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喜娅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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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喜娅玛拉-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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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人也算生路?”我讥讽的冷笑,“女子除了嫁人就没别的出路了么?”
  他有些讶异的瞥了我一眼:“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你这般特立独行的,即便她想……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无名火起,怒道:“什么叫没有选择?”
  他不语,只是望着我,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种磅礴的压迫感。我的气势在触到那样的眼神时,土崩瓦解,只得颓然的垮下肩膀。
  我必须得面对现实,来古代这么些年了,早该麻痹了才对!再为这种话题争议,真是无味无趣透了,我有什么能力足以扭转葛戴的命运?即使我今天保住了她这一刻,那下一刻呢?她并不能当真跟我一辈子!我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东哥,过来!”皇太极冲我招手,我梗着脖子朝他瞪眼,“别赌气,过来,听我好好跟你讲。”
  难得见他和颜悦色,回来后总是见他绷着个脸,装酷似的,我不情不愿的磨蹭过去,到得跟前时,被他一把抓住,一个踉跄,拉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我顿时涨得满脸通红,这个姿势……未免也太暧昧了些,急忙想摆脱他站起来,却又硬被他摁了回去。
  “听我说……”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那丫头当初如若没有我一力保她出去,她早死了千百回了。你可明白?”
  我忘了挣扎,沉寂下来。难道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葛戴回赫图阿拉是在皇太极之后,而那时皇太极回来是因为……对了!满蒙联姻!难道……是和联姻有关?
  “我不明白。”算了,反正在他面前也不是第一次当白痴了,再当一次又如何?
  他搂着我,想了想,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偷偷拿余光瞄他,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五官混杂了孟古姐姐的柔美和努尔哈赤的刚毅,明明是两种极不和谐的感觉,却十分养眼完美的展现在他的脸上。我的目光从他宽阔的额头,沿着笔挺的鼻梁,一路下滑到他棱角分明的唇上。
  “咯!”喉咙里轻轻咽了口唾沫。
  色女啊!我果然色心难改……耳根子微微一烫,极力保持住自己完美矜持的淑女形象。心里不断的默念,不过是棵嫩得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草,没啥大不了!不过就是长得不算太难看而已!
  “在想什么?”额头上一痛,他屈指弹了下,我捂住额头低呼,“又走神……看样子,我今天是不用再说下去了!”
  “别……你倒是说呀!我等着听呢。”
  他忽然一笑,笑容虽浅浅一闪而逝,却仍将我看傻了眼。
  “看吧,又心不在焉了。唉……”他叹气,“总之,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我不会害了你的小丫头,我是在救她!只是她的脾气倒也倔强,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不肯嫁人,被她玛父管教责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是为她的任性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吧。”
  什么?这就完了?我根本就没听明白!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故作凶狠的瞪他:“从头再说一遍,直到我完全听懂为止!”
  他瞳孔不经意的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竟将我震住,捏住他下巴的手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等到发觉自己在那一刻自然生出的怯弱之心,我不禁悒郁。那个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终于逐渐长成了吗?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当真是越来越难以亲近了。
  我茫然若失的看着他,试图从他此刻的这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当年那个虽然精明,却不失纯真一面的八阿哥,可惜我要的答案模糊不清。
  “简单的说,因为你出事,阿玛找人出气,她不小心就成了其中的一个!”他并没有发觉我的失态,只是很平静的说,“原本也不至于会要她的性命,内城里谁人不知你待这丫头格外亲厚?只是你越发待一个人好,有些人越发不乐见……”
  “难道……葛戴之所以弄得这么惨,是因为我待她太好了?”我吃惊不已,这是什么逻辑?我待她好,竟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毫无背景家世可言。那些平日里嫉恨你的人,动不了你,难道还不能动你的一个小丫头么?”他淡淡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醒悟,“东哥,你是你,你能保得住自己,未必能保得住别人……所以,平日顾上你自己便好,别再去管旁人如何。”
  这……这是在说我没有能力吗?是在说我无能?连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都保护不了?所以,为了避免伤害,只能放手?
  是这个意思吗?就如同当初对待代善一般,我无法帮到他什么,为了不让自己拖累他,所以只能无奈的选择放弃?难道竟是不止一个代善,就连葛戴,我也没办法守护吗?为什么要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的都……
  心里酸痛,我咬着唇,胸口闷闷的,堵得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再等等……东哥!再等等,耐心一点。”皇太极轻轻拍着我的手背,笃定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让我那颗破碎冰冷的心一点点的逐渐回暖。
  “皇太极。”我搂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闷闷的说,“我很累……而且,我怕我撑不到你们期待的那一天……”大家都在等,我清楚的知道,褚英在等,代善在等,甚至皇太极也在等……但是这个煎熬等待的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可能了解我内心的悲哀——这个过程太过漫长,而我,注定是等不来那一天的。
  “别胡说!”他紧紧的拥着我,“东哥,你信我么?”
  我用力点头。
  我信!虽然舒尔哈齐、褚英、代善,甚至莽古尔泰……他们随便哪个人的优势看似都要比皇太极胜出许多,然而,我是坚信皇太极的!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坚信他会最终成为那匹夺冠的黑马!因为,历史早有断论,结局也早已载入史册!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噌了噌,鼻子里痒痒的,酸酸的,泪意上涌,一想到我最终会离他而去,无法亲眼看到他允诺和期待的那一天,我的心竟然痛得揪结起来。
  


  随着气温逐渐回暖,女真各部族的关系越发微妙紧张,海西辉发与建州之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已然弥漫整个辽东。拜音达礼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大兴土木,在扈尔奇山城外又加盖两层,使得扈尔奇城变成一座内、中、外三层的城池,以备战时之需。
  这种郁闷就像天阴光打雷却不见下雨,明知道会有一场大战在即,可努尔哈赤偏偏能按捺住性子慢慢的磨。我不得不感到万分的佩服,玩心理战,努尔哈赤绝对是个高手,此时身在扈尔奇城内惶惶不安的拜音达礼肯定已被磨得抓狂了。
  明万历三十五年秋,必然的一场大仗终于拉开帷幕。
  努尔哈赤用那些事先冒充成商户,秘密混进城内的探子,轻而易举的就将貌似固若金汤的扈尔奇城,里应外合的给拿下了。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大跌眼镜,那么有气势的一场暴风雷闪,没想到最后竟是只飘了几滴小雨——攻打辉发与当年哈达陷入苦战时的情景相比,扈尔奇城简直形同虚设。
  九月,海西女真辉发部被灭,首领贝勒拜音达礼父子被毙身亡。
  消息传到赫图阿拉,我心下恻然,虽然我对拜音达礼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听到他被杀,仍不免替他感到悲哀。
  
  明万历三十六年三月,努尔哈赤命长子褚英、侄儿阿敏等率部讨伐乌拉边界,攻克宜罕阿林城。自乌碣岩一役后,乌拉元气大伤,不得已贝勒布占泰放下身段,主动向建州提亲求和,请求努尔哈赤许聘亲女,他将永世忠诚于建州。
  努尔哈赤欣然应允,将四格格穆库什送至乌拉与布占泰完婚,同住在赫图阿拉内的女人至此又少了一个——其实布占泰与努尔哈赤的不和已成必然趋势,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穆库什嫁过去,不过是做了个缓和紧张局势的牺牲品罢了。等到时机成熟,双方必将再度斗得你死我活。
  穆库什出嫁后没多久,十一岁的五格格下嫁巴图鲁额亦都的次子党奇为妻,亦搬离出内城深宫。庶福晋嘉穆瑚觉罗氏接连嫁别二女,不免终日以泪洗面,伤情难抒。
  我时而在内城走动,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花园角落哭泣,身边竟是连个丫头也没带。我明白她是不愿让人看见她流泪,若是她哭哭啼啼的蜚言,被人传到努尔哈赤耳中,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见多了嘉穆瑚觉罗氏的眼泪,我不免想起过世的孟古姐姐来,同样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活着的兴许还不如死了的洒脱。于是格外思念起孟古姐姐来,去尼雅满山岗扫墓祭奠那是不可能了,自从去年被劫后,皇太极盯得我极严,几乎是每日必至,虽然他早已成人,在外城另置私宅。
  想来想去,唯有去孟古姐姐生前住的院子凭吊哀思了。
  翌日,我让葛戴准备了香烛纸钱,便悄悄的去了那处院子。院落荒置了年余,里头早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我站在门口见实在迈不进脚去,葛戴又是满脸的怯意,便只得草草的在门口摆弄一番,聊表心意。
  回来的时候,觉得心里分外沉重,在经过邻院时,无意中发现那里庭院整洁素净,不觉驻足。
  “这里如今住着谁了?”
  葛戴摇头,同样是一脸的困惑。
  我见院门大开,可是未曾有下人走动的迹象,整座院落空空荡荡,幽深冷清,便跨步走了进去。
  靠得近了,忽听主屋内朗朗传来读书声,竟是有个娇柔的声音念着诗经上的一首《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不觉一震,这个声音温柔甜美,每个汉字都念得字正腔圆,颇具神韵,正发怔,那里头忽然有个熟悉的浑厚嗓音道:“整天念叨这种无用之物,又是哪个教你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赫然是努尔哈赤。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赶紧走人,可是偏又对方才那甜美声音的主人感到无比的好奇,在赫图阿拉城,敢在努尔哈赤跟前提及汉人文风的人可是寥寥无几。
  “我觉得很好啊!”那女声满不在乎的开口。
  我站在窗外,越发吃惊。
  到底是什么人?面对努尔哈赤的不满及怒气,居然敢当面捋拔虎须?
  “巴约特!”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言语中的怒气竟已消失不见,换成百般无奈似的宠溺。过了好久,才听他接口,“明年你便年满二十,你可是想着要嫁人了?”
  “嫁人?”那名唤作“巴约特”的女子嗤声蔑笑,“我急个什么?城里不还有个叶赫老女么?她至今仍待字闺中,跟她相比,我又算得什么?”
  “砰”地声,像是努尔哈赤怒气冲天的拍了桌子,“哪个让你提她了?你还让不让人清净?”
  “哼。”巴约特冷冷一哼。
  我不敢再逗留听下去,忙按着原路悄声退了出来,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葛戴正守在门口焦急的探望,见我出来,忙说:“格格!你可总算出来了,真担心你又惹上什么祸端,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我稍稍平复心境:“是。赶紧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似的仍是不断想起刚才那段古怪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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