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假面传说- 第6节

这就是宿命。

那是其他人永远也无法奢望的。

压倒性的强大。

强大，意味着一切的可能。

拥有一切的可能。

摧毁一切的可能。

改变一切的可能。

拯救一切的可能。

这些可能都是脆弱的人心难以抵挡的致命诱惑。

更何况，最高的顶峰永远都不是个宽敞的地方。

拥挤得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毁灭之君，天灾。

希望之星，近卫。

命运的连体双生子。

正义和邪恶，借着两个天之骄子的身躯，做着永恒且不可避免的碰撞。

黯灭，一个天赋异禀的男人。

谦和的天性，侠义的心肠，独步武林的功夫。使得他被人们称为正义的象征。那时候，他才二十多岁。

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是下一个希望之星，拯救武林的英雄。近卫。

这样的定位并不会让黯灭感到不舒服。他是一个对一切都看得很淡的人。因为那些功名成就对于他太稀松平常了。

而近卫？希望之星？拯救武林的英雄？

命运选中的天之骄子……

有点意思。

风光的人生，美丽的妻子，听话的子女……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黯灭动心，

那么，也只能是这万中无一的荣誉了。

于是黯灭的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接受了这个使命。

拥抱了拯救一切的可能。

黯灭开始比以往更艰苦地练功，虽然他早就发现自己遇到了武学上的瓶颈。

他已经非常强。很难变得更强。

但是，如果是近卫的话，应该远不止这个程度吧？

为了拯救世界，为了其他所有人。

当然！除了我还有谁更有资格？！

我必须要成为近卫！！！

和天意较劲。

黯灭拼上了性命去练功。

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那“拯救一切的可能。”冲昏了头脑。

在唯一能够冲破重重防御到达内心的那一个诱惑面前，人类才会发现自己有多么不堪一击。

一个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人，遇到了那唯一一件还能让他在意的事。

这就是所有疯狂的起因。

十多年过去了。

命运还是没有降临。

而曾经的玉面郎君，变成了脸色黑沉的活死人。

在绝望地确认自己已经达到自己的极限之后，黯灭开始暗地里练习武林中两大最阴狠的武功之一，“减甲神功”。

据说那是种能够让对方的所有防御化为无形的功夫。剪掉对方的防御，就相当于提升了自己的进攻。

这样的功夫对于到达极限，无法再前进的黯灭来说，再合适不过。

曾经追捧黯灭的人看到黯灭现今的这副样子，都开始在暗地里嘲笑讽刺。曾经善解人意最爱笑的美丽妻子，哭着说他已经疯了。

这些都不重要。

为了全天下人的幸福，承受这些误解有什么关系？！

被人们钉上十字架，又回过头来为他们救赎。这难道不是所有英雄都要走的必经之路？

被轻视误解，只能说明我的志向高到了他们卑微的心不敢相信的地步！！

这是黯灭年少时就熟记的真理。

那一次他让所有人吞下惊讶闭上了嘴。这一次，他相信，自己也可以做到。

在孤独冰窖般的日子里，唯一还能让黯灭僵硬的嘴角温习一下微笑的，就是儿子方虹和女儿绮梦了。

儿子方虹完全继承了自己的武学天赋，年纪轻轻就自学了一身飘逸的功夫。他自创的“蝴蝶”，里面的招式天马行空，行云流水，虽然还不够纯熟，但日后完全有机会成为江湖各大功夫派系里面的翘楚。这点甚至让黯灭有些妒忌。

而黯灭从来不提让柔弱的绮梦练功的事，像所有父亲一样，他认为女孩子还是不要踏足血雨腥风的江湖为好。方虹也从来不教妹妹武功。可是有一天黯灭却看到绮梦无意间使出了一招极端精妙的功夫。

一朵紧紧抱合的花蕾，被绮梦轻轻地一揉，花瓣热烈地绽开，接着在空中碎成无数片，天女散花般飘落在绮梦的身上。

急不可耐的绽放。好狂妄的花儿。

绮梦灿烂地一笑。

“终究是我黯灭的儿女。”黯灭骄傲地笑。

“就让父亲来保护你们吧！你们的父亲可是天命的近卫！”

等待已久的命运，终于来了。

黑衣白须的老人出现在了黯灭的家门前。

方虹和绮梦好奇地从房间里探出头去，想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宣命老人”。

宣命老人。传说中，当天灾和近卫快要发育成熟的时候，一个黑衣白须的神秘老人就会出现。昭示着这个人就是被天命选中的两个人之一。

黯灭骄傲地笑笑了，捏了捏女儿绮梦的脸。

忍着泪。黯灭踩着自己的心跳声走了过去。

内心的震动声，那是半生的梦想实现的狂笑。

黯灭走到宣命老人面前，缓缓跪下。

当黯灭再抬起头的时候，老人已经走了。

就……只是这样？

这样也就够了。他出现了，也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我就是近卫！

黯灭紧紧拥抱方虹和绮梦。一直误解他的妻子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事实。

“原谅我！我早该相信你的！原谅我！”妻子喜极而泣。

并不是每一个拼死坚持的人都会有实现梦想的一天。有了这一天，黯灭的生命已经完满了。

可是，身为近卫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当天晚上黯灭就继续了他的修炼。

或许是因为已经天命加身，拥有了神赐的力量，或许只是因为压抑许久的心终于卸下包袱。当晚黯灭明显觉得自己的功力大步向前。

与以往不同，天还没亮，黯灭就早早收功。心情大好的他也从近乎贪婪的执着中走出，开始明白劳逸结合。放松这一个早晨，他值得。因为他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因为他已经足够强，因为他就是近卫。

黯灭用最轻松的心情来迎接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早晨。

可是当他打开窗子，却看见天神出给自己的难题。他马上明白，身为近卫，他不得不割舍。

一个黑衣白须的老人，蹲在对面的窗台上。打开了的窗子里面，方虹和绮梦兄妹俩正在和老人说笑。

正在和宣命老人说笑。

宣命老人再度降临。这次是带着厄运。

方虹……

我自己的儿子，竟然就是天灾……

至痛需短！刻不容缓！

黯灭一掌送出！

老人立时消失了。接着窗台变成了一堆碎片。

方虹护着绮梦，惊呆地看着黯灭。

“天灾！纳命来！”黯灭又递上一掌。

方虹抱着绮梦无从躲避，只得硬着头皮举掌硬接。

父子一瞬间接掌。黯灭滚滚而来的杀招在方虹白皙的五指间化为无形！

方虹惊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直冲不破窠臼的“蝴蝶效应”，练成了！

“你果然是天灾！”黯灭更不留情，排山倒海般攻来。

方虹推开绮梦，全神贯注地应付黯灭毫无间隙的杀招。

妻子闻声赶来，抱住瑟瑟发抖的绮梦，泪流成河。

黯灭和自己的儿子方虹就这样无暇争辩地全力以赴。几招之后，黯灭便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功力，可是！却始终都无法突破方虹飘逸无踪的防卫。

好啊！天灾的魔力发挥了！一定要尽快解决战斗！

黯灭越来越急，越来越急，掌心不知不觉便催动了“减甲神功”，与黯灭交接的方虹，受到减甲神功的气，手腕开始发黑，身形也不再像刚刚那么灵动。

减甲神功果然奏效！杀红了眼的黯灭开始将全身的功力都运向掌心，去喂养似乎会饥饿的减甲神功。

方虹一直都只是在招架黯灭的杀招，现在看到父亲连这么邪门的功夫都使了出来，心中一阵酸痛。

“一叶牵百络！”方虹使出了蝴蝶效应。一个恍惚，就跳脱了黯灭的杀阵。

近卫一定要比天灾更强！近卫一定要比天灾更强！

黯灭的意念随着功力，全都流进掌心的减甲神功。向方虹飞去。

方虹顾念身后昏倒的母亲，举掌硬挡，结果抵挡不住似乎强壮了十倍的减甲神功，殷红的鲜血一口喷出。

“哈哈！这样就不行了？”黯灭的嘴唇都变得发白，减甲神功似乎连生命力都能吸去。

“不对！你不是天灾！天灾怎么可能这么弱？难道是？”迷失心神的黯灭把头转向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绮梦。

“不！”方虹，奋力跳到妹妹身边，抱起妹妹飞跃而出……

第七章——存在的意义

第七章——存在的意义

黯灭的暗红色“减甲神功”和方虹深绿色的“蝴蝶效应”闪电般拥抱在一起，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黄色光圈。

“石极，我怕！”绮梦用泪湿的眼睛看着我。

我抱起绮梦，远远地躲开。

不时有一两道泄露的光气从两人形成的光圈中弹射出来。黯灭暗红色的光气溅射到的草地瞬间荒芜。方虹深绿色的光气沾到的石头刹那粉碎。

那已经不是属于人间的对决。

方虹和黯灭，天灾和近卫，是上帝和魔鬼的掰腕。

那时候我和绮梦躲在山石后面，远远地看着，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的挫败感压顶而至。

看着在我怀里瑟瑟发抖，真实可触的绮梦，再看看远处那如梦似幻打斗着的方虹。那是我和绮梦，血肉之躯的我们永远达不到的高度。

好孤独。

“真不公平。”在我怀里的绮梦说出了一句非常突兀的话。

我低头看绮梦。

“对吧？”绮梦掀起长长的睫毛，看着我。

她说出了我心中的话。

真不公平。

黯灭的减甲神功像是火焰一样不断长大，而是什么喂养着它呢？即使是置身事外的我都知道。

黯灭的头发正在一点点变白。

我仿佛看见无形的减甲神功张大邪恶的嘴，一点点地吞食着自己寄生的宿主黯灭。

而方虹，刚认识他那时候，他就已经非常强。认识他之后的时间里，他的功夫又完全跳脱到了另一个境界。绝招蝴蝶效应更是练得炉火纯青，变化自如。我几乎不敢想象还有谁能让他稍稍皱一下眉头。

可是造物主却偏偏培育出了黯灭。不，是减甲神功才对。方虹现在完全是在和减甲神功较量。而黯灭，只不过是减甲神功借用的一具躯壳罢了。也只有会疯狂生长，遇强更强的减甲神功才能够资格和方虹一较高低。只要不被方虹在三招之内直接秒掉，那么就再也控制不住减甲神功的疯狂生长。

宿主黯灭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实力，想要一举将其击倒，很难。

除非对手非常强。

非常非常强。

是的。像方虹那么强。

现在的方虹已经继承了天命近卫的超凡天赋，现在的方虹就是近卫。就是神！

可是，好狡猾的天灾，好讽刺的命运。

体内寄宿着天灾邪恶梦想的黯灭可以毫不留情地向方虹痛下狠手。而方虹却始终狠不下心对父亲举掌。

方虹只是在招架。眼睁睁看着减甲神功一点点强壮。没有尽头地强壮。

怎么拯救？怎么拯救？怎么拯救？

我握起拳头，在心里暗自为方虹担心。

“为什么？”怀里的绮梦突然自言自语。

我低头看着不再发抖的绮梦，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强？而我却只能这么看着？”绮梦漂亮的眼睛变得呆滞无光。

难道是吓懵了？我摇晃着绮梦，心疼得快哭了出来。

“真不公平！真不公平！”绮梦梦呓般地，从我怀里挣脱出来。

这时，黯灭用尽了所有的元气，推出了石破天惊的一掌。

方虹也全神贯注地送出掌心去挡。

一刹那。

炫目。

当我再看清的时候，方虹已经口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