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司空摘星有些不耐烦，“小爷我做生意失手过吗？说，偷什么人？”
“关念仪。”陆小凤一字字地说道。
第十二章 东厂番子
“关念仪，”司空摘星搔了搔脑袋道，“断魂山庄关家二小姐？”
陆小凤双臂环抱，闭眼点了点头：“不过她现在不在断魂山庄，而且也不是关家二小姐。”
“那是什么？”
“她现在叫苏媚儿，身在倾城山庄。”
倾城山庄。
月影凄迷，露华零落，小栏谁倚？可怜倚栏美佳人，愁绪丝丝随风起。愁无际！愁无际！黯然情绪，未饮先如醉。正是怕黄昏忽的又黄昏，不□怎的不□，只在夜极沉寂处想起那个人。遥夜沉沉如水，一川淡月疏星。那个风流英俊的陆小凤，此刻又是否正拥着佳人入睡？那一夜过去，三人便一同没了消息，难道那个风流浪子就真的忍心将这样一个美妙的女孩独自丢在这危机四伏的虎豹之窝？
盈盈泪落，眼前诸景也随之模糊了轮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是否悲伤中的女子都会不自觉的放松警惕？苏媚儿只觉忽的眼前一黑，便悠然跌入司空摘星的怀抱。
要让司空摘星突破重重机关救出花玥凝的确是困难了些，可依据陆小凤的描述去山庄里劫一个人出来却还容易得很。没出一个时辰，苏媚儿已被好好的带到了悦来客栈，陆小凤的面前。
“她怎么了？”陆小凤一面轻轻的拍打着昏迷不醒的苏媚儿的脸颊，一面怨怒的看着司空摘星。
“你紧张什么？我只不过点了她的昏睡穴，不然你以为我能这么容易就把这小妞带出来啊？”司空摘星瞪了陆小凤一眼接着道：“就没见你这么紧张你的朋友。”
“朋友？”陆小凤扬起头。
“是啊，朋友，花满楼啊，西门吹雪啊，老实和尚啊……”其实司空摘星最想说的是，还有我啊。可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陆小凤继续抬眼看今日极其反常的司空摘星，却意外的发现这猴精的一张脸竟出奇的俊俏。前额虽不宽却棱角分明，眉宇不及西门吹雪强硬，不及花满楼轩昂，却自一脉邪意中透出一股子英气。双眸灵动如琉璃，却又如湖水般清澈可见池底，薄厚适中的嘴唇间，也经常会吐出些让自己气的半死的话。
这么俊俏的司空摘星，他陆小凤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迟钝啊……
“陆小凤……陆小凤……”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的从苏媚儿的芳唇中溢出，拉回了陆小凤飞远的心绪。
苏媚儿缓缓张开眼，看见这恍若梦境般的画面，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竟似又要睡去。
陆小凤怎么会就这样让她睡去？不停地摇着她的肩膀，直至她的双眼完全睁开。
这是梦吧，朝思暮想的人此刻竟就在眼前？是要验证他的真实吗？关念仪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这个四条眉毛的男子，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忽的，关念仪的双臂攀上了陆小凤挺直的颈项，微微用力，直向自己压去。在两个人的双唇即将碰触的那一个刹那，司空摘星已不见了踪影，房间中只剩下这样迷魂失魄的两个人。
“怎么了？”一瞬间，关念仪竟被陆小凤推开，从怀抱里将她放到右手边的檀木椅上。
“你是谁？”陆小凤低垂着双目，注视着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的那个身着青衣绮丽的女子，语气中满溢着一种让人不安的陌生感，“你是苏媚儿，还是关念仪？”
女子霎时泪撒裙襟：“你早已知道了的，又为何要问我？”女子言语中哭腔严重。
“你果然是关念仪。”陆小凤抬头，将视线移向那倒影的主人，“断魂山庄出了事？”
关念仪泪如雨下，只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任何与剑有关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
“你好好休息。”陆小凤起身，举步欲走出房间。
“你不能多陪陪我吗？”关念仪眨动迷离的眼帘，眼中闪烁着祈求之色，然而陆小凤回头，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所有人都住在这家客栈里，你尽管放心，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之后，是关门的声音，关念仪呆坐，泪水再一次决堤。
陆小凤驻足在门口，心中一阵疑惑。今天一定是有什么不对了，可究竟是什么不对了？却又想不出。也许这是生平第一次，陆小凤拒绝了美丽女子的挽留。一定有什么不对了……
翌日，平静了许久的江湖终于出事了。
官府本不插手江湖事，更何况如今的江湖，无事。可今天的官家却动了，先于江湖人而动。
自清晨起，东厂锦衣卫的高头大马已嘶鸣过许多名山大川，惊掠过许多的名门大派。
“东厂番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公然与江湖为敌？”陆小凤坐在客栈中，四条眉毛似都要紧蹙在一起。“番子”是江湖中人对东厂锦衣卫的蔑称，如此的称呼自然说明了东厂与江湖是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
若是两只老虎不互相厮杀，便是因为它们不在同一座山上；若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便是因为它们无法相遇。可若是相遇了呢？若是朝廷与江湖的利益产生了冲突了呢？若是朝廷与江湖都在争夺同一件东西呢？比如，一笔巨大的宝藏？白云城主的宝藏？是否，还能保持相安无事？
不能，一定不能的。
东厂不管江湖事，不是因为不能管，不敢管，而是因为不愿管，不想管。他们并不想在这群江湖中人身上浪费无谓的时间与精力。他们在乎的，仅仅是升官发财罢了。
然而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江湖中人却妨碍了他们发财。即使如此，他们自然要先除之而后快。更何况谁若是得了那举世无双的剑谱，可夺天下的宝藏，更是可以一步登天，平步青云。
这样看来，东厂出动搅扰武林，反倒该在意料之中，只是时间与准备的问题罢了。
《熄邪剑谱》本应该为熄除天下邪气，维护武林公义而存在的，可是到如今，这一本传奇一般的剑谱却引得江湖血雨腥风，杀戮不断。
“该发生的迟早都是要发生的，若你是东厂头子，面对这样的宝藏，会不会动心？”花满楼微笑着坐在陆小凤的旁边悠然说道，仿佛他就是一个可以看透一切尘世俗情的先知者。
事实也正是如此。四个人中花满楼是最超凡脱俗的，可恰恰，它也是和财富关系最密切的。也不知这江南花家的家产是否能够抵得上那一本《熄邪剑谱》？
“如果我是东厂头子，面对这样的宝藏，也一样不会动心。”陆小凤扬了扬眉毛，回答的十分坚决。
花满楼笑了，这个答案本就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你不动心，因为你是陆小凤。”花满楼“望”向陆小凤道。
陆小凤仿佛对这句评价十分满意，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对，因为我是陆小凤，陆小凤是个浪子，要是带了一大堆的金银珠宝，又怎么能浪迹天涯呢？”说罢哈哈大笑，面上尽是不羁。
待陆小凤笑毕，花满楼却骤然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的令人吃惊。
“陆小凤，”花满楼唤道，陆小凤转过头，微微现出了一丝惊诧之色。“你，要插手这件事情吗？”花满楼问道，一语使得陆小凤神色大变。
是啊，要插手吗？若是以前，陆小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会，可现在呢？陆小凤环顾四周，他看到了西门吹雪苍白的脸色，花无羡哀伤的神情，关念仪的梨花带雨。自己身边的麻烦已够多，他又何苦再去插手别人的麻烦？要知道陆小凤不过是一个武功好一点点，运气好一点点的浪子，可不是个会抱着别人家的棺材大哭特哭的烂好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他陆小凤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还何谈兼济天下？
陆小凤无奈，只得长长的叹息一声。花满楼默默走近，安慰似的拍了拍陆小凤的肩道：“我知道让你袖手旁观你一定会很难受，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件事，就算你不插手也会有人出面来整顿局面的。”花满楼施施然地笑着，显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陆小凤更不懂了。
“是谁会出面？”陆小凤问道。
花满楼神秘的笑了笑道：“是神剑门的乔健。”
“乔健？”
“没错，只要有他在，江湖就不会有事。不过这个中原因，我答应过一个人，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陆小凤点了点头，他明白何为重信，何为守口如瓶，何为一诺千金。他不会再追问，尽管好奇，可朋友不想说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追问的。
杭州，栖霞山，神剑门。
“东厂番子已经攻到了武当山下。”神剑门内一名剑手拱手道。他的面前，立的是一个一身蓝衣如风般飘逸的男子。
那男子微微抬头，轻轻抚了抚手中闪耀着耀眼灵光的秋水剑，双眸中绽放的视线射向远方，仿佛是苍谷中傍晚的第一缕炊烟，又仿佛是清晨天际渺远处的第一抹朝霞，清澈，明亮，跃动，自信，坚毅。
男子只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弹了弹柔净无尘的衣襟，将手中的书信顺手递给身边的随从，便举步走下山去。
那信是神剑门的现任掌门写给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镇压武林暴动，维护江湖安定，直至掌门回归。掌门当初的意思不过是要乔健尽力阻挡门派间的你攻我伐，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江湖未及暴乱，朝廷已先出手。
东厂既已出手，乔健也会出手。他答应过掌门，答应过金潘，他不会让武当出事。乔健外表虽冷，可内心却是热的，即便是没有掌门的嘱托，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他乔健低估了东厂的毒辣，低估了锦衣卫的手段。当乔健率领神剑门十八精剑手连夜赶到武当山下时，已经太晚了。
满山的青翠已被鲜血染红，遍地尽是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场面实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
乔健自幼习武，死人的场面已不知见过多少，身首异处的有，四分五裂的有，可偏偏只有这次，面对遍野哀鸿，面对含恨而死的江湖同道，他竟第一次有了一种恐惧，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有人想毁灭整个武林！他被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惊得呆了，却又偏偏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明这个猜测是错的。这时手下来报，武当山弟子二百三十四人，无一生还，锦衣卫连十岁的小孩子都没有放过。
乔健俯身翻动着武当弟子们的尸体，妄图从中能够发现一两个幸存者，可他所看到的，却只能够让他反胃。那是一张张铁青中泛紫的脸，因中毒过久已微微有些浮肿，竟然人认不出相貌。而那些被剑划伤的伤口处，也都是凝结着血液固着的凝痂，黑色的血。
满山二百三十四口，皆死于毒，同一种剧毒，沙漠红蝎。
乔健站起身，蹙紧了双眉，一双俊眼中流动着疑虑。
沙漠红蝎。这本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江湖中懂得使用这种毒的，除了以毒药暗器闻名天下的蜀中唐门外，便只有一个人了。
东厂锦衣卫作为朝廷爪牙又怎会持有这种被视为玄门术术一般的毒药呢？乔健的眉头已难舒展，事情，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杀气。
极重的杀气，自清风殿屋脊之上倾覆而下，瞬间笼罩了整个殿宇。殿宇中本就十分隐晦不明的烛火在这沉闷浓郁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