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江寒飞也随着林若琪一起站起来，“我带你去吧。”
“方医生，这是顾浩宁的妻子林若琪，之前曾是我的病人。”江寒飞把林若琪带到泌尿外科，副主任医师方宇刚给顾浩宁做完检查。方宇严肃的表情，让林若琪心里一沉，“我丈夫，顾浩宁，他的情况严重吗？”
“进办公室说吧。”方宇拿着病历，走进了办公室，江寒飞也陪着林若琪一起走了进去。
看到江寒飞也跟了进来，方宇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个病人是在普外的病区昏倒，最早也是江寒飞接诊的，也就不太介意，当着江寒飞的面和病人家属沟通了起来。
“病人主诉后腰疼痛的症状已经持续三个多月了。”方宇看了一眼刚落座的林若琪，匆匆的翻着检查结果，“目前，初步检查判断是肾积水，而且，两侧都已经有了受感染的迹象，需要住院接受进一步的详细检查。我们已经和病人说了他病情的严重性，但他却坚持要出院。原则上他签字之后我们没有权力强迫，但出于对患者和家属负责的考虑，我想还是需要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林若琪的手指死死的扣着座椅的扶手，几乎是要陷进去。整个人，就好像突然坠入冰寒的海底，浑身发冷。那个一直在心口盘旋不去的词，如毒蛇的红信，在她心头嗤嗤作响，几乎让她的语句抖成了碎片，“会，会出现肾衰竭吗？”
“如果他坚持出院不进行治疗的话，就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方宇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实际上，现在病人已经有这种趋势了，只是还需要确诊。
“很可能，会出现，肾衰竭？”林若琪愣愣的看着方宇，却见他只是低着头，径直翻阅着检查单。
她再转过头看向江寒飞，他却也垂下了眼，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般，兀自沉默着。
深深吸了一口气，林若琪扶着桌子，缓缓的站起来，唇角微微的抖动，终究，是扯出了一抹坚定的笑容，“好，我知道了，我会劝他留下来。”
江寒飞站起来，嘴唇动了动，却仍是无语。只能沉默的看着林若琪转身，和他擦身而过，缓缓的，走出办公室。
“唉，这妻子当得……丈夫都病了这么久了，她早干嘛去了？”关上办公室的门，方宇摇摇头，都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才发现，这个当妻子的也太粗心了。
“之前这个病人家属出了严重车祸，她自己也是一个月前才出院，她丈夫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的！”江寒飞的解释冲口而出，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甚至是有些抱怨的语气。方宇不禁有些错愕，江寒飞，他干嘛这么激动？
“我科里还有事，先过去了。”看到方宇惊讶的眼神，江寒飞有些尴尬，匆匆点了点头，拉开门就走了出去，心里已是一片阴翳。
第六章 横祸（2）
“你，还好吧？”
江寒飞一走出方宇的办公室，就看到了坐在走廊尽头长凳上的林若琪。
茫然的抬起头，林若琪看着江寒飞，竟漾起一抹恍惚的笑，“没见过我这样当妻子的吧？自己的丈夫病了三个多月，我居然，一无所知！”
江寒飞扶住林若琪的肩膀，语气里有些黯然。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能好受些！”
林若琪摇着头，唇角，却是划出更大的弧度。她用手背掩着嘴，弯弯的笑眼里，泪水疯狂的汹涌而出。她怎么会这么笨？她怎么会发现不了浩宁的疼痛？她怎么能感觉不到浩宁的绝望？他分明，就是在自戕！
下午看到的博文，像利刃一样插入于小枫已经痛得战栗的胸口——
“小枫，我只想，安静的，和你在一起，直到我可以去找你的，那一天。”
浩宁，浩宁，你爱的小枫，她就在这里，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从来没有离开！
可是，我如何能告诉你？那样恶毒的诅咒，我怎能，我怎敢？
无边无际的疼痛和绝望，在这一瞬间全部蜂拥而至。一直以来，她努力的隐忍，努力的掩藏，努力的伪装，不过是想陪着顾浩宁好好的活下去，她只是想让他好好的活下去。她已经放弃了他的爱，放弃了她所有的温暖和光明，却为什么，还是要这么的残忍？为什么要连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都夺走？为什么偏偏要让她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浩宁在她面前一寸一寸的消磨生命，她却无能为力？
狼狈的摇着头，于小枫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全身止不住的冰寒，一颗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下，再细细的被碾成了粉末，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
“林若琪！”
江寒飞猛的拉下她的手臂，深深的齿印，已在手背上戳出一个又一个鲜红的伤口，那样的怵目惊心，骇得江寒飞心头陡然一震，不由分说就拉着林若琪走进了泌尿外科的护士站。
“江医生？”
值班护士刘蓉看着江寒飞拖着一个人走进来，刚准备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寒飞已经急匆匆的开口了，“酒精、纱布！”
“哦！这里！”刘蓉赶紧将酒精和纱布拿了出来。
趁着江寒飞帮林若琪处理伤口的机会，刘蓉暗暗打量起满脸泪痕的林若琪，心里不免有些好奇，这个女人，是江寒飞的什么人呢？怎么可以让一向轻松淡然的江寒飞流露出如此紧张的表情？
“不用绑纱布了。”
江寒飞处理完伤口，刚准备裹上纱布，林若琪便抽出手，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抬起头，江寒飞看着林若琪，手还停在半空中，半晌，才缓缓落下。
“好像也不是太严重，上点药吧。”
刘蓉探头看了一下，打破了沉默，拿出药膏给林若琪涂上，“不要沾水，注意卫生。家里有创可贴的话，也可以用上。”
“谢谢！”
林若琪低着头，含糊的说了一声谢谢，便匆匆走出了护士站。
“江医生，她是谁啊？你朋友？”刘蓉终是耐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算是吧。”江寒飞唇角微抿，眉头不经意的皱着，转身走了出去。脑子里，仍是刚刚林若琪那崩溃欲绝的样子。
从护士站出来，于小枫拉下衣袖，尽量遮住手背上的伤痕，才缓缓走进顾浩宁的病房。
“浩宁，为什么不肯住院检查呢？”
一步一步的，于小枫蹭到顾浩宁的病床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轻缓，尽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
“没救了吧。”
顾浩宁慢慢的转过头来。暗沉的面容上，深邃的双眸沉寂如黯淡无星的夜，不带一丝光亮。
竟然是，这样的平静！甚至，是满足，而轻松的。仿佛，这个结果，是他等了很久，盼了很久，如今，终于可以实现的一个愿望！
这样的漠然！仿佛一根涂满辣椒汁的钢针狠狠戳入于小枫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所有的伪装和掩藏，只那一瞬，全部土崩瓦解，于小枫几乎是吼了出来——
“不——！谁说没救的？谁说的？不可能！”
静静的看着林若琪的歇斯底里，顾浩宁垂下头，眼底微微泛起一丝波澜。
是他自己，想放弃了。
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小枫了？
太久太久了，无边的孤独，无尽的等待，真的，太累了。
如果，可以用生命换来和小枫是重逢，为什么不呢？绝望的活着，和充满希望的死去，他宁愿，选择后者。
“浩宁，不要放弃！我求求你，不要放弃！医生说，只要你住院，只要接受治疗，就可以好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只有你，只有你了！我求求你，你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好不好……”
于小枫跪在顾浩宁的床边，死死的攥着他的手。哭得仿佛胸膛里所有的空气都被抽挤干净了，仍是拼了命的乞求着，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握住手中的最后一个希望，全无尊严，只有彻骨的疼痛和低到极致的卑微。
看着林若琪崩溃的样子，顾浩宁眼底的无奈一分一分的散开。毕竟，她是他相知相守了近三十年的人，毕竟，她是他同床共枕了近十年的妻子。轻轻抚上林若琪的手，顾浩宁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愧疚的温存，“若琪，我很抱歉，对你的亏欠和伤害。我给不了你幸福，或许，我走了，对你也是件好事吧。”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林若琪已经语不成句，“浩宁，就算，就算你不为我想，你也要，你也要为爸妈想想吧？你，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如果，如果你走了，他们，他们该多伤心啊……”
“我爸妈……”
顾浩宁的眼底闪过一丝犹疑，他怎么忘了自己还有年迈的父母？一直以来，他这么痛苦的撑着，没有在小枫走后就立刻随她而去，不就是因为自己还有为人子女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吗？他怎么忘了？他怎么，能够这么不孝？
颓然的靠在床头，顾浩宁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他，连死，都是不可以选择的！
一看到顾浩宁的表情有些松动了，于小枫赶紧趁热打铁的劝解，“是啊，如果让爸妈知道你病得这么厉害还不肯治疗，爸的高血压肯定又要犯了，妈那么大年纪……”
“知道了。”顾浩宁疲惫的闭上眼晴，“但是，我这个病……”
“不管怎么样，先住院做检查，好不好？”看到顾浩宁没有再拒绝，于小枫小心翼翼的说着，“那你休息会儿吧，我去给你办理住院手续。”
“若琪，”身后，传来顾浩宁暗哑的声音，“我的病，暂时别告诉我爸妈。”
“好。”于小枫含住眼底的泪，稳稳的答了一声，然后走出病房，轻轻的关上房门。
第七章 横祸（3）
“双肾积水严重？”林若琪愣愣的看着方宇，似乎是不太明白，或者是不能相信这个答案，反复的问着他。
“是的。”方宇用尽量客观平稳的语气，给林若琪继续解释，“经过我们的详细检查，我们发现病人双肾都有了比较严重的积水，尤其是右肾，已经伴有严重感染，即肾积脓，而且右肾的功能已经基本丧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建议先切除右肾，再对左肾进行保守治疗。”
“切除右肾？那，如果切除了右肾，是不是就能治好了？”林若琪满怀期待的看着方宇。
这样的眼神，方宇并不陌生。他从医已经十几年了，却还是很难在这样的眼神面前做到绝对的铁石心肠。虽然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充满美好希望地鼓励安慰她说，“是的，肯定能治好的！”但是，他是医生，他不能这样。
方宇低下头，把视线转移到病历上，平淡的说着，“目前，我们只能先切除一个肾。但实际上，病人的左肾也已经受了感染，只是没有右肾那么严重，还没有完全丧失肾功能。所以，还可以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案，或许可以治好，但也有可能，”方宇停下来，看了一眼林若琪，终究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最后左肾也丧失功能。”
“左肾也丧失功能？”林若琪呐呐的重复着，突然间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笑了起来，“您刚刚也说了，只是有可能丧失功能，那也有可能治好的，对不对？我知道，医生一般都是要把各种可能存在的结果告诉家属的，就算这种结果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医生也还是要尽责的把所有情况都告诉家属。就好像，就好像剖腹产的时候，手术中可能会出现孕妇瘫痪、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