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枱绿 (及番外玫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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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枱绿 (及番外玫瑰的名字)-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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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戴安。 
附近几十个喷泉倏地冒出高高的水柱,被淋湿的女孩子们尖叫着逃开,艾维塔的眼睛因为泉水反射的阳光而眯了起来,几缕黑发皱曲地飘拂在她的脸颊旁。我知道她想说的并不只是这些,所以我很耐心她等待。她察觉到了,向我微笑了一下。 
〈乔什,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懂得生活的人,你什么都有了,你清楚你是什么人也做着你该做的事情。〉她顿了一下,低垂眼睛,好像下面的话是必须反复思考后才能下笔的,〈唯一的遗憾是你太珍惜自己,太保护自己了。〉 
她抬头,我沉稳地接住了她的视线,示意她继续写下去。 
〈但多么奇妙,你唱的歌是那样好听,让人感到你又是一个懂得爱情的人。真的,乔什,真的。〉 
周围客人的闲谈声化成了教堂里的低语声,人影渐渐模糊,连光影都一并凝滞,树影在身上抹出的淡绿随着微风的吹拂散于无形。 
那个圣诞夜,温迪和艾维塔说了什么吧,我猜得到他们的谈话,这个孩子既然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对母亲就更加不需要隐瞒。 
始终横亘在内心角落的一小块东西消融了,舒缓地,无声地消融。我握了握艾维塔的手,“谢谢。”她点点头,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我们曾经共同度过了很多时光,尊敬和信赖,彼此认同,是一种比血缘更加亲密的关系。 
在我十九岁那年,在那个光影交织,被葡萄藤蔓包围的音乐教室,她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中央的红木椅上,怀中拥着一把大提琴,美得不似真人。 
即使是几十年后的现在,我们不再年轻,她依然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女性。 

我把艾维塔送回了她和戴安下榻的酒店。戴安正焦急不安地在门口徘徊,我们的身影一出现在他的视野内,他便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 
“妈妈,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给我留言?知道吗,你把我急坏了?”他的语速飞快,显然种种可怕的想象已经把他折磨得失去了往日处事的冷静步伐。 
艾维塔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接着使用流畅的手语向他解释缘由。 
戴安的目光逐渐从母亲那儿游移开,凝固在我身上,眼神锐利刺人,含有责难的意思。从小到大,我在他眼中总是扮演企图夺走他亲人的坏家伙,过去是他的母亲,现在是他的哥哥。 
“妈妈,我们进去吧,你也累了,需要休息。”他一分钟都不想等,拉起母亲就想离开。 
“戴安。”我想了想,叫住了他。 
“什么?”他停住了脚步,极不耐烦的声音。 
“我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强烈的感情不再适合我。我并不想独占他,我只想和他一起寻找生命里值得快乐的事情,然后分享他的快乐,仅此而已。” 
身躯僵硬了几秒,戴安转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原本紧抿着的嘴唇突然松开来,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是旋即又回复了漠然和冷淡。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和艾维塔默默走进了酒店。 
我确信我的心情已经传达给他了,而他也有所理解。至于能不能消除他的敌意,我并不在意。将来的一切,就交给时间来决定吧。 
我转身朝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温迪的信件从没有停断过,他毫不厌烦地对我倾诉着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无论是悲伤的,还是喜悦的。我渐渐意识到,他是在希望和我共享人生。我的心里淌过一丝暖流,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觉,这种情感似乎只会存在于爱情小说中,在现实生活里这令人感到安心温暖。 
十月底,他来到了冰岛。 
〈冰岛的球员很少,可那里的孩子都喜爱足球,我想我或许能够教他们,这应该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他的话题都离不开足球。 
〈到了夜晚,推开阁楼的气窗,我可以看见北极方向的天空闪烁耀眼的光芒。有时像一条彩带,有时像一团火焰,有时又像一大片五光十色的湖水。它们轻飘飘地浮在夜空里,忽暗忽明的,发出橙黄的橘红的蓝紫的,各种各样的光芒。乔什,这就是你所说的极光吧,真的很美。〉 
我向后靠住椅背,想关掉电脑,却发现信箱里还有一封信,也是温迪的,和上一封只间隔了几分钟,怎么回事,是忘记说什么了吗? 
点开,很短的信,根本没有几个字。 
〈乔什,我想你。〉 
我愣住了,闪着光的荧幕,荧幕上头的字一个一个跳进眼底,它们拥有温柔的使人动容的力量,从眼睛缓慢又固执地渗透到心脏,心脏控制了我的身体,也控制了我的大脑。 
温迪,我的温迪,他显然犹豫过也困扰过,他来回思索,为此而烦恼,但他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告诉了我。如果此时此刻他在我的面前,如果他愿意亲口对我说,他的长睫毛是否会轻微颤抖,声调是否会像鸽子一样柔软,柔软得让人想亲吻他。 
我叹了口气,分不清究竟甜蜜还是苦恼。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想你,温迪,非常非常的。 
一刹那,所有的坚持和顽固都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我觉得我的生命不再是自己的,而是依附到了某个夏日,有温迪的夏日。我的温迪,他就像希腊牧歌里永远的少年,有着羊角骨一样的脚踝,浓浓绿叶一样的笑容。斑驳的阳光沿着他的颈项肩线迤逦,无声地滑落手臂。他沉默而专注地凝视我,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乔什,你知道,我总是在这里的,总是在这里的。”他小声地说着,嗓音柔和异常。 
我在电脑前端坐了很久,当太阳下山的时候,我打电话预订了明日飞往冰岛的机票。 
3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抵达冰岛的首都雷克雅未克。着陆时,一种奇异的忐忑从我心底油然而生。温迪,我可爱的小少年,见到他时,我该挂一副怎样的表情?噢,不,这个念头一窜过脑海,我便淡淡嘲弄自己,这是怎么了,乔什?你简直就像一个毛头小伙子,为了久别的情人而心烦意乱。 
已经过了旅游季节,入境的人并不多,我尾随在几个黑人后面,到兑币处换了一笔克朗。机场大楼的透明采光天顶倾泻下音乐声,暖性且具有冥想风格的旋律,是比约克的新歌。我和她合作过两次,她是一个不太美丽的女人,皮肤苍白,浓黑卷发在面颊两侧纠结,显得有些邋遢。但她却是一个极好的歌手,她歌唱草药,歌唱苹果,但不倾诉心灵的创伤。如果失去了她,音乐的魂魄会随之从冰岛消失,而且天知道要消失多长时间。 
穿过两号通道,我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索那个身影。我总是能找到他的,我从不怀疑这点。 
环顾四周,目光悄然停留在某处。他靠在不远处的柱子旁,戴着一副墨镜,高深莫测,看不清神情。两年了,他的模样又瘦了一点,当然不至于到削瘦的程度,只是更加凸显出细长的肢体和面部深刻的线条。头发长过了颈项,有几络散散拨在耳后,由于晒了太多阳光,原本漆黑的色泽一层层淡下去,有些褪色。 
人潮渐次退去,他终于发现了我专注的视线,原来他是在发呆?我忍不住笑笑。他吃了一惊,飞快摘掉墨镜,眯细了眼睛,动也不动地凝神望着我。 
曾经无比熟悉的神气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他身上那种困扰过我的不安感消失了,颧骨,眼角,鼻梁,嘴唇,下巴,所有浮在表层的光都沉淀下去,在内里揉和成一种奇妙的沧桑感,至少是像二十六岁的人了。 
我和他隔了十几米,各自静静地伫立着,一半在暗,一半在明,喧闹的声音,忽闪的人影,光影摇曳下的容颜,统统都停滞了。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那灰白色的外套因擦肩而过的人所带起的风而被微微吹摆开来,凝结的时间继续流转。 
温迪用力吐了一口气,不堤防绽开了一个微笑。 
温迪,温迪,我恍恍惚惚想着,他还是我的温迪,他那少年般的柔软依然存在,依然让人如此轻易感染到他发自内心的欢欣。 
他把墨镜挂在外套领口,眼中再无旁人地笔直向我走来。“乔什。”他的嘴唇无声地叫着我的名字,伸出手掌覆上我的脸,小心地,除了触摸什么也不做,仿佛在触摸稀有花卉的枝叶。 
我搁下旅行箱,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再松开,反复数次,我把他的手拉下来,亲吻他的手心。 
“乔什,乔什,我的老家伙。” 
他怀念地咕哝,蓦地扑上来拥抱我。 
年轻,温暖,柔韧的怀抱,是我的温迪,当这个意识充满了我的大脑,我终于无法克制地展开手臂揽紧他,经过无数努力建立起来的平静轰然倒塌,此时此刻,我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深深满足。 
下一刻,温迪把他的额头凑过来,紧紧地贴在我的额头上。如此近距离地看他,光线那么暗那么黑,可他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如同夜空的星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缓慢闭上眼睛,“上帝啊,乔什,你真的来了,上帝啊。” 
他的眼睫毛细微颤抖,一下一下,敲击在我的胸口,我的心也跟着抽搐起来。“温迪,温迪……”我断断续续念着这个名字,或许他无法想象,我是多么渴望这样呼唤他,几百遍,几千遍,几万遍,哪怕他不想再听我也不会停止,是的,他无法想象。 

温迪开车将我带到他的住所。沿途是一个又一个湖泊,镜一般的水面映照出带点蓝紫的色泽,有天鹅和鹭鸶在上面优雅地梳理羽翼。冰岛是一个奇特的地方,不同于其他北欧国家,它的地热足以使许多地区一年四季绿意盎然。 
温迪的屋子在几座乡村教堂后头,四野开满了一种不知名的小花,由于气候的奇异,没有一点香味,但花的颜色特别鲜艳醒目。 
几个男孩和女孩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当温迪下车走过去,他们哗啦一下都站立起来,异口同声朝温迪打招呼,“教练!” 
我记得温迪在信中向我提过,他在离住处几公里远的一个体育中心教小孩踢足球,有男孩也有女孩,从九岁到十四岁不等。说的就是眼前这群孩子吧。真挚的笑颜一个紧挨一个,看得出来他们非常喜欢温迪。 
“你们怎么在这里?”温迪拍了拍其中一个男孩的头,表情有点惊讶,“不是告诉过你们,这几天不训练。” 
“我们只是想来见见教练。“一个细细的声音回答,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女孩,短外套和皮靴,一身利落的装扮,淡金色的长发编成两条辫子,眼角上挑,大大的眼睛犹如猫眼。 
“安妮,现在不行,我有朋友来。”温迪摇摇头,俯下身体,平视女孩的眼睛,“后天吧,后天我一定去训练场。”他面带微笑,口吻郑重,没有一点敷衍的意味。 
女孩定定瞅着温迪,随即开朗地笑了,她一笑,面颊上就浮现一个小酒窝,“嗯。”她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们走了。教练,再见!”孩子们挥挥手,咯咯笑着,四散走开。安妮走了几步,回过头,似乎情不自禁想要看温迪的脸,手指头一次又一次笨拙地摩擦衣角,“教练,我们等你。”也不等温迪回答,就一甩辫子撒腿奔向自己的伙伴们。 
我打开后座的门,提出旅行箱,漫步走到他身旁,“很可爱的孩子。” 
“嗯。”温迪朝我笑了笑,不自觉流露出疼爱的情绪。 
“正处于敏感年纪的孩子,可能仅仅因为一次皱眉,一个微笑,一种姿势,而爱上年长的男人。” 
温迪怔了一下,收敛了笑容,随即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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