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喜娅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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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喜娅玛拉- 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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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八!放开!”努尔哈赤忽然朗声喝斥,“德尔格勒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兄长,他既已降我大金,你理当善待于他!”
  皇太极不动声色,松开德尔格勒,转身恭顺的说:“是。儿臣谨遵汗谕!”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手足发软。不知为何,我一看到皇太极那般绝情绝义似的阴冷表情,心底便直冒冷气。我好怕他一时情绪失控,真会把德尔格勒一刀斩毙。
  “报——”一名传讯小兵飞奔而至,在努尔哈赤面前跪下,朗声说道,“上禀大汗,叶赫西城贝勒布扬古听闻东城击破,率同其弟布尔杭古打开城门,已向大贝勒乞降!”
  我大大愣住,女真人善战,性烈如火,往往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轻易投降。我一生所遇之人,就连卑劣如同孟格布禄、拜音达礼、布占泰之流,都是战至最后一刻,宁可亡国,也绝无屈辱投敌之理。
  没想到,布扬古竟然……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代善干得不赖!去,传令大贝勒,叫他带了布扬古兄弟来见我!”
  传令兵磕头迅速领命离去。
  我混在人群里,手心直冒冷汗。
  没过多久,马蹄阵阵,却是一行打着正红旗旗幡的金兵簇拥着他们的旗主,士气高扬的奔近。
  “父汗!”未及到得努尔哈赤跟前,代善已从飞奔的马上腾身跳下,“儿臣跪请父汗金安!”
  “好好好……你起来!”
  “谢父汗!”代善慢腾腾的站起身。
  那一身红色甲胄披在他身上,却仍掩盖不住他的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间脉脉流露出那股我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我不由呼吸一窒。
  努尔哈赤满脸兴色,这时左边走过来两个人,他目光瞥处忽然笑颜一收,骤然冷下。
  “布扬古!”一字一顿,努尔哈赤慢慢走近布扬古。
  布扬古平静的抬起头来,目光中并无半分惧意。却听身后“扑嗵”一声,布尔杭古竟然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努尔哈赤鄙夷的冷哼。
  布扬古连头也不回,只是直颜面对努尔哈赤,无喜亦无悲。
  “啪!”努尔哈赤忽然一扬手,劈面给了他一巴掌。
  全场震惊。
  “这是……替你妹子打的!”这一声虽低,却似一道响雷般凭地炸起。
  “啐!”布扬古淡淡的吐了口唾沫,他嘴角挂着血丝,脸色看起来惨白毫无生气,“努尔哈赤,你没资格替她打我这一巴掌!”
  努尔哈赤目光一寒,我瞧他面色不豫,似乎起了杀心,布扬古今日恐怕难逃噩运。
  “我没资格?!”他勃然大怒,伸手揪住布扬古的衣襟,将他抓到自己跟前,“你说我没资格?东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不是我,你如何能知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懂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那么轻描淡写的说我没资格替她打你?”
  他猛地将布扬古推开,右手一抽,腰刀铿锵出鞘:“布扬古,你可知错?”
  “我何错之有?东哥在你建州十余年,你聘而未娶,难道还是我的错了?更何况……努尔哈赤,她为你带来多大的好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毋须旁人再多言!哼!人都说这贱人生来不凡,‘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可笑我海西扈伦四部,源出那拉氏一脉,竟是生生的被这贱人给祸害了去!果然一语成谶,亡了……哈哈,哈哈……”
  “你——该死!”咬牙逼出这三个字,只见明晃晃的寒光在黑夜里一闪,布扬古大笑声猝然中断,停顿了三秒钟,他瞪大了眼,笑容犹自僵在唇边,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后倒下。
  “啊——大汗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布尔杭古吓得抱头失声惊叫,颤若秋叶。
  努尔哈赤手握长刀,慢慢的侧过头来,我分明看到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满是哀痛之色。但转瞬,这份颜色已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他将染血的钢刀奋然振臂高举,大吼一声:“兴我天下!一统女真!”
  “欧——”底下一片欢呼,在场千余士兵伏地跪下,齐声欢呼,“兴我天下——一统女真——兴我天下——一统女真——”
  我双腿发颤,不由自主的跟着众人跪拜下去,身子慢慢伏下地时,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夺眶冲出。
  短短一月之内,吉赛被掳,金台石自尽,布扬古被杀……叶赫消亡的这一刻,仿佛也正向世人在宣告着东哥的彻底消亡!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与这个名字息息相关的人和物,都在一个个的消亡!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是否终将再无一人会记得在这个混沌乱世的时代夹缝之中,曾经有个顶着“女真第一美人”头衔的渺小女子,苦苦忍受煎熬,挣扎求存的活过。用她的三十四岁的短暂生命,成全了一个未来大清帝国的梦想。
  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东哥……

  扈尔汉等人的调查结果,落实了阿巴亥与代善之间不寻常的“暧昧”往来,努尔哈赤盛怒之下,痛斥大妃,竟而将之休离,对外却声称大妃窃藏绸缎、蟒缎、金银财物甚多为词。阿济根和德因泽二婢因举报有功,被努尔哈赤收纳为庶妃,并赐与汗同桌进膳的荣宠。
  最终,阿巴亥带着儿子含愤离开内宫。她自十一岁嫁与努尔哈赤至今,生养三子,当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享尽二十年的富贵荣华,末了却是落得如此下场,不禁令人唏嘘感叹。幸而十二阿哥阿济格已然成人,又是镶白旗旗主,在宫外自有府邸私产,可保母亲弟弟不至于流离失所,困顿无依。
  大贝勒代善因此绯闻声名大为受累,他原是四大贝勒之首,军功卓著,众望所归。如此一闹,眼看已然稳握在手的储位开始变得虚幻如梦。
  四大贝勒之中,三贝勒莽古尔泰因为弑杀亲母已为努尔哈赤不喜,外界舆论也是对他颇多微词;二贝勒阿敏自打生父舒尔哈齐亡故后,努尔哈赤便将其交由衮代代为抚养,养母衮代私盗宫中财物,阿敏难逃其咎;大贝勒代善与大妃往来过密,虽无查实有过分行为,然而却已在努尔哈赤心上扎了一根难以抚平的尖刺……
  天气渐渐转热,近两月来皇太极深居简出,每日空闲下来,只是陪我静静的读书,偶尔兴致高昂,还会和我就三国里面人物之间的权谋争斗,拿出来调侃品评一番。
  他面色平静无波,只是在讲到如何布控,如何撒线,如何设局时,深邃的眼眸中自有一股幽暗的漩涡在打转。一开始,我还会和他争辩几句,到得后来却多是他讲我听。
  论起这种权谋之术,自小便心机难测,城府高深的皇太极自然要比我强出百倍!
  我唯有藏起满心淡淡的悲哀,看着他在谈笑风生间,貌似韬光养晦,实则已悄然施展手腕,轻易的将整个局面翻转……
  入夏,稍稍恢复平静的赫图阿拉城再次鼓起轩然大波。
  努尔哈赤的叔伯兄弟、贴身侍卫阿敦,私底下秘告大贝勒,说皇太极联合莽古尔泰、阿济格准备伺机暗害于他。代善得知消息后惶然,无奈之下赶赴大汗处,恳求努尔哈赤主持公道。
  努尔哈赤连夜将皇太极召进宫去,让这几个儿子当面与阿敦对质。
  皇太极离开后,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赤脚踩在地上,呆呆的望着窗外凄凉黯淡的月色,心里绞痛得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丑时三刻,院外脚步声窣窣响起,我茫然回头,只见皇太极一脸阴郁的走进门来,烛火跳动,投影在他脸上勾勒出强烈的明暗线条。我哑然失声,抄起桌上那册《三国演义》,愤怒的高高举起,用尽全力掼向他。
  “啪嗒!”书册被他举臂挡落,沉重的摔在地上,在这寂静深夜,发出的声响大得吓人。
  胳膊缓缓放下,他脸色晦涩,凝结的眉心透出一缕愤慨之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已经赢了,为什么要做得这样赶尽杀绝?”我尖叫,浑身颤慄。
  他嘴角微微一撇:“你也信这些无稽之谈?”
  我怅然悲凉的笑了下。
  无稽之谈吗?他难道当真以为我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吗?
  “此事父汗已有公论,毋须再提!”他扭过头,迳直走向床头坐下,右手拍了拍床板,“天亮尚早,我乏了,过来陪我躺会……”
  “不能放过他吗?真的不能放过他吗?”我痴痴的问,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他已经失去嗣子之位,你为什么还非要置他于死地?皇太极……你的心未免太狠了……”
  “我狠?!”他噌地跳了起来,激愤莫名的低吼,“我本来不想杀他的,杀了他对我不见得有多大的好处,一个弄不好还会引火上身,得不偿失……但是!”他突然大步向我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痛心的瞪着我,“你看看你,你的眼泪是为什么流的?你能说你心里没有他?那日在书房我见你落泪,你知道我是什么滋味?悠然……是你对我残忍,我说过要你把心完完整整交给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始终对他难以忘怀?他有什么好?他到底有什么好?难道我当真比不上他吗?”
  我摇头,泣不成声:“不是……”
  “你是我的!你只属于我!”他一把抱住我,双臂环紧,勒得我胸骨生疼,“他存在一日,你便永远不能忘了他!我和代善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胜利者!我要你完完整整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够了!”我厉声尖叫,挣扎着推开他,“说什么完完整整,独一无二……你总是拿这些来苛求我,那么你呢?你自己还不是娶了一个又一个?我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得什么?够了——够了!我受够了——”
  “你……”
  我蹲下,把脸埋在臂弯里,放声痛哭。
  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任性的发泄着自己心底的不满!
  “咣!”黑暗中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碎了,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晕黄昏暗的室内,青溜溜的地砖上散落了满地的瓷片,皇太极已杳然无踪。
  大门洞开,夜风呼呼的吹了进来,满目凄冷。
  
  那晚对质一事最终成了个讽刺的大笑话,皇太极、莽古尔泰、阿济格矢口否认,阿敦百口莫辩,最后只能背下这口黑锅。
  努尔哈赤以恶意挑拨贝勒阿哥之间关系的罪名,将这位正黄旗的统领亲信缚以铁索,囚禁牢中。
  一场风波就此压下,然而打从那天起,我和皇太极之间却开始陷入沉默的冷战。居然有一月之久,他未再踏足我所居小院半步。
  萨尔玛几次劝我服软认错,我只是狠心咬牙,不肯低头俯就。过得几日问歌玲泽四贝勒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她先是面色尴尬的吱唔,后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道出实情。
  “这月余,爷独自睡书房,只是常常喝闷酒,有几次醉了,便去了西屋……”
  我一颤,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西屋……那是,葛戴的住处!
  心痛得无法形容,皇太极还击的报复手段比任何东西都更能伤我!
  六月,冷战持续,萨尔玛已不敢再奢求我主动去找皇太极,每次总会以怜悯的眼神偷觑我。她和歌玲泽揣摩不透我的喜怒,只得在我身边服侍得战战兢兢,格外用心。
  七月初三这日早起,我习惯性的望着身侧的床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正准备唤歌玲泽进来,忽听门上轻叩:“主子……起了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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