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君已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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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君已是二十年-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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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呐表家乡,那个泪珠滚,在校场可喜坏了,那些忠良臣……”他望着我一招一式的比划,会心的微笑,并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一个转身,再扮起豪门深闺里的小姐,唱:“周凤莲我坐轿里,喜气盈盈……”他便笑得更加好看,还不忘捉弄我:“小翎子坐花轿喽!”后来读李白的《长干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便会流泪。   
去菜园里浇菜,我总是嘴馋,生茄子、生豆角、生黄瓜总是让我流口水,他就总满足我的要求。有时候亦会发出小大人一般的感叹“叔叔这儿比俺们那里好!”,展翔就会停止提水,把目光从满院的碧色上面收回,投向远方,低沉的说:“就这我也不会在这里的。我以后要上大学,你也上大学吧。”我就不再说话,咬着脆生生的嫩黄瓜,那股清凉沁入心脾。他给散架的黄瓜秧固定,我给他递着绳子。有时看他额头的汗亦会自己动手帮忙,却不是手被黄瓜的刺扎了,就是腿被黄瓜的秧擦伤了。他便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舀来清水,为我细细冲洗。有时他会笑说:“你只会帮倒忙,越帮越忙。”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亮闪烁。     
   他看书的时候,我就偎在他的身边装睡。有时候会真的睡着。他就一直坐在那儿,直到妈妈把我抱走。那儿有像山一样的陵子。不是很大,但对于我这个生于平原长于平原的孩子来说,那已经是最高最大的山峰。我很想上山,他说现在夏天,山上草蔓太多,蛇也多,不好。无论我怎样求,他就是不肯答应。后来他说,等你再来的时候就带你去。我说好。     
   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展翔做为一个叔叔对我的好,给我的宠。觉得这是一个叔叔应该做的。甚至想,如果这个叔叔在自己的家里那该多美呀,我想一直一直的和他在一起。   
终有一天,妈妈告诉我明天就要回家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却有种最喜爱的东西丢了的那种疼痛。那天晚饭后我和小翔子坐在院落里,依然偎着他的胳膊装睡。很晚很晚。大人们的话终于说完,妈妈出来抱我。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透过妈妈的胳膊,我看到他漆黑如墨般的眼神。     
   第二天,我还在迷糊中被妈妈摇醒,催促着我赶快起床。然后,我们就回到了那个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菱角没有展翔的家乡。走出院落的时候,我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没有找到展翔。     
   展翔,你当时对我这个孩子该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你。在单纯的、幼稚的、无瑕的孩童世界里,我把你当作随时来救我的英雄!我凭着7岁女孩的全部傻劲,将你切切的记在心里,永不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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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我14岁。夏家有女初长成,我不再上树下沟,不再和男孩子打闹在一起,就连女孩子们玩的跳房子、踢键子我也极少参与。我变得商端庄文雅、优娴贞静,爱上了读书,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是老师们的得意门生,准备报考县城的重点高中。村里人将赞美与艳羡的目光毫不保留的投向父母。妈妈看我的眼神很是温柔,同时也经常和父亲小声唠叨:“这小妮子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呢?咋一点也不像以前的疯妮子了呢?”每当这时父亲总会回答:“变成这样总是好的。”语气中流露出无限的知足。     
   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惹事生非的疯丫头到循规蹈矩乖巧懂事的大姑娘,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转变,连母亲都为之诧异。只有我心里知道,这个转变的原因,是我心底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和展翔有关。没有人会了解孩子的心理。最初的几年展翔还只是个模糊的身影,但他的形象却随着我的成长日渐丰满。或者我不能准确的形容出他的眉目他的样子,但如果他出现在万千人海之中,我却能第一眼看到他。     
   那次安徽探亲回来之后,爷爷奶奶用书信联络着远在异地的大姑。每次收到信封上有“皖”字的信,爷爷都会拿过来让父亲看。父亲就会叫来叔叔妈妈很大声的念家书。每当这时,我仍然不动声色的写着作业,耳朵却支愣着去捕捉从父亲嘴里念出的每一个音节。但是,在众多的书信往来中,我始终没有听到那个最想听到的名字。   
 7年,从断断续续的来信中,呈现着大姑一家的生活状况:稻子熟了收割,割后再种秋季作物。大姑与姑父家的亲戚也相处的很是融洽。一封封来信,都是让人欢喜放心的消息。     
   日子轻轻的过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其间,大姑带着姑父回来过两次,穿着崭新的衣裳,提着用红纸包裹的礼物,满面春光招呼着村里的七姑八婶,七姑八婶也是用娘家人的眼光审视着远方来的姑父,并做出知心与疼爱的模样告诫:“俺这个妹子嫁的远,那边也没有什么娘家人在身边,有什么事情你们商量着来,千万不要给俺妹子气受。”姑父亦是得体的应着。 
   我羞涩的喊着姑父。姑父先是一愣,接着大声说:“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小翎子是越长越水灵了!都长这么高了呀?!”我的脸是害羞的红,却不愿意走开,仔细的聆听他们的对话。但总是失望。只有一次妈妈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们那个小弟现在干啥?”大姑轻描淡写地说:“小翔子出息了!”只此一句,话题又被岔到农作物的收成与思乡之情上了。     
   我不知道出息了是什么意思。娶妻了、生子了,算是出息了吧。种在地里的庄稼有了好收成也是出息了吧。或者都不是这些。我宁愿展翔不是在这些上有出息。   
奶奶仍然有很重的心病,那就是大姑还是不能生育。偶尔的时候,她会愁怅的向妈妈诉说。妈妈总是在宽她的心:“玲儿现在已经不错了!公公婆婆都不在了,不必操心。虽说那边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但是各人吃各人小锅里的饭,人家也不至于会欺负她。这男人也看得开,她不会受气的。”奶奶也在各种宽慰中找到某种心安。     
   奶奶的心病终于有了医治之方。当我忙过昏天黑地的中招考试,突然收到姑父的一封来信,说大姑十月怀胎即将临盆。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消息呀!信中说因为大姑三十多岁并且是头一胎,大姑害喜很是严重,吃不下米饭,那边人手不够,希望家里去个人伺候大姑过月子。     
   奶奶的高血压一直靠药物控制着,虽然她心里是一千个想去,但万不能千里迢迢的到另一个地方辛苦劳作,爷爷和父亲叔叔是大男人总不合适。只有妈妈了。妈妈很爽快的答应了,说反正夏天地里也没啥农活,去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怦怦怦的跳了很久,脸颊绯红嘲热,一阵惊喜、一阵惊慌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天晚上我迟迟不肯去睡觉,妈妈说:“都已经考过试了,老师都说你肯定能考上中专,就别再瞎想了,去睡吧!”     
   嗫嚅了半天,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我说我也想去大姑家。妈妈惊讶的望着我,说你去干啥。我不说话,就那样固执的站在那里不肯离去。一如七年前一样。僵持片刻,妈妈终于同意了。然后自语了一句:“这妮子心里想的是啥?”     
   我知道,乖了七年,这样子的倔犟让她感到不自然。     
   三天后,我和妈妈第二次踏上了去安徽省颍上县的列车。     
   展翔,我坐在车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想象着站在你面前,我的手该放在何处,我该说些什么,甚至连见面时的呼吸,我都曾反复的练习。   
6. 
   我第二次踏上了这个月山有水有菱角的地方。见到大腹便便的大姑,严重的营养不良让她脸色呈现出没有血色的暗黄,她的肚子真大,和她瘦小的身子比起来,平添了一种不谐调的怪异。     
   姑父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过来打招呼,拿着妈妈带来的礼物又各自走出大门散去。我才发现院落中间多了一堵墙。妈妈也用眼光询问着,大姑叹了口气说弟兄四个分家了,分家几年了。老大和老二两家在西院,老四在这院。妈妈又说老四成家了?     
   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脏揪在一起的样子,心里紧张又装出平静的样子等待着大姑的回答。大姑拉着我和妈妈往房里边走边说:“哪呀!还在上学呢。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不再往上念了。学习成绩是很好,但咱念不起呀。老大老二两家都不管,这些年都是我们在供应。每年学费可不是小数目。前几年没有孩子,俺俩忙的紧一些还成。眼看这孩子也要出来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难啊!好在小翔子是个懂事的人。平时家里地里的活也都很知道干!”     
   我听着中年妇女的唠叨,眼睛看向每个房间。但,没看到那个吸引我来到安徽的人。妈妈掏出从家里带来的各种特产,对姑父说叫展翔出来尝尝咱家的东西。大姑说小翔子还没回来呢!在镇上石场采石呢。   
话说了,情诉了,开始准备晚饭。妈妈说今晚上做一顿家乡菜,大姑在厨房看着妈妈洗菜切菜。姑父就提着网去塘里网鱼,我蹲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洗着从家里带来的半袋子洋姜,这是大姑喜欢的东西。洋姜和生姜的外形一模一样,只不过洋姜是不辣的。     
   我很仔细的洗着。洗了几块,觉得有点异样,抬头看,一个青年——我的叔叔展翔站在我的面前。突然间,脸红心跳,忘记了来时默默练习多遍的对白,忘记了很活泼可爱的向他敬礼然后再说“叔叔好!”都忘了。慌乱的低下头使劲搓着洋姜,力气过大而搅混了满盆水。他蹲下来,把手中的工具放在地上,轻声问我:“你是夏翎翙?”我轻轻的嗯了一下。他再问什么时候来的,我说刚才。接下来是一阵无言的沉默。我想快点洗完端走,手指却无力去除洋姜身上的泥土。就那样软软的划拉着水,漾起一道道涟漪。他捞出一块说这是什么,我说是洋姜。停了一下,他问:“洋姜好吃还是菱角好吃?”     
   我抬头,就着薄薄的暮色,看到他黑黑的眼睛。那种黑深不见底,多望一眼会沉溺下去的感觉。低下头,不语。他把双手伸进水里,帮我洗着洋姜。我看到那双手上有很多伤痕,旧的新的,有的是一道,有的是孔状,刻在那满手的黄茧之上。我可以感觉到那双手上的所充满的力量。鼻子酸酸的,想哭。眼泪就真的掉了下来,落到盆里的水中,无踪无迹。他低沉地说出两个字:“别哭。”   
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上次来时的热闹,只有五个人:大姑、姑父、妈妈、展翔和我。大姑和妈妈坐在一边,姑父坐在她们对面,我坐在最外,展翔端来最后一盘菜后,坐在我的身边。顺便放了一把小勺在我的碗上。我惊喜的看着那柄勺子,他竟还记得我不善长使用筷子!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爱脸红的害羞少年,举止文雅,谈吐得当,仍然爱笑。他随姑父叫妈妈大嫂,往每个人的碗里夹菜,谁的饭快吃完了就夺过碗再去盛。妈妈毫不吝啬的赞赏着他,说他长得好,心眼活。又对我说:“翎翙要向你展翔叔叔学习呀!他现在都读大学了,成绩好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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