的长廊。
  一切都背离了他。
  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受伤的困兽般,蜷缩着伏在衾褥上,因寒冷而颤抖——室内燃着炭火,暖得过分,但他依然觉得冷。绝望是冷,痛苦是冷,但他最难以忍受的冷,是心中什么东西缺失后的空洞。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东方曙何时来到他面前。
  当他从衾褥中抬起头时,他狼狈得像被主人遗弃的猫,而东方曙静静俯视着他,神色沉静得陌生。那一瞬,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其实东方曙一直在他身后,见证了他一生中所有的可笑和可悲。而在此之前,他浑然不觉。
  在他的理智决定赶走对方之前,对方已俯身抱住了他。怀抱中的温暖近乎灼人,令他止不住颤抖。直到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他冰冷的手。
  他已无力。只能任由自己完全放弃抵抗与戒备,沉底沦陷。把下颔放在对方的肩上,他贪恋着那种属于光明与希望的温暖,把自己交付给一种幻觉——此时此刻,他们彼此依靠着,在寒冬相依取暖,永远不必分开,永远不会分开。
  他不愿去想,相濡以沫的只有涸辙之鱼,而江湖之中,唯有相忘。
  “四年前的冬天,你带我出府看庙会,为何没有杀我?”他轻声问道,却并不指望能得到回答。
  “我希望你活着,无论如何。”东方曙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轻而坚定。
  “所以,你去南宫山庄救我?”
  静默刹那,东方曙低低道:“是的。”
  是的,只有东方曙没有放弃他。他曾被保护。这样想着,他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却似喟叹。
  东方曙的吻落下来时,他没有任何迟疑,只是微微侧过头,眼底浮出濛濛水气。烛光灭,一缕烟若游丝。衣带委地,雪白衣袖缓缓滑落。
  从对方的肩上望去,他看见微薄清光透过莹白的窗纸,空寂了一室暗香。他知道那不是月光,月光不会有雪光的清寒。雪依然在下,整个世界宛如鸿蒙初开,梦境般的虚无感。在温暖的怀抱中,他觉得自己轻如一片雪花,而靠近光明的代价是即将融化。那一刻,他真的希望时光能永远停驻。
  但越想挽留的,越是留不住。
  窗外,雪落有声,滴水成冰。
  黑暗中,他一直静默地微笑着。直到确认东方曙睡去,那一丝微笑方才退去,他轻轻叹息。
  “怎么了?”东方曙朦胧地睁开眼,轻声问。与此同时,环着他的腰的手臂微微收紧。他没想到东方曙睡得这么轻。
  把脸埋入衾褥,他的声音轻而模糊,连自己都无法分辨:“你会放弃我吗?”
  东方曙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他微笑着阖上眼,“睡吧。”
  无论幻觉如何美好,他知道,世间已无十二岁时的他。

  七

  当匕首从艄公袖中跌落时,他并不十分意外。在上船之前,他和西门摇就心照不宣地有所警惕。
  但他并未防备什么。如果艄公真要取他性命,他甚至不准备避开。是西门遥在上船时对艄公下了药,而对方毫无察觉——西门家的毒药与暗器向称江湖一绝。因此,当艄公意欲刺杀南宫璟时,西门遥立刻轻易地制服了他。
  图穷匕首见。同时断送的,还有往昔记忆里最后的一抹暖色。
  西门淡然遥扬手,匕首扔出窗外。匕首落入水中,溅起水花,转瞬湮没。南宫璟看着这一切,自始自终,神色平静。杀与被杀,对经历了三年前的战争的人来说,并不陌生。陌生的只是人心。
  他的目光转向面色如纸的艄公,淡淡道:“您必然有恨我的理由。我想知道它。”
  老人冷笑着吐出四个字:“血债血偿。”
  是的,报仇永远是最具合理性的理由。
  “我害死了您的亲友?”
  “不,不是你,是东方曙,”老人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但浑浊目光里的恨意很快被哀恸吞没,“战后的屠杀中,洛儿死了。”
  “洛儿?”他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男孩——您的孙子?”
  老人缓缓点头。
  他再次感到乏力,极倦之后的空虚。那个狡黠可爱的男孩,他记得。但东方曙还记得么?呵,即使记得,又如何?那场屠杀中,数以千计的无辜者草芥般死去……
  “你的仇人既是东方曙,为何却要杀他?”西门遥问出了关键。
  老人笑了,笑得凄凉:“如今,东方曙一手遮天,权重天下。我不过一介平民,等了三年也不曾找到杀他的机会。我已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怕已经捱不了多久。也许今天是老天有眼,让我碰巧遇到了你。你对东方曙来说,定然极为重要。若你死了,他将体会到我的痛苦。”
  南宫璟微微一愣,随即浮出一丝淡漠的苦笑:“不,您错了。即使您杀了我,也没有任何意义。东方曙不会为任何人的死感到难过。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难道您以为,六年前曾乘过您的渡船的那个单纯少年,会是在战后下令屠城的那个魔鬼么?”
  平静的声音,仿佛不以为意。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段三年前的记忆是他最不愿碰触的噩梦之一。他曾毫不怀疑东方曙属于光明,至少比他更为接近光明。但最终,东方曙蜕变为黑暗与魔鬼的代言。从此,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完全的纯洁,从来没有。
  三年来,他一直逃避着这个仿佛不可思议的事实。但他知道,这是必然——他见证了东方曙的蜕变,看着那个本应属于光明的少年一步步沉入黑暗……
  河风涌入船舱,冷意如削。窗外,万顷寒水淼淼。他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战场——当茫茫雪野上溅起第一滴血时,他才知道,鲜血有那样灼人的温度。而人心,原是世间最冷之物。
  战争的第二年,东方淇因病去世。临终时,他看着跪在病榻前的东方曙,唇角带着莫名的笑意。那时,南宫璟有异样的预感,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后来他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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