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曲 by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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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曲 by江雪-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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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是该心痛的,只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但我真的,真的,没想害弟弟啊。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呢?我究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谁来告诉我? 
好了之后,再不敢接近弟弟半步,但还是在无意中听到父亲和女人商量,要把我卖掉。 
那一刻,有什么,碎了。 
声明:想看本文更多内容的大人可以去中间色,我在那里已经贴到第六,这里实在粉难上的说…… 
我决定逃走。 
悄悄地藏起些食物,打成个小包裹,预备着晚上走。只告诉了雅也,看他眼睛红红的,大约是舍不得我走,但还是很有男子汉气概地和我约定将来做了大官要回来看他。 
孩子的头脑里能想出的逃跑计划自然不会完美,但是,用不上了。 
那一晚,大队山贼偷袭镇子。 
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从柴房的门缝窥出去到处都是拿着明晃晃的刀凶神恶煞的大汉,素日熟悉不熟悉的声音都是哭喊成一片。杂踏的脚步纷乱地夹杂着惨叫。我躲在柴堆里发抖,堵着耳朵怕有一丝声音钻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松开手时外面已没了声息。怯生生看出去时,没有人,没有山贼,没有,什么都没有。 
走出去,月光很亮。 
父亲和女人倒在院门口,柳树长长的影子拖进来,披在他们静止的身上。眼睛瞪得好大,几乎挣裂了眼角,一片死白中暗灰的瞳孔直勾勾地瞪视着我,我没死,真的没死,抢劫财物的山贼怎么会到柴房寻找呢?该谢你们让我住在柴房么?该谢你们在逃命时忘记了叫我么?从嘴里淌出的血已干涸了,紫黑色的一滩。蹲下来静静地看去,胸腹之间长长的伤口翻卷出两侧的肌体,连内脏也露出来了呢。心,肺……我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知道都是暗淡枯萎的红。身下也都是紫黑紫黑的血,掺着泥土掺着碎石爬上了散落一地的包裹布碎片,小小的双足踏在血中,踏出两只小小的脚印,深深浅浅的煞是清晰。不远处是弟弟小小的身躯,找不到伤口,大概是被摔在地上摔死的?胖胖的小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张着嘴像是还想哭,还想叫,却凝固在那一瞬。不要哭,不要叫,父亲会打的,会打的,每次我哭,我叫,他都会打我,不留情的,狠狠的,一下一下打下去,我不要看到你也被打到躺在床上不能动,动一下就是四肢百骸一齐作痛,痛得哭都哭不出,只能大口大口呼吸,把柴房里混着尘土杂着霉味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 
月光中,一个小小的男孩,瘦瘦的小脸上一双格外大的眼睛清清亮亮地审视着亲人的尸体。 
忽然想起雅也,他能逃过么?他逃过了么? 
没有去看,仿佛这样,他就一定不会死,一定可以活下去,一定可以等到有一天我回来。 
那天晚上,我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呢。 
之后漫无边际地沿着官道走,一直到了江户城。开始是乞讨为生,那里的人不太情愿施舍,多数时候都是在针一样的轻蔑目光里狼狈地逃开,常常被骂野种,偶尔能得到点残羹剩饭。那时是六岁还是七岁记不清了……只记得饿得快死了,在街边看到一个人坐在门口拿着饭团吃就向他要,那个人笑着说你跪下来学狗叫就给你。叫了,叫了好几声,没有得到饭团却被那人放出的狗追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狂奔隐隐地还听到他在笑说学得好像那就和我家的狗认识认识罢……当终于跑掉时一头栽在地上就起不来了心脏跳得快要冲出来口里粘腻干渴脑子里嗡嗡直响眼睛开始看不清楚想喝水想吃饭不想死……还是个孩子但已经知道什么是死,死就是像父亲那个女人还有弟弟一样躺在那里不会动了有很多很多血流出来眼睛瞪得很大那样子好可怕,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我不要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流血很痛我知道被打就那么痛了死一定更痛罢……但终于没有死。 
我被几个偷儿看中带了回去,于是就做小偷。没有什么反抗挣扎,他们叫偷便偷了,也不觉得偷是怎样的罪过。只是知道不偷会饿,不偷会被打,不知道负疚感是什么,但很清楚饿和痛是怎么一回事。偷得失手自然也会被打,自然不会有人来救,但毕竟还小,只要哭只要求饶只要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我是第一次偷因为爸妈都不在了实在太饿下次再不敢了就很容易被放走。只要还了钱很少人会为难。直到有一天那些偷儿商量着叫自己去偷官库,因为身量小,容易钻进去。 
我决定逃走。 
再年幼不经事也清楚偷官库和偷几文钱不是一回事,我不要死。 
被偷儿们追得满城跑,是怕我说出去罢,说出去,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但他们不信。 
忽然有双手闪电般伸来,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带入了条小巷。许是太突然,我竟然没有挣扎没有叫喊,乖乖地靠在那人怀里,耳边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僻静的小巷里煞是清晰。 
看着追我的人没了踪影,那人松了手,转身便走。 
没有动。猛地注意到那人腰上晃动的漆黑刀鞘,脚便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他走得并不快,悠然中自有一派凝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但就是固执地跟着。 
七转八转到了一家道场的门口,那人才回过身来。 
意外的平凡,既不十分高大也不算多么英俊,可五官颇清秀,清秀得很平凡,这种平凡使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出人意料地契合周围的环境。他就是那么静静地平凡着,一双平凡的,黑白分明的眸子安详地看着我: 
你要学剑么,孩子? 
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似乎只是坚定地点了一下头罢。 
为什么要学剑? 
垂下眼,心中一片空白。该怎么说?说什么?为什么要学剑?剑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名词,但我知道那是可以让我离开被人追打被人呼喝的生活的名词,那是让我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活下去的名词。看过那些佩刀的人,没有人打他们没有人骂他们,没有人逼迫他们去偷这偷那偷不到就打。当他们抽出明晃晃的刀,每个人都会颤抖。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细细地、怯怯地响起: 
父母,弟弟,都被山贼杀了……我看着他们被杀,看着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来,看着他们的脸越来越白……而我,保护不了他们。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 
我想用这双手保护身边的人,哪怕只是一个,一个也好。 
我要……保护他们。 
很可笑的谎话,师傅却居然信了。也怪不得他。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当真以为,曾经是抱着那样的目的学剑呢。但心里有一个愿望,是越来越炽热了。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恍恍惚惚地有什么在挣动,在冷笑,在燃烧。 
学剑的日子长得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只有那昏暗破烂的道场里霉涩的味道清晰依旧。师傅总是很温柔的,连大声说话也不曾有过。师傅虽是淡淡的什么都不大理会可自己知道师傅心里是疼自己的。因为在狂雷大作的夜里自己蜷在被中蒙着头捂着耳不敢听不敢看的时候是师傅抱着被子进来笑着说师傅怕打雷陪师傅一起睡好么?躲在并不宽厚却坚实的怀里听师傅平静的心跳声,渐渐连雷声也远了,悄了。因为在自己贪凉爽洗冷水澡后湿淋淋地吹了风,结果发起烧来的时候是师傅在身边守了整夜,即使是意识模糊了也能感觉到额上的毛巾始终保持着清凉。因为在吃饭时偶尔添了好菜吃完自己的那份肚子却叫着还要还要是师傅微笑着把自己那份推了过来轻声说师傅吃饱了你把它吃了吧,心里晓得师傅其实是想吃的可还是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因为在和附近的孩子打架被揍得鼻青脸肿地回来时是师傅叹着气小心翼翼地涂上伤药,本不想说打架的原因可在那淡若微风的叹息声里就全说了出来。怎么想也是气,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居然敢讲师傅的坏话讲他是丧家之犬讲他没有本事。 
师傅是失去主上的浪人么?曾经问过却没有得到回答,师傅只是要自己把今天教的招式再练两百遍。每天只是没完没了的剑术稽古,道场的徒弟不多却也足够维持最起码的生活,逢年过节可以吃到寿司,新衣服是没有过的,好像都是师傅的旧衣服或邻居大婶看不下去送来的,但自己还是一门心思地待了下去,师傅教了所有能教的东西,虽然有很多那时还不清楚有什么用但知道他教给的远比教给那些徒弟的多。到最后两年师傅病得不能授剑时做了方圆数十里最年少的代师傅。 
师傅终于没有死在剑上,肺痨一点点浸透了他残破的生命。眼睁睁地看着师傅削瘦下去肤色也越来越白,一双手乍看去竟只剩下了白骨森森,那双修长纤细骨节凸露的手,持剑的手,曾经一把把自己揽进怀里的手,可却越发地美了呢那双手,白皙得好像透明一样的肌肤,在捂住口咳嗽后会有夕霞般的凄艳自指缝间渗出,那两年道场里总是静得空气都凝固只有断断续续的咳声在隐隐约约的药香里飘飘荡荡得像个无处可去的幽魂。 
师傅没说过但自己知道师傅是从京都来的,已改掉的口音中没了京都的味道却还有京都的优雅,爱吃的饭菜也总是京都式的清淡,连骨子里都透着京都的气派呢,私下暗暗地崇拜着师傅模仿师傅高贵中带着端凝的举止,师傅不是没注意过自己的好奇罢可却什么也没说,他的眼神如此寂寞。这样的容貌似乎不适合武士呢师傅曾注视着我说。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小小年纪已透出秀雅,黑白分明的眸中泛着水光流转,可总觉得没有师傅好看。师傅要我成为武士,虽然我出身低微根本没有资格可师傅说你是我的徒弟就是我的孩子,我是武士你自然也可以。师傅说做武士要绝对忠诚于主上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师傅说生于乱世一定要去京都闯闯,京都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地方。在师傅的口中京都的一切都风华绝代,可师傅为什么要离开那里呢?师傅没有告诉我。于是在师傅去后毅然关了由于畏惧师傅的病而人迹稀少的道场,佩上师傅的剑来了京都,想看看这个让师傅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的地方,这个被称为花都的千年王城。 
师傅走的那天一直没有醒,自己只是出去买趟东西,回来时就再听不到师傅微弱且不稳定的呼吸声了,可师傅的脸还是那么平凡地安详着,静静地阖着眼没有一丝死前的挣扎痛苦造成的扭曲狰狞,就像是还没醒一样。总觉得师傅还睡着只是睡着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对自己吃力地微微一笑说你回来了可他的唇边都是干涸了的血怎么会不痛呢?自己始终没能明白。 
在师傅身边待得久了也就染上了那股优雅的味道,举手投足间都是幼时不曾见过的贵族气息——尽管自己和贵族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所以在这里并不会显得突兀或低鄙,这里的人们,和师傅的举止好像。想象着师傅用温柔优雅的京都口音娓娓道来,觉得那才是师傅真正的一面。明快的江户,不是师傅的世界呢。 
来之前就知道跟师傅学来的剑术,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将来,但对于血腥,并没有怎样抗拒,倒是隐隐觉得有这样的身手,不杀人,可惜了呢。 
第一次接令,是要杀一个敌对势力的武士,并不是多重要的任务,倒是自己所在那一组的头儿,絮絮地要自己做好觉悟,静静地听着,没有不耐烦的表示,把这也当做任务的一部分忍受下来,脑海里却是一片冷冷的白,月光下没了生命的人眼中的死白。 
斩下去的时候没有犹豫没有手软,仿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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