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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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螺障-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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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队向西而去,一路上洒下我的血迹。徐达已是沙漠之王,宫殿建在绿洲深处。到达时,一对漂亮男女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那是徐达和他老婆。

他的大军已安居乐业,士兵们多已娶了色目女子,四处跑的都是第一代混血儿。徐达的老婆穿着色目女子服饰,眉心画着一个艳丽的红点,她双眼以下罩在面纱中,和色目女人一样露着肚皮。

徐达长出了色目人的连鬓长须,戴着单片眼镜。我说:“你把顺帝追到哪去了?”他:“这是个神秘事件。”蒙古的兴起来源于八匹马的失踪,当徐达即将追到顺帝的时候,沙漠上出现了八匹老马,它们带领着顺帝,在狂风中消失。

我血迹斑斑地参加了徐达的晚宴,很快醉了,徐达没有为我准备房间,我还是睡回了我的马车。第二天醒来,发现我的马车停在徐达的营地外,这是他不容我留下的表示。我胸口一大团血污地在徐达的营门前徘徊,思考着要不要离去,转身见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也在向营门张望。

我:“小朋友,你看什么?”“我的妈妈被当兵的抓走了,我的爸爸也在里面,给当兵的做饭。”这时我看到营房内,一个脸色煞白的男子背着柴火走过,一个帐篷中跑出了个衣冠不整的女人,她很快被两三个士兵追上抓回了帐篷。那个男子楞了很久,终于低身背着柴火走了。

追上了那个背柴的男子,我说:“告诉我你妻子的事,我给你作主。”他怀疑地瞪着我,我说:“我是徐达的上司。”他哇的一声哭了。

他是附近绿洲上的村民,一个晚上,徐达的士兵掳走了他的妻子。他惦记妻子的安危,就跑到营地给厨房作了佣工。他看到妻子轮着营房地被人淫乐,肯定会流露愤恨的表情,被士兵们发现,他就说:“那是我的妹妹。”他说不出:“那是我的妻子。”

我告诉他:“别哭了。有我给你做主。”他怔怔地说:“要我作什么吗?”我:“扔掉柴火,到你孩子身边去吧。”他擦着眼睛,步履蹒跚地向营门走去,我远远地听到他的孩子叫了声“爸爸”。

徐达痛快地答应了我的命令,释放了掳来的妇女。这个消息传出去,营门外站满了抱着孩子的男子,当他们的妻子走出营门,我听到一种类似于海啸的轰鸣,那是他们的哭声。

这个场面令徐达的妻子十分感动,她站在徐达身后,以一双泪眼瞟着我,说:“你作了件好事。”徐达也如此赞誉我,然后请我喝酒,我又醉了。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的马车还在营门外。我的马车下,跪着三十多个小伙子,他们求我把他们心爱的姑娘也放了。徐达昨天放的只是已婚妇女,还有大量的姑娘留在营地。

发现徐达对我的话打了折扣,我方知道我处境的危险。望着增加了守卫的营门,我对那些小伙子说:“我帮不上这忙。”但他们还跪着,久久地不散。如果徐达真如我料想般起了异心,这样的场面会惹恼他。

我吩咐侍卫长:“他们,哪个不走就把哪个砍了。”刀砍了五个人后,小伙子们一轰而散。当晚,徐达又请我喝酒了,我又醉了,当侍卫用担架抬我回马车时,我仰望到天上的繁星。

沙漠没有水可蒸发到上空,所以能看到所有的星星,星星发散着绒丝般粘稠的光芒,给人以水气腾腾的幻觉。也许徐达的老婆喜欢这样的夜空,故而徐达留了下来——

我嘱咐侍卫:“咱们赶车走吧。”

我的马队离开了徐达的营地,在寒冷的沙漠中行驶,两个时辰后,经过一座古代废墟。废墟中有几匹老马,我数了一下,正好八匹。侍卫们在废墟深处探索,发现了一顶燃灯的帐篷,有个消瘦的身影正在举杯饮酒。

他们向我汇报了这一情况,我就下令迅速离开。那个身影是成吉思汗的亡魂还是走失的顺帝?我已无心探究。

回大都的路,我走得很快,只在经过黄河时稍作停留,望着也里可温消失的水域,想起许多年前他教我的咒语。这咒语曾治好刘伯温的肝病,我对自己说了一遍,我胸口的血流便减慢了速度,继而有了一种搔痒,那是伤口愈合的感觉。

我捂着胸口呆呆站立,我还可以存活下去。岸边有许多洗衣的妇女,看这她们抡棒槌的赤裸小臂,我产生一丝灵感,忠都秀可能就在其中——

我假装摔倒,哎呦呦叫着弄出很大声响。那些妇女纷纷回头,在一片笑声中,我站了起来,转身走了。那里没有忠都秀,我可能再也找不着她了。

我的马车向着大都急速行驶,车后的卫士跑得气喘吁吁,他们接二连三地累倒,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攥着缰绳,继续赶车,看到前方有个老人背着一个石像正在艰难行走。

我:“老人家,我载你一程?”他连声称谢,将石像放进了车厢,当他正要提腿上车时,我惊叫:“怎么是你!”他也惊叫:“怎么是你!”

他是钟山上的高人周颠,那么,他扔上车的这个人像是全金的了?我猛地抽了一鞭子,马车绝尘而去,回首,身后一个小黑点在玩命地奔跑。

载着秦始皇的第八个金人,我回到了大都。远远地看到了我的妻子,她站在屋顶换了身新衣服,她脚下的宫殿已然盖好。

秦始皇的金人在一千七百年后发出紫色的光泽。我把文它在宫人殿内隐书蔽地埋屋藏,将这座宫殿叫作紫金城。刘伯温的室内设计令人惬意,龙椅后的屏风是个巨大的鱼缸,里面装着明王切碎的肉体,它们欢快地游动着。

龙椅上空的悬有雕龙一条,口叼龙珠,晶莹剔透,是块沉重的水晶。我坐了一会,问刘伯温:“它不会掉下来吧?”

公元1369年,我兴高采烈地坐在龙椅上。

〔七、〕

我清醒地知道,凭我和刘伯温很难有什么成就,在我们之下一定存在着一批真实才干的人。他们的名单是:李善长、宋濂、章溢、叶申、陶安——看着这些名单,我叫上了侍卫:“走,去看看他们。”皇宫的所有设计都是刘伯温负责,我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吸收尹志平的经验,修密道。

整个北京已被掏空,紫金城下四通八达。我在各大臣的家中都露了个头,李善长一个人喝酒,我说了声:“高了”;宋濂在和老婆吵架,我说了声:“有意思吗?”;我还在章溢家学了声狗叫,把陶安家厨房的灯给点亮了——

他们都吓得半宿没睡,第二天开会前小声嘀咕着“新都闹鬼”。我严厉地斥责他们危言耸听,心里想着,今晚再走一遍。

在我正式登基的那一天,一个跑得汗流浃背的老人进了北京,他累倒在紫金城门口,哀号道:“还我金人。”我让人把他赶走了。

那天,张正常前来祝贺,戴着我当年送给他的玛瑙道冠,要我实现我的诺言,保证他的家族待遇不变。众将士也在等着我赏赐,他们伸出手来,往往少几根手指,那是多年征战的痕迹。付出了劳动就要有相应回报,这是所有农民的愿望。

孙不二也来京祝贺,宴请她时张正常来作陪。我还邀上了那些将军,他们陪着孙不二等了一个时辰,见我仍未到来,就开始嘀咕:“你们知道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吗?赵匡胤建立宋朝后,宴请众将,敬了一圈酒,让大家都回家养老,把兵权给交了。估计今天会历史重演。”

张正常为我辩护了两句:“别这么说,朱元璋不是那种人。”正说着,酒楼着了火,张正常一楞:“想不到他更狠。”便被浓烟吞噬。

我带着五百士兵守在酒楼下,听着楼上的哀号。有跳楼者,便围上去用长矛捅死。当整栋酒楼烧得坍塌,飘下一个白衣素雪的女人——孙不二,她是唯一的幸存者。我挑指赞叹:“果然是仙人。”她说:“混蛋!”

我:“别骂人呀,你把马丹阳弄哪去了。”她眉宇一挑:“你别管!”小步婀娜而去。我又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烟火完全熄灭,瓦砾开始冷却。看来,张正常是遇难了。

刘伯温为我修的地道不通往他家,这引起了我好奇,组织民工挖到了他家。我露头的地点是他家的花园,正看见几个女眷在踢球玩,其中有一高个女子动作轻巧。

我看了一会,钻出地道。众女子停止了游戏,惊讶地看着我穿过花园,我向那个高个女子瞟了一眼。

推门而进刘伯温的书房,他吓得从书案前一跃而起,我说:“花园里有个姑娘挺漂亮呀!你的小老婆?”他脸色霎时惨白,吱唔了半晌说:“你的。”

那个高个女子,就是多年前我抢来的女孩,刘伯温说她一脸贵相,非要将她培养成皇后。他是认真的,考虑到作为一代皇后,不能光长得漂亮,还得有文化,他从小将她抱在膝盖上,教她读书,不知不觉已十多年,当他惊讶地发现女孩长大时,两人已产生了感情。

听到这一情况我忍着笑,跟刘伯温开了个玩笑:“你不是说过那女孩是皇后吗?现在你跟皇后好了,是不是想自己当皇帝呀?”我原本想听到他哈哈大笑,不料他铁青着脸,磕头不止。

出了这等事情,刘伯温不好意思管我要丞相了吧?当我讲此事逗宫女们笑时,传来了刘伯温自杀的消息,和他一起死去的还有那位长大的女孩。

此时,我觉得脚趾意外的肿痛,脱下袜子,发现脚趾甲过份的长。坐在阳光下,十来个使女为我剪着指甲,令我对未来产生憧憬。我要完成刘伯温的遗愿,成为伟大的帝王,人类的所有恶习都会在我的朝代灭绝。我要明察秋毫。

张开眼,看着跟前这些纯洁少女,起码她们是诚实的吧?我的手悄悄垂下,从地上拾起一片指甲,藏在手心。等她们剪完,我说:“我的东西不能乱扔。”她们是聪慧的姑娘,纷纷蹲下拾剪掉的指甲。

她们拾起的指甲共有九片,我问:“还有一片哪里去了?”继而大发雷霆,说如果一片刚剪下的指甲都找不着,就说明在我身边什么都可能发生。她们惊慌失措,找遍了整个紫金城,整整折腾了一天。

最终一个姑娘举着手臂跑来,欣喜若狂地喊道:“找到了!”她打开手掌,手心有一片指甲。所有姑娘都围着她跳跃,发出连连的尖叫。我带了两个侍卫走过去,一指那姑娘,说:“把她的袜子、鞋剥掉。”

光着脚的她跪在地上,她左脚的一个脚趾甲有剪过的新痕。她剪了自己的脚趾甲,想结束这场混乱。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聪慧,但这毕竟属于欺诈。她被推出午门斩首时泪流满面,在以后的岁月中,我常这样杀一儆百。

几天后,孙不二离京。我没有送行,却搜查了她住过的府邸,希望能找出马丹阳存在的痕迹。我发现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他已瘦得不成人形,从他那巨大的下巴,我回忆起他是多年前冒充我儿子的骗子——鳄鱼太子。

他流出了大滴的眼泪,叫我:“爸爸!”我也禁不住动了感情,叫了声:“我的儿呀!”这小骗子成了天牢里的第一个住户。(注:天牢,紫禁城里的牢房。)

许多年之后,我的耳朵已听不清什么声音,我儿朱栎迫不及待地要继承王位。我思考着离去,通过秘道,又一次窥视了所有大臣的家,他们都老了。

回宫的路上,侍卫的火把照到了一条陌生的暗道,我问:“这是通往哪呀?”侍卫:“许多年前,您去过刘伯温的家。”我楞了很久,走上了这条被忘记的暗道。

刘伯温的家已荒芜许久,站在杂草丛中我一阵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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