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例的空无一人，其他的三个外地室友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倒显得她这个正牌的本地人更形伶仃。
桌上的共用电话响了起来，顾默默内心激烈挣扎了好半天，才秉承着与人为善的原则爬起床去接。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电话竟然是找她的。
“妈。”顾默默不自在的舔舔下唇，幸好不用面对面，省却了很多尴尬和麻烦。
顾红缨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冷漠：“我今天已经说好了，你小叔叔同意借学费给你，让你这几天得空去他公司拿。”
“知道了，谢谢妈。”顾默默觉得很耻辱，可是又无能为力。师范学院七七八八加起来不过五千块的学费，竟然让顾红缨捉襟见肘到求助关家。她倒是想很有骨气的拒绝，可是她现在不是曾经泡在蜜罐被父母呵护在掌心的莫瑶，而是家庭关系错综复杂的顾默默。
电话那边顿了顿，听不出顾红缨对她这个相似到九分的女儿有什么浓厚的感情：“难得你小叔叔肯帮助我们，记得要道谢。”
心里沉沉的堵着块石头，顾默默揉了揉僵硬的脸颊，闷应了一声。
谈话到此结束。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顾默默很不适应的挂了电话。
有这样的当妈的吗？记得自己是莫瑶的时候，妈妈是自己最贴心的闺蜜，什么体己悄悄话都能说，上学那会儿握着发烫的手机一聊就到后半夜，以至于被爸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下了通话限时令~
摇摇头甩开那些窝心又难受的回忆，顾默默坐到床上，刚要没骨头的重新躺下，电话就又响了起来。
这回是欢快的包子同学。
“默默你吃饭了吗？今天怎么样，累不累？这天气都热死了，我在家吹着空调动都不想动……”
听着那边叽叽喳喳的话语，那些被顾红缨的冷漠冻僵的感情一点点苏醒过来。顾默默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还好，就是发发传单，挺轻松的。”
宁夏也不跟她辩论：“随你吧，反正我说什么你从来不听。对了，你妈刚才过来，说是做了你最爱的酱猪蹄，让我明天给你带两个过去。哈哈，这会儿正放在我家冰箱里，你快说点好听的，不然被我偷吃了，你哭都没地哭去……”
顾默默觉得心里好暖，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你，宁夏。”
宁夏倒给她认认真真的语气搞的不好意思了，傻笑透过电话都听的出来：“谢我干嘛，又不是我做的……”
顾默默吸吸鼻子，没跟她提刚刚那个电话，更不会戳穿她小小的善意谎言：“等你明天回来，晚上我请你喝啤酒，分你一个猪蹄，怎么样够义气吧。”
宁夏听傻眼了，倒吸口凉气，结结巴巴的：“我没看清楚，好像你妈拿来的猪蹄是四个？我一会儿挂了电话去瞧瞧……”
看来两个不够分啊。顾默默都能想得出来包子同学那精彩纷呈的窘迫脸色，不由自主的就呵呵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巧克力……屁股
星期三的下午，师大惯例的卫生检查。
吃过中饭，顾默默就在一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去？OR不去？
学费拖了一个多月，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赖着下去。何况这两天她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是辅导员郑亚巍一直帮她顶着，不然财务部的催款单老早就摔到她脸上了。
顾默默很努力，奈何她赚那点小外快实在杯水车薪，解决她的生活所需都勉勉强强，更不用说应付一大笔的学费了。
左思右想了半天，好像侄女跟叔叔借钱也没什么大不了。顾默默这样自我安慰着，于是矛盾纠结着拿起电话，按照关卿给她的名片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功夫，顾默默险些被自己憋死，那边传来一声喂，她的口水呛到气嗓，咳的惊天动地。
搞笑的是，就是这样一通死咳，居然让关卿听出了她的声音：“顾默默？”
“是……咳咳……”眼泪都咳出来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是我……咳咳……”
“生病了？”那边传来男子不悦的语调：“咳成这个样子不去看医生？”
顾默默又窘又郁闷：“没事……咳咳……不、不是……”足足过了五分钟，这阵巨咳才被镇压下去，顾默默倒是有点感激关卿没有就此撂了她的电话。
“什么事？”电话那端很安静，听不出背景。
“我想问你下午在公司吗？”顾默默鼓起勇气说下去，不给自己犹豫后悔的机会：“我妈说的那件事，咳，方便的话，能不能……”
关卿不说话，耐着性子等她说完。善解人意这件事仿佛从来跟他无关。
难堪烧的脸颊火辣辣的。顾默默掐了下大腿，疼的龇牙咧嘴：“我妈说你答应借学费，让我感谢你。”
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关卿果断的扔下一句后挂了电话：“四点半，过来再说。”
……………………………………………………
被晾了两个小时，顾默默觉得自己即将变成愤怒的咸菜干。
关卿的秘书就像掐好了点算计的一样，在她崩溃前一秒，风情万种的扭着纤细的小蛮腰走进会客室，没啥诚意的道歉并说关总的客人刚刚离开，请顾小姐进去云云。
骚眉搭眼的跟在秘书身后，顾默默觉得自己这气也没啥意思。如果不是关卿授意，她一介小秘书又怎么会这么轻慢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坐公交车难得有位置又烤个半死，顾默默觉得这会儿在空调房里凉快下来，贴着屁股的牛仔裤黏黏哒哒的，极其不舒服。
趁着前面的秘书背对着自己，顾默默极快的伸手提了提裤子，还扯了下后腰的位置。
她就纳了闷了，就算那个尴尬的位置热出汗，这会儿都两个小时了，就是湿衣服也该捂干了不是？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美女秘书已经开了门，示意顾默默可以进去了。
错身而过的一霎那，顾默默听到秘书小姐很诧异的咦了一声。
顾默默也只把注意力分给了那声咦两秒钟，很快就全神贯注于面前背对着自己的关卿了。
六点半，即使是夏末秋初，外面也已经渐渐昏暗了天色。奇怪的是，偌大的办公室并未开灯，只是就着外面微弱的天光和闪烁的霓虹，大致看得出办公室的气派和宽敞。关卿站在落地窗前，垂下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灰烬挡住了猩红，营造出半明半灭的效果。
那些七彩流光从外面扑进来，很好的勾勒出他的轮廓，即使只是灰黑色的剪影，依旧看得出堪称黄金比例的完美身材。
称呼从来是个大问题。顾默默清了清嗓子，不自在的开口：“那个，咳，我来了。”
愚蠢的开场白。
“从这里看下去，会觉得整个城市都被踩在脚下。”关卿沉沉的声音带着一点夜色的魅惑：“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不要。”顾默默摇头拒绝。她又不是十八岁容易被蛊惑的小丫头，何况任何关卿说的话，直觉上就应该否定才是对自己安全的选择。
关卿轻笑了一声：“小丫头等了两个小时生气了？”
“有求于人，我有什么生气的权利？”顾默默自嘲。
“哦？”关卿转过身，于是他出色的容颜也掩在黑暗中，看不分明：“这么明白事理？还是说在顾默默的成长中，我错过了很多乐趣？”
那种被猛兽觊觎的不安又涌上心头，顾默默退后一步不去看他：“时候不早了，财务是不是下班了？如果来不及，我下次——”
“财务？”关卿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明了的失笑：“顾默默你……”笑声由小及大，慢慢变得不可遏制，落在顾默默耳朵里就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了。
很好笑吗？
房间内的水晶灯毫无预兆的瞬间全亮，将前一刻还潜伏在黑暗中的一切映照的没有丁点死角。关卿大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旁，随手将半个巴掌大的遥控器扔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你是说这个吗？”
耳朵一点点染了红，顾默默狼狈的想到一个原则性错误。五千块对于顾红缨是负荷不了的天文数字，对于关卿，可能只是招待客户一顿饭的小钱，怎么会到需要麻烦财务的地步？
自己撞到人家的笑点提供取乐这项服务，还属于无怨无悔那种……顾默默憋了口气，努力将智商扶上正路：“我给你打借条。”
关卿不置之否，只是看着她走过来，在笔筒里拿出一只签字笔，然后又扯过一张A4打印纸，半弯了腰认真的开始写字。
头顶的灯在她的头发上打出一圈极亮的光晕，柔顺的发丝呈现出浅淡的金褐色。
借条
今顾默默从关卿处借人民币伍仟元整做学费之用，自立此字据之日起一年内还清，可分期偿还。
低着头看着洁白纸张上工工整整的字迹，关卿晃了晃手指，打印纸特有的哗哗声响起：“届时还不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顾默默脱口而出又犯了想当然的错误。是啊，她现在不过一介处处伸手的学生妹，即使打工，攒够五千也不是个小数目，万一出点意外需要用钱……
隔着一张大班台，关卿看到女孩长翘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像是秋日最后一只斑斓炫目的蝴蝶。
“还不了就，”顾默默一咬牙，勇敢的抬头迎视上去，带着豁出去的悲壮：“超时你就按照银行的现行利率计算利息！”
隔得这么近，女孩生动的表情落在关卿眼中，黑亮的瞳眸更形幽深。
算利息，亏她想的出来。
“本金都还不起，还有能力偿还利息？顾默默我知道你选的专业跟金融不沾边，可是，你的逻辑思维是胎教水平吗？”
顾默默哑口无言，悻悻的站在那里，不得不承认这一局输的很难看。
“这样吧。”大人大量的关卿小叔慈悲为怀的放她一马：“如果还不起，就到我公司来打工抵消。正好我办公室缺少一名打扫卫生的保洁员。”惊奇的看着顾默默斗牛似的眼神，关卿挑眉：“有问题吗？”
“没问题。”顾默默从牙缝挤出来答案。没事没事，职业无贵贱，劳动最光荣。
伸手接过关卿拿着的信封，顾默默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转身就要离开。
“嗯？”身后传来关卿吸气的声音：“顾默默你站住。”
“我记得我道过谢了。”顾默默握拳转身，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话听起来不那么针锋相对。
关卿的表情很怪异，像是憋着笑又忍得很辛苦，大伤脑筋的样子：“顾默默你怎么来的？”
“公交。”顾默默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
关卿捂住额头指指房间的右手边：“去卫生间自己看，你裤子后面……”
顾默默大惊，下意识的摸上屁股那处粘腻的地方。完蛋了，莫不是大姨妈终于在这样一个无天时无地利没人和的时候，施施然的来了？
手感不对……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眼睛四处一扫，迅速找到关卿指着的卫生间小跑了过去。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类似于宾馆标间大小的休息室，灰蓝色的大床上被褥凌乱，窗帘拉开到一半，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挂着偌大的纯平电视机。即使敞着窗子，房间内依然有着淡淡的烟味。
直到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镜前，直到扭过身侧着脸看向那处不舒服所在，顾默默才跟被雷劈了一样，轰的一声，大脑全然的纯白片片。
足足过了五分钟，顾默默才捂着脸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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