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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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帜雪-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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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惠还好吗?”
    莫砾眼睛中的光芒沉了沉,他将酒尽数倒进了我的杯中,“你说呢,爱情故事大都大同小异,何况你们俩都是倾情演出,这场年度巨献精彩纷呈。”
    我的喉咙被堵,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我拿起酒杯,“醉了过后会容易得多对不对?”
    莫砾细长的手指划过酒杯,透出摄人的恬性感,“樊玲,这样的酒只能止渴,醉不了人的。”
    灼热的酒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樊玲,再精彩的戏总有落幕的时候,再撩动人心的情节也有终了的结局,它是不容恋栈的。”这是莫砾的第一段话,接着他又说了第二段话。
    “即便丁立伟回了头,你们如何说服对方相信永远?一个骄傲的男人真的爱你,不会忍心你接受这份残缺;一年卑劣的男人不爱你,又如何舍得放弃现在的权势荣华?樊玲,你确定要丁立伟在弃爱之后,再行抛妻?樊玲,你肯定自己现在所做的真的是在爱他,而不是恨他、伤害他?”
    四个问号,两段话,所有的东西便在猝然之间散裂开来,每一道缝隙都荒谬绝伦。
    我想要开口,喉咙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莫砾平寂的眼中含着光的力度。
    我饮尽杯中酒,将喉咙的硬块吞了下去,这种对话明明没有恶意,却令人心碎。
    “莫砾。”我仰起头,努力地睁大眼睛,大约半分钟后,我的声音才继续,“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无论富贵和贫穷其实都没有区别,一起走下去,你就会觉得琐碎都是幸福。你以为可以这样永恒,你以为即使到了世界的尽头,你们也不可能会分开,但是,突然,一夜之间,全都没有了,消失了,摧毁了,再也没有了……”
    我看着莫砾,碎裂的白光一片片地横在我的眼中,眼睛生生地疼。
    “我的爱人,他不见了,在这么多日子里,我生活在失去他的空白里,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在想我,但是我知道他背弃我需要承受多在伤痛。我不敢去想,他是不是在等我,但我害怕,我害怕我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我不想失去他,我想他回家,我只想带他回家。”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推开椅子,奔出了酒店。
    当一切超出了极限,身体变得麻木,意识已经混沌,只有本能在坚守。
    风吹乱了我的头发,白色的毛衣在灰色的天气中瑟瑟的颤栗。
    我一直走着,空旷的街道,行人不停地从我身边飘过,一步一步向前,前路却离我越来越远,如同掉进了一个无底的空洞。
    人世间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坚守的?
    说幸福,家园已然空寂。
    说爱情,爱人忽然背离。
    说事业,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疲累而凄凉。
    说我心,魂牵梦萦皆是虚无……
    坚守,当坚守都成为了一种伤害,那么信念就是一个最大的荒谬。
    我站在偌大的城市里,心埋入沉沉的深海。
    “樊小姐。”
    我偏偏头,两个陌生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两边。
    “请跟我们上车。”
    他们的语气虽客气,语调里却潜藏着不容置疑。
    不远处的行人在他们眼里犹如背景,我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苍白的脸上毫无喜怒哀乐的情绪。只是安静,安静得有几分苍凉。我随他们上车。
    一路飞驰,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就到了一处我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座古香古色的宅子,青砖灰瓦,浑朴而不奢华。
    “樊小姐,请跟我来。”其中的一个男子作了个请的姿势,另一个男子在前面带路。
    我随之前行。从屋前通向院落的都是青石板铺的路,石径很长,有一种庭院深深深几许、院落重重幽似海的压抑。
    男子推开一扇门,他在门前止步。
    我进入了内宅,院落依山傍水,一条小河从中间缓缓渡过,其风景浑然天成,我站定了步子,在小河的旁边,一位年约五十的男人正在煮茶。如果不是空气里有淡淡的茶香,我几乎以为自己身处一个奇特的布景中。
    “来了,过来坐吧。”他缓缓开口,看来是高高在上了很久的人。
    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心在茶烟中渐渐沉淀,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涤静了胸中的苍凉,脑海一片空宁。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青瓷杯中,置于我的面前。
    我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龙护鼎”,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杯,不破茶魂。青瓷杯托于掌心,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辉。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眸色深柔,茶沉入杯底,似笔尖直立,开鹤之飞冲。
    我心中微微惜叹,将茶放于茶托上。男人怔了一下,目光不失锐利地扫过我。他的瞳孔不复清澈,是极深的钢灰,他的线条凌厉得像是用钢板刻下的版画。这等性情的人竟然喝青顶。
    父亲曾经说过,一样的茶叶在不同人的手里,泡出的味道是大相径庭的,原因和性情有关,而所有茶中,唯有青顶最为讲究冲和、静照。泡茶的人须忘人间之灼色,感心中之清明,唯万籁皆寂静,空天下于尘埃。为了磨我浮躁的性子,父亲逼我泡了6年的青顶。
    青顶须用山水来泡,普通茶泡三次已能出味,而青顶却需泡7次,才能尽出其味,茶泡好倒入青瓷中,不能趁热而饮,要静静地等待茶叶三沉三浮。茶杯凉透,茶叶慢慢卷起,此时品饮入口甘润绵延,如果茶叶呈其他状,则茶水会略有清苦,但苦而不涩,苦中回甘。传说中的天目——青顶中的极品,卷起的茶叶就像一粒粒墨绿色的珠子,被誉为绿色珍珠,堪为一绝。
    我用茶夹将茶渣自茶壶夹出,用温水洗净,侧置茶杯于茶船中旋转,以热水温烫后,取出置于茶盘中。将茶叶拨入壶中,青顶的茶形宛如一位身着精致旗袍的女人,芽叶紧裹,秀欣饱满,视觉清爽,堪称清丽,水浸入其中,纤毫四游,却亮却透,一如女子的黛眉水眼。
    7浸7泡,香气层层分明。
    第一层水沏过,暖香自杯中升腾,扑鼻而来;
    第二层水沏过,醇和甘香;
    第三层水沏过,浓郁不衰;
    第四层水沏过,一丝淡淡花香;
    第五层水沏过,一片清香,渐渐弥漫;
    第六层水沏过,味淡久而清雅,香寂静而转幽;
    第七层水沏过,水过无声留清韵,月夜何处寻弦音。
    壶托在我的手指间,轻巧得如一张薄纸,左手中指按住壶钮,水流悠然而下,手腕带动手指,恍如描摹着一幅精致的工笔画,一点一点,一笔一笔从心底晕染而出。
    一枚枚芽叶缓缓潜沉至杯底,再渐渐浮出,顺着水流的方向摇曳飘送,三沉三浮,茶叶微卷,就像是捏起的小皱褶。
    我条件反射地半捂住了额头,还是差一点点啊,老爸!
    我抬起头,男人看着茶,目光仿佛很远,像是落在了某个时空。
    院落很安静,蒸腾的热气将幽幽的寒冷完全隔绝,男人长身而起,离开了院子。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来招呼我,我坐在这里,几乎有遗世独立的感觉。我端起茶喝了一口,舌尖缓缓生津,口感很真实,不是梦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终于打开,送我来的其中一个男子将我带了出去。和来时一样,他们一语不发,车停在我家楼下便绝尘而去。他们为什么知道我家,他们找我到底什么事,他们的身份是什么,这些疑问我都没有费脑的兴趣,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世间自有因果,再玄妙的事时间一到自然会揭盅。

    他们的谜我没有破解的兴趣,倒是今天的茶让我心境平和了许多,一种久违的温暖漾于心间。
    我好久没有回家了,也没有打电话,婚期延迟,变故频生,立伟的事我至今没有告知家里,我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年迈的爸妈不要担心。但是今天的我好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心念一动,就再也抑制不住,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妈,是我玲玲,您最近身体好吗?”
    “玲玲,是你啊!玲玲,老头子,玲玲的电话。你好不好,玲玲,你工作很忙吧?”妈妈一迭声的关怀从电话里都要溢出来了。
    “玲玲,我跟你说,你工作认真点,不要只顾挣钱,有些钱不该挣的你不要去挣,还有……”老爸一如既往的严谨。
    “你这死老头子,姑娘打电话来,你都说些什么呀,你管七管八的,把她管烦了不打来了,你就整天在电话前绕吧。”
    我听着熟悉的斗嘴声,心里无比的轻松,“老爸,你说的我知道了,要做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嘛,我很不错了,改天我把夸我的杂志寄给你看,你就知道你姑娘多本事了。”我软语轻言。
    老爸被我哄得很开心,呵呵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玲玲,就你本事啊,老爸听到你的声音就笑成这样,偏心都偏成什么样了。”姐姐不服气地在电话里吼。
    “谁叫我是幺儿呢,人家说满女结大瓜啊,爸爸,我想吃你做的辣子鸡,你什么时候做给我吃啊?“我撒着娇,老爸做的辣子鸡可是一绝,以前他都只在过近年的时候才一显身手,不过这几年只要我一回家他就会做给我吃。
    “想吃就回家啊,要不我让宇通开车给你送去。”爸爸的回答让电话那边的姐姐更是跳脚,她嚷嚷的声音传来,妈妈劝慰的声音夹杂其中,我的耳朵里被声音塞满了,笑意从心底里泛开。
    直到我恋恋不舍地挂断了电话靠在床上,我才想起爸妈没有打探过一句我的婚期,没有问过一句丁立伟。看来爸妈心中早已有数了,他们配合着我装不知,他们不问只是不想刺激我吧。父母才是有大智慧的人,他们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做恰当的事情来表达对我的关心。我发狠,再不济我就回家吃父母的去,倒头入睡。

    半夜,隐约听到铃声,翻了个身,再睡,铃声一直在响,声声不歇。我抓起应头的电话:“喂!”
    没有声音,铃声继续在响。我顿时坐了起来,门铃声,是谁这么没有道德啊,扰人清梦。
    “谁?”我没好气地问。
    “樊玲,是我。”
    声音好熟,低沉得有点嘶哑,我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手搭到门把,将门拉开一线,一双点漆的眼眸。
    “啊!鞠惠!”我又惊又喜,扑出去抱住她又跳又叫。
    “你怎么回来都不通知我,莫砾知道吗?”
    我忙着拿鞋,倒水,欢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莫砾不知道我回来,你先不要告诉他。”
    鞠惠幽黑的黑瞳镀上了一层光,看得我有些发凉。我才意识到有点不对,鞠惠出国仅一个多星期,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
    “鞠惠,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我试探着问道。
    鞠惠抬头看我,眼神沉静瑞士淡然,“家里出了点事。”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越见沉静,我脑子嗡的一声,全成了浆糊,脸色青白一片,“倪森,是他搞的鬼对不对,是他把你逼回来的!”
    鞠惠一把抓住往外冲的我,“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那混蛋,我要告诉他,你鞠惠没有什么对不起他姓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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