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那种支票已经不用了，你又没告诉过我。”我抗议。
他皱了皱眉头：“原子，你的鼻子下面是什么？”
手下意识地自己摸摸。没什么啊，难道早上洗脸时没擦干净？
“你鼻子下面是一张嘴。你有嘴，你不会问吗？亏你还是做销售的！”
要你管！我在心里偷偷骂，却不敢发出声音。
“以后不许你收支票，所有的CASE都让客户把钱打到我们公司的账户里，再把打款凭条传真过来。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什么脑子！”
刻薄鬼！我的IQ是无庸置疑的，你没权利提出质疑！
上午，经理转给我一封邮件，关于一个整站建设的需求资料，让我做个报价。像这样的动态网站大多按功能报价。我做了详细的功能划分之后，发现关于FLASH导航栏的报价不太确定。经理说你问过了王子，再给个总价吧。
明明王子在身边不远处，我就是不想开口和他说话。于是用OA发个消息给他。
“五百、五六百吧。”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电脑屏幕。
我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他在和我说话。
什么态度嘛！
不满，一肚子的气。
中午不吃饭了，我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一包达能王子饼干回到办公室，一阵狠嚼。
这个叫精神胜利法。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我接了。我暂时和王子共用一个分机号。一个客户打电话来，滔滔不绝说了一堆王子的坏话，什么傲慢自大，什么项目进行中不够合作。
听得我恨不能钻到电话那头去和客户握个手。
“您的意思是……想投诉他？换掉他？”我狞笑着想演绎一场借刀杀人。
“你不要挑拨离间！”电话那头狠狠挂断。
我扔下听筒，莫名其妙。
下午经理忽然通知说马上有大客户来，叮嘱每个人都整理一下自己相关的东西。大家开始忙着整理每个人的工作桌，擦桌子，理文件。一帮男人纷纷窜入洗手间梳妆整饬，最懒的也把领带套上。谁让销售必须时刻注意形象问题。
我默不作声地擦着自己的电脑桌。
王子叫我：“原子，顺便把我的桌子也擦一下。”
我又不是他的秘书。还有他刚才那个傲慢的神情算什么意思。
胡子和竹子也有样学样。“原子，帮我打领带……”“原子，我也是，帮我擦桌子，还有打领带……”
“我不会打领带。”我说。
“不会就好好学啊。连帮男士打领带都不会，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我们这是给你很好的锻炼机会！”
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们屁事！
打领带？
活该勒死你们！
下班后，照例的我们两人留下来一日一课虚拟情景训练。
王子又出了难题。
“做销售的第一步是如何说服客户。在说服客户之前你必须说服你自己。告诉我，你觉得为什么客户要选择你？”
我绞尽脑汁地想理由——价格，服务，行业了解程度，诸如此类。
他一挥手：“这些理由太大众化了，谁都能想到，没有任何独特之处，没有吸引力。仅仅凭这些，你无法说服我，你还没有貌美如花到我愿意娶你。”
少臭美，谁说我想嫁你了！
忙碌的天使
“不要以没有时间为借口！95年10月，Michael Learns To Rock开始在东南亚作长期巡演，在10个国家进行了25场，持续整整一年，此间他们的第二首单曲“Someday”发行，并还在巴里岛录制了MTV，又去意大利旅游，然后在挪威为第三首单曲“How Many Hours”拍MTV。但即使如此，在96年7月，Jascha已经为第四盘专辑准备了12首新歌的小样了，他怎么挤出时间创作新歌的……”
一大早，王子又在那里滔滔不绝地教育我。
音乐白痴！
Michael Learns To Rock歌迷疯子！
他举这种例子想证明什么？Michael Learns To Rock主唱Jascha Richter嗓音并不出色，容貌更不惊人，他不靠勤奋，他能红那么久吗？
周一永远是一星期中最忙碌的日子。
周五没法做事，客户都不在，或没心情谈项目进度。到了周一客户们又急吼吼地打电话过来催着问怎么样了。
周一一大早，我独自去见王子的客户，结果被一阵数落。
可恶的王子又故意把烂摊子丢给我。
对方把我关在一间会议室里，气氛闷到几乎窒息。幸好大家都是文明人，他态度极好地很有修养地把我批评了很久很久，对于我们公司为他们设计的软件DEMO版，他提出了整整五页笔记本的BUG。那人显然是程序员出身，自以为牛得不得了。他最气愤的是他尝试在已建成的数据库中添加资料，哪知与此同时王子让技术部的人对数据库结构作了调整，结果他辛辛苦苦添了一整天的资料数据全部清空，他气到跳脚。
我费力地装出态度诚恳又很敬业的样子。
审讯持续两个小时，最后他问我要不要留下来吃中饭。
“我这人一向公私分明。原小姐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不用了，我赶着回去做修改。”我虚伪地笑，抓起包包往外跑。
气都气饱了，谁要吃你的嗟来之食！
运气不好，我决定再买张彩票转转运。破财消灾。
回到公司，我开始整理那些修改意见。
王子转来一封电子邮件。
“看一下。看懂了就帮我回复。看不懂就直接打电话过去问。”
我粗粗掠过一眼。
好长的一封英文信！
奇怪了，据说他英文很棒的，没必要让我做翻译啊。
原来是想拉我做苦力！
哼，司马昭之心！
胡子从客户那边回来了，王子抬头问他合同谈得怎么样了。胡子和竹子正合作争取一个大型医院网站的单子。
胡子：“很融洽，就是价格还有出入。”
“也就是没谈妥，价格是个大问题。”
胡子：“至少合同已经递出去了，而且是敲了章的合同。”
“那是我们敲的章吧。”
胡子无奈地笑笑。
“竹子呢？”我问。
“不知道啊，出医院门之前就没看到他的人影。原子，你倒是挺关心竹子的嘛。”胡子嘿嘿一笑。
“对，我担心他，我担心他会不会被医院里的人逮住当作人体白老鼠了。”
销售是个很忙碌的工作，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见客户，或者打电话。
王子拎着话筒一脸不耐烦：“您想要的域名已经被别人注册了……这样和您说明吧，一间房子装饰得很漂亮，可是钥匙在别人手里，所以您只能另找一间空屋子，或者花大价钱买下对方的钥匙……”
胡子也是对着电话大呼小叫：“备份资料？您不会备份资料？很简单，鼠标选中以后Ctrl＋C，Ctrl＋V，当然了，您也可以手写……”
我捂住嘴偷笑。有时候和外行人沟通真的很痛苦。
好不容易电话渐渐少了些，就看到办公室里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叶子愁眉苦脸的。叶子看起来老实巴交，一脸老好人相。他叹气：“刚丢了一个单子。一个公文搜索软件，我们开价五万，另一家国内顶级网络公司开价高得多，但客户最后还是选了他们。”
胡子：“简单的搜索软件怎么弄到这个价位。”
叶子连连摇头：“不简单的，涉及到的细节很多，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
胡子：“他们开价多少？”
叶子：“二十九万。”
胡子：“黑，太黑了。”
竹子正巧推门进来，会错了意，气得反驳：“我就是从非洲刚刚回来，怎么样？”
竹子丢下笔记本，去洗手间，出来以后愤愤地自言自语：“我以后再也不穿白衬衫了。我明明没有那么黑的！”
胡子：“拜托，男人黑一点说明健康。对了，竹子你刚才去哪里了？”
竹子大大气愤：“我去郁闷了。刚才一个客户打电话给我。他还好意思向我吹嘘，他被人宰了血淋淋一刀都不知道。他们的网站不大，功能性也不强，却买了又大又不实用的虚拟空间。傻B，为什么不到我们这里来买？他花冤枉钱也该在我们这里花啊。”
胡子：“又不是你出钱，你郁闷什么？”
竹子：“我郁闷啊，我之前和他说起的时候，只不过随口加了句最好是支持SQL的，他们就买了这么贵的空间，而且一下子就买了五年。傻啊傻。自以为不听销售的话就是聪明，谁知道反而让自己吃了大亏。”
王子听了，微微一笑：“所以说有良知的销售很容易饿肚子。这都是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客户给逼出来的。”
叶子郑重地摇头：“客户总是对的，即使他们做了蠢事，我们也无权指责。”
中午和竹子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
可能我最近真的是流年不利吧，竟然不慎被劣质的一次性的筷子上的毛刺扎到，嘴弄破了。
“原子，恭喜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竹子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瞪他：“好，下回我把你的嘴唇割破，看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下午，我去技术部找负责上午见的那个客户的软件制作的程序员。
“你的名字是……LEE？哦，那我就叫你梨子好了。”
我提交了电子版的修改意见，并要求他写保证书，保证以后改动数据结构时绝对不会再出现数据丢失现象，或者备份好，改完再导入数据。我立场坚定地说一定要写完保证书才能开始改。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埋头，杞人忧天地开始写道歉信。
或许刚才应该和那个客户吃顿饭，大家熟一点，下次再出纰漏的时候他就不好意思把我骂得抬不起头来。
我正耷拉着脑袋叹气，竹子凑过来。
“原子，知道干我们这行的辛苦了吧。有时业务忙起来，连着几天加班，我都快成了十过家门而不入了。”
叶子发表宣言：“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
胡子不屑：“爬雪山过草地只是体力活，不像我们身心交瘁，搞不好哪天神形俱灭……”
竹子：“爬雪山不仅仅是体力活，还涉及路线设计，搞不好还要解三角函数……”
趁王子不在，我说出这些天心里的疑惑：“你们好像都很忙，可为什么王子总是很悠闲的样子？”
“他才不悠闲，他是把时间都花在刀刃上。”胡子说。
竹子表示赞同：“他有好几次为了给客户写行业分析报告连续熬夜。天上哪会有掉下来的馅饼让你捡？总而言之，客户就是爷，而我们为客户鞠躬尽瘁，是当之无愧的……”
竹子的“孙子”二字没有出口，被刚进门的王子接过话——
“……是当之无愧的天使！”
我把头转向电脑屏幕。
少来！
都是多嘴惹的祸
很不幸，一个客户对样页不满意，又要求修改。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遇到客户改样页，他们说不出哪里不好，只是觉得不好看，然后不停地改，不停地改。第一次不满意，第二次就更不容易满意，接二连三，造成了习惯性流产。
“那么您觉得什么样的风格比较好呢？举几个例子，或者给我几个参考网站好吗？”我强迫自己很有耐心地询问电话另一头的客户。
“你们的网站就很漂亮嘛，很清楚，很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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