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雯红酥手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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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雯红酥手 (全)-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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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鸿钧不再说什么,他掏出一根烟,点燃了,深深吸一口,再吐出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妈的事吗?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在遇到你母亲以前,我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她叫唐素心,是我的邻居。我们两家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好多年。用过去

的话说,我们是青梅竹马。素心文静娇弱,从幼儿园起,我就是她的保护神,经常跟欺侮她的小朋友打架。”

“我12岁时,正值文革揪斗升级。一夜之间,你出身于旧式大家族,又有海外关系的爷爷奶奶被打成了右派,发配到东北劳改。

我和你叔叔则被好心的老保姆带回了老家。几个月后,素心的妈妈悄悄找到了我。原来,自从我走后,素心一直吵着要把我找回

来。她妈怕惹事不同意,素心就天天哭,哭得地动山摇,不吃不喝。她爷爷心疼独生孙女,对她妈说:接来吧,有了麻烦我顶着

。”

“在素心家,我一住就是三年。这三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们一同学习,一同看书,听音乐,做游戏。她爷爷的小院如

同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让身逢乱世的我们身心得到了健康发展,爱情的种子也悄悄地萌芽了。”

“我十六岁那年,你爷爷奶奶得到解放,回了家。我和素心都参了军。我到西藏,素心去广州做了一名电话兵。我因为从小爱好

文学、美术,一入伍便被分到师里搞宣传,后来又被送到广州美术学院深造。我和素心又见面了。素心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18

岁的她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优雅。我为她画了一张油画肖像《素蕊清心》,在院庆画展上得了大奖。”

“那年,我们终于没能克制住压抑已久的爱意,偷食了禁果。不久,素心就怀孕了。”

“部队发现后找她谈话,可无论领导怎样施压,素心都绝口不肯说出我的名字。部队领导只好在她流产后令她复员了。”

“因为犯过错,地方上只安排素心当个电车售票员。那时,档案里记上了作风错误几个字便犹如脸上刻上了耻辱的红字,走到哪

里都遭人非议。素心的处境十分艰难,但她一如既往地在给我的信中报着平安。”

“暑假一到,我便申请复员回了家。素心的父母很生我的气,坚决不准我和她来往。我只有天天坐在素心的电车上跟班,和她一

道抵挡各种眼光和闲言碎语。一个冬天的晚上,有名醉汉竟在电车上对着素心撒尿耍流氓。我愤怒之极,冒死将他扔下了车。回

到家后,素心病倒了,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昏迷中还惊叫不止。我不顾她父母的白眼,在她床边守了四天四夜,不吃不喝地拉着

她的手不放。素心醒来后,我已几近虚脱。我们的真情终于感动了她的父母,他们默许了我俩的来往。”

“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和素心一同考入了北京大学新闻系。在临去大学报到之前,素心的父母找我做了一次极为严肃的谈话

,告诫我不要再干糊涂事。我在两位老人面前郑重地做了承诺。为了这个承诺,我和素心在北京朝夕相处却守身如玉。”

“然而,1978年8月11日那天,我却永远地失去了她。多少年来,我一直不敢回想那一天,却又无时无刻不活在那一天里。我悔

恨终身,真不该带素心去那条小河游泳啊。我怎么就没想到那是一条流沙河,没想到水下会潜伏着漩涡啊?当我回头不见素心时

,我像狼一样长嗷了一声,拼命向对岸渡船上的人呼救,拼命潜进水底捞摸。可一切都晚了!第二天傍晚,人们才在下游100多

里的地方找到了她。”

“我抱着素心的尸体随车回了家,一路上,随她而去的念头死死地跟着我。你爷爷奶奶看我神情不对,把你叔叔从学校叫回来,

整天跟着我。素心的父母也用哭干了泪的双眼怔怔地看着我说,素心已经走了,你可不要狠心扔下两家老人走掉啊!这句话令我

肝肠寸断,我只有跪在素心的墓碑前失声痛哭。”

“素心死后,我的人也死去了一大半,如同行尸走肉。毕业后,学校根据我的意愿将我分到了广州。我希望到那里寻觅素心的身

影。然而,真到了广州,我才发现那是我最不该去的地方。从街头、公园、电影院到大排档,素心的影子几乎无处不在。我陷入

了极度思念的恍惚之中。

有一次我去医院办事,在住院部的走廊上,我看见前面有个女人脚步踉跄似乎要跌倒,像极了素心以前堕胎后的样子。我大叫着

冲上去抱住了她。那女人惊叫起来,用力挣脱着,大声骂我流氓。我这才恍悟自己认错了人。那会儿正是探视时间,很快我们身

边便围满了人,那女人还要把我送医院保卫科。我掏出工作证解释了半天,才在人们怪异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我父母得知我的状况后,想办法把我调回老家。脱离了广州那块伤心地,我才渐渐恢复生机。就在那一年,我认识了你母亲。


“我当年的一位战友带着摄制组进了小城,要拍一部革命历史题材的电视剧,不由分说拉我作了他的编剧。你母亲只是一名临时

演员,饰演一个出场不多的匪首压寨夫人。当她身披高领黑斗篷,华贵而妩媚地出现在镜头前时,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呆在那

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事后我战友听说了,大喜过望,连声说:哥儿们,你这病有解药了。”

“或许那就叫一见钟情吧。你母亲不同于我过去生活圈子里的女人,更不像素心。在她之前,我从没见过这样娇媚似水炽烈如火

的女子。我迷失在对她的热恋中晕晕乎乎,似乎已把素心忘得干干净净。然而,我想错了。”

“就在我得到你母亲的那个晚上,素心的影子突然出现了。她白衣胜雪,玉树临风般地站在我面前,无言地看着我,一脸悲戚,

似乎在责备我的负心。我感到了透背穿胸的羞愧,一下子瘫倒在床上。你母亲知道原因后,不仅没生气,反而抚慰我说,这正是

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凭这一点,你胜过了我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一个忠于爱情的男人是值得信赖的。”

“你母亲的宽容和善解人意,让我非常感动。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你爷爷奶奶很为我高兴。他们希望我们早日结婚。可我仍在

犹豫,因为你母亲和素心的反差太大了。她那响亮得近乎刺耳的笑声,高声武气的说话,大红大绿的衣着打扮,常使我惊骇和难

堪。每到这时候,我就不由得想起清风明月般的素心。”

“就这样,我和你母亲的关系迅速降温,转入了若即若离的阶段。当我考虑着是否向她提出分手时,她却告诉我她怀孕了。她黑

着眼圈低低地说,如果你不想要,我就去做了。那瞬间,她的脆弱的女人天性暴露无遗。我是个传统的男人,很多年来,一直为

素心的那次流产后悔不已。我想我应该负起责任。”

“于是,我娶了你母亲。结婚的当晚,我就意识到这个决定太匆忙了,因为我依然没能忘了素心。婚礼那天,一位朋友带的女友

有几分像素心,我当时就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复杂心态里,怀旧与自责郁结在一起。酒席未散,我就喝醉了。夜半醒来,我头痛欲

裂,想到素心,又看一眼身边的新娘,心中空落落的。我悄悄起床到隔壁书房,从书橱最底部翻出素心的肖像油画呆呆地看着,

泪如泉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只手伸进我怀里,向外一点点抽着画框。我抬起头来,你母亲正一脸怨艾地站在我身后。”

“我和你母亲的婚姻,从一开始就遇上了尴尬。但后来你的出生,似乎给我们的婚姻带来了一些转机。你出生的那天,当护士把

你抱到我手里时,你小小的生命引起我无限的怜爱。我从没见过哪个初生的婴儿像你这么美,长长的睫毛,皮肤白得像玉雕成的

一样。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素心,希望你像她一样纯洁美丽、优雅动人,便给你取名叫若素。那时候,我完全没想过,这个

名字会让你母亲多伤心、多难堪。”

“为了让你有个稳定健全的家,我退出剧组,以自己的全部积蓄,开了一家艺术照相馆。我想以终日厮守来磨合我和你母亲的感

情。”
“可我万万没想到,朝夕相处反而使我们更逼近地看到了彼此的差距。说实话,你母亲很努力,她甚至压抑自己的大嗓门轻声曼

语,放弃自己喜爱的流行歌曲,改听钢琴和古筝。开店后,我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家。有一天,我比平日早一点回家,进门时却发

现你母亲正慌慌张张地将我的旧影集放回我的抽屉。那里面珍藏着我和素心从小到大的许多照片。我上前一把夺过影集扔进抽屉

。你母亲红着脸说,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见她惶恐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火,平静下来后我对

她说,没什么,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母亲听到这话,眼泪无声地掉落下来。这时,我本该上前搂住她抚慰她。可不知怎的,

我却一转身走掉了。

你母亲的种种努力都无法抹去我对素心的记忆。你四岁那年,为了你养小鸡的事,我和你母亲起了争执。看着她对那些小鸡深恶

痛绝的样子,我忽然想到刚到素心爷爷家时,她拉着我的手去看她养的小鸡小兔时的笑容,想起素心在乡下搂着小毛驴让我照相

的情景。事后,你母亲伤感地对我说,反正,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看不惯,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根本容不下我。

无数次的争吵之后,便是无言的冷漠。后来,我干脆放弃了发言权,呆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整天泡在照相馆里。”

“不久,我姑妈,也就是你的老姑婆在美国病危。老人孤身一人晚景凄凉,极想临终有个亲人在身边。我正苦于家庭生活沉闷无

法解脱,立即表示愿去美国行孝。

你母亲知道我去美国的打算后,好久不表示意见。直到签证办下来,她才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一定要去美国吗?我不

假思索地说,当然,签证都拿到了。倩如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语:只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此话的含意,连连说,那怎么可能呢,我肯定会回来的。再说等我站稳了脚跟,接你和女儿出去不也一样!倩

如好象根本没在听我说什么,她两眼空洞,挺怪异地一笑,便不再说什么。”

“我到美国没多久,你姑婆就去世了。长期靠养老金生活的她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遗产。我设法自己谋身,渐渐走出了一条经营

之路。这期间,我失败过,绝望过,在倍尝海外漂泊的艰辛与孤独之后,我才深感家对于一个人是多么宝贵。我几乎无时不在盼

望家人的来信或电话。然而,倩如很少给我打电话,信更少。想家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已不再是素心,而是你母亲。

这时我才明白,倩如在我心中,其实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可有可无。我为自己以前对她的疏远和冷漠而后悔。

有了些经济实力后,我开始每星期给你母亲打一个电话。许多次我都想轻轻地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但始终没开口。我想,老夫老

妻了,说这些也没意思。最重要的是拼命多挣些钱,早日接你们到美国来。”

“就在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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