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喜娅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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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喜娅玛拉-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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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呀”地声低呼,惊慌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夺门而逃。
  门外正和海真小声说话的葛戴,惊奇的回头看我:“格格,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急忙捂着脸:“有吗?是……天太热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谎扯得太离谱,我的心扑嗵扑嗵跳得极为猛烈。
  “今儿天是很热,所以海真姐姐特意命人煮了绿豆汤,一会儿加了碎冰,奴婢端一碗来给格格解解暑气吧!对了,八爷醒了没?要不要叫人进去伺候?”
  我脸上又是一烫!这小子……居然已经长大成人了,我竟还傻傻的一直把他当成以前那个没发育完全的小毛头。
  
  短短几个月,孟古姐姐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她每天进食甚少,基本上只能喝点流质性的东西,如果稍微吃些肉类荤食便会呕吐。
  她并不咳嗽,也不发烧,只是全身无力,就连说话也不得不放缓了速度,慢声细语,全无底气。
  盛夏时节,她骨瘦的双手却如井水般冰凉。
  “药吃过了?”我柔声问。
  “才吃下去,却又吐了一半……”海真在一旁无奈的回答,“这大夫开的药也实在太难吃了,格格现在每日里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孟古姐姐躺在床上楚楚一笑,虽说脸色苍白,颧骨因为面颊消瘦而略显凸起,眼眶则相对凹眍,可那对乌黑的眼瞳却也因此显得分外深幽,独有的清柔婉约淡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姑姑,前几天园子里的荷花全开了,我命人采了几朵来……”我示意让葛戴将插了荷花的花瓶捧到床前,“搁在房里,也看个新鲜。”
  孟古姐姐看了两眼,微微一笑:“真是……有劳东哥费心了。”
  “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听她气若游丝,我心里不由一酸。
  孟古姐姐算是“我”的亲人中唯一一个真心关爱我的人了,见她这么一直有气无力的病着,我当真不是滋味。
  “皇太极呢?”孟古姐姐轻声询问。
  我脸上微微一热,没有吭声。还是一旁的葛戴立马机灵的回道:“回侧福晋话,八爷才起身,这会子正在用早膳……”
  孟古姐姐含笑对我说:“你调教的丫头果然个个透着伶俐,只是……皇太极还小,我怕他福薄,担不起这个爷名,以后记得还是喊他八阿哥吧……”
  小?不小了!
  我在心里嘀咕一句,想起方才被他捉弄的糗态,心里又是一阵别扭。
  正想说话反驳两句,忽听外头嬷嬷高声喊:“八阿哥来了!”
  随着身后门帘子嗒啦一响,我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皇太极精神抖擞的行了礼。
  孟古姐姐满面欢颜,从床上勉强撑着抬起手来:“快些起来吧。”瞥眼见我傻傻的站在床边,便奇怪的问,“东哥有什么事吗?”
  “啊……不,没、没什么……”我慌慌张张的又赶紧坐下了,却听身后有个声音嗤地一笑,皇太极从我身后紧贴上来,在我耳边凑过嘴:
  “表姐,你为什么不帮我换裤子就跑出来了?”
  我微微吸气,这种话他竟然也好意思拿到这里来说?
  忍不住回头恶狠狠的瞪他!
  他痞赖的微微噘嘴,然后摆出一副难过不满的纯真表情:“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他从背后伸手紧紧抱住我,“我还是喜欢表姐替我穿衣裳……”
  呀!呀!呀!
  我险些从凳子上一头栽下地去!
  他还真会演戏!在他额娘面前居然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摆我一道!
  我回过身,伸出两只手猛地捏他的脸,将他嘴角的两团肉使劲拉向两边。
  他用漏风的嘴哇哇大叫,手舞足蹈:“额娘!额娘!表姐欺负我……”
  海真噗嗤一笑,掩着唇低下头偷笑,葛戴也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孟古姐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和悦的笑意:“真想不到你俩的感情会如此亲厚。”她伸手颤巍巍的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一愣,放下皇太极,俯下身去。
  “姑姑?”
  “以后……八阿哥也要拜托你了……”
  我内心震撼,她赢弱无光的脸庞缥缈的蒙着一层颓败之色,幽暗的眼眸浓郁的透着殷殷期待。
  “额娘。”皇太极握住了她的右手。
  孟古姐姐勉强挣了挣,强行支起身子,将左手颤抖的伸向我,我一懔,忙递出手主动握住了她。
  “东哥!东哥……”她嘴唇哆嗦着,眼泪竟自眼角无声无息的淌下,“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她念了两声,身子急遽颤抖,忽然喉咙里“咯”地一声,竟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血星子溅到我的脸上,温温的……
  孟古姐姐的手松开了,那张惨白的脸离我仅有半尺距离,可是我却只能茫然无措的看着她双眼一翻,脖子僵硬得向后倒去。
  “喀!”皇太极闷哼一声,他的右手抓着孟古姐姐的右手,左臂却飞快的塞到她的脑下。孟古姐姐的头最终稳稳的倒在他的肘弯里,可他的手肘却重重的砸在坚硬的瓷枕上。
  “姑……姑姑——”我尖叫,看着她雪白的衣襟上点点猩红,心如刀绞,潸然泪下。
  “额娘!额娘……”皇太极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传大夫——传大夫——”
  海真哆嗦着脚下一软,竟轰地瘫倒,昏死过去。
  最后还是葛戴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一会儿两名医官急匆匆的赶来,场面一度混乱。
  问诊,察看,针灸……一番紧张慌乱的作为后,孟古姐姐逸出一声呻吟,呼吸渐渐趋向平稳。
  我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死死的攥紧了皇太极的手。十指交错相握,我与他的手里满是湿漉漉的汗水。
  “没事了!”我搂着他僵硬紧绷的身体,轻轻拍他的背,“没事了……她不会有事的……”说到后来,竟不像是在安慰他,而是在安慰自己。
  “额……额娘……额娘……”孟古姐姐双目仍是紧闭,眼睫颤抖,发白的嘴唇哆哆嗦嗦的反复轻声念叨。
  我心里酸痛至极,一把抓过她枯瘦的手,跪倒在她床前:“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额娘……额娘……”眼泪默默的顺着她的眼角不住的滑落,“我想……回家……额娘……带孟古……回家……”
  皇太极偎在她头前,哀声呼唤:“额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儿子!”
  我心阵阵抽痛,无语凝噎,好半天,我一咬牙,坚定的说:“我带你回家!我带你找额娘!”
  一旁的大夫慌了神:“格格切勿造次!侧福晋身子虚弱,绝不适宜搬动,更不可能远行!”
  我咬着唇,看着昏迷中不断痛苦呓语的孟古姐姐,心乱如麻。
  “好!我去想办法!”我狠下心,猛一跺脚,转身就走。
  才冲出门,身后有人冲上来一把拖住我的胳膊,蓦然回头,竟是皇太极。
  “你要去哪?”
  我定定的望住他:“我还能去哪?”
  “不要……去求他!”他眼里有痛,一种受伤的、无助的哀痛。
  我强咽苦痛,涩然:“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东哥……”
  “这是你额娘的心愿,也有可能……是她最后的心愿。”
  抓紧我胳膊的那只手在颤抖,我轻轻推落他的手,他垂下头,黯然神伤:“你可知,你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你可知……他等你开口求他已经等了多少年?你可知……”
  “我知道。”悲痛到极至,我竟能坦然笑出来,我最后用力抱了抱他纤细的身子,然后放开,“我都知道……没关系,我不在乎,为了姑姑,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孟古姐姐待我亲如家人,我无法坐视不理,不能看着她含恨而终。
  她太想家了!这个离家十五年,再也没有见过亲人的可怜女人,她想念她的额娘!她的亲人!
  她的思乡之情我懂!那种想念着故乡的刻骨之痛,我何尝没有?
  也许我的心愿无望达成,但至少……至少我能帮到她!
  我能帮到她!
  即使,那个代价高昂得将令我终身痛苦!
  我也在所不惜!
  
  
  雷声隆隆,雨点粗暴的砸在湖面上。
  荷叶被打得噼啪作响,微卷的残边在狂风暴雨中瑟缩颤抖。
  已是夏末……
  已是一塘残荷……
  恍惚间似乎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碧绿新嫩的荷叶,那鲜明夺目的花骨朵,娇艳明媚的花枝在湖心开得是那般的绚烂。
  然而时过境迁,盛夏的怒放早已变成此刻的满目凋零,暗墨色的残叶犹自顶着狂风暴雨苦苦支撑。
  此情此景,让人见之眼涩,一如……在鬼门关前饱受煎熬的孟古姐姐。
  她也在撑!
  撑着等待能见到从叶赫来人的那一刻……
  有多久了?
  三十天?四十天?还是五十天?
  努尔哈赤打发人到叶赫去通知孟古姐姐病危,请求她的额娘来赫图阿拉见女儿最后一面,离现今到底已经过去多久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一日,努尔哈赤冰冷的话语,冷漠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
  “知道。”
  “你这是在求我?”他讥诮的扬起唇角,我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残忍的笑意。
  身后不远处,阿巴亥正在对镜梳妆,事实上,由于我来得匆忙急促,竟是冲破了侍卫的阻扰,直闯寝室。当时我一心想找努尔哈赤,竟忘了这里其实是阿巴亥的房间。
  好端端的一场夫妇同床鸳梦,竟被我硬生生的打断。
  当努尔哈赤赤裸着身体,仅在腰围上简易的裹了一床被单,下床缓步走到我面前时,我能感觉到他凌厉而探索的兴味,以及床帷内阿巴亥深恶痛绝的目光。
  可是我管不了那许多,为了孟古姐姐,我管不了那些应有的避讳和顾忌。
  “我求你……”我颤抖着软声,同时身子缓缓矮下,倍感屈辱却又无奈的跪倒在他脚下。
  我原以为下一刻定会换来他得意的狂笑,又或者他会直接扛起来我将我丢上床。
  然而,当我惴惴不安得浑身冒冷汗时,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我盯着他光溜溜的脚背,心头一片空洞和茫然。
  过了好久,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与我平视:“你知不知道叶赫现在与建州关系紧张?”
  我茫然的摇头。
  “自打布扬古悔婚,将你另许孟格布禄后,建州和叶赫之间的关系一度恶化,这几年两部交界周边小摩擦不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出大冲突。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有可能满足得了孟古姐姐的心愿吗?”
  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唰地流了下来。
  “乖,别哭……”他柔声哄我。
  “可是……无论如何,她是你的妻子……她嫁了你整整十五年,为你生儿育女,从无半句怨言,她只是……只是想念她的额娘,想见见她的额娘而已。难道就这一个要求也无法满足她吗?她、她有可能会死啊!”我忍不住痛哭流涕,抓着他的肩膀,十指颤抖,真想一把掐死这个无情的男人。“她会死!她会死啊——难道连她最后的一点心愿也帮不了她吗?你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这样……”我哑着声用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捶他,打他,“你们男人干嘛老要争来争去,打来打去!她有什么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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