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多个月，我已经失去了其中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她暖着他的手，轻轻笑了，“那三分之一的生命里，都没有你。”
很久很久之后的一个冬日，午后暖煦的阳光照耀着，林拓也看看伏在自己腿上睡着的妻子，回想起这场对谈，仍旧记忆犹新。
他记得分明，顾天蓝的话令自己有多震撼。
事后她总说是自己被说服，可是在他看来，却像是他缴械投降。
他记得，当时天色灰蒙蒙的，盖的毯子也是灰色的，她的头发有些乱，看上去也是毛茸茸的，整个人蜷着，看上去明明还是个孩子。可她湿漉漉的眼睛认真地期盼地看着他，那个眼神，又好像已经一生一世。
“不管未来还有几分之几，我认定的幸福，就是在你身边。”
每个人都怕未知，人们永远习惯于接受现状，一旦意识到会发生某种不可预见的变化，第一反应总是逃避。
可我不是这样的。而且，你也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所以，让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他的眼睛也有些湿，许多话哽在喉头，想说不，却终究无法说出口。
她何尝看不出他的犹豫，心里七上八下地祈祷着，千万不要听到否定的答案。
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深爱着的人，本就无意争执，所有的矛盾，不过是出于对彼此的爱。
他想给她的，是他所能做到的一切，重新选择的自由，后悔后怕的自由，放弃的自由，离开的自由。
这是他的爱。
而她，甘愿受困。她郑重地告诉他，她，甘之如饴。
于是，谁都不能够再硬起心肠。
她留下来，但他要去做手术，哪怕成功率已经微乎其微。
这是对彼此基于爱的尊重。
作者有话要说： 这故事大概还有一章就宣告完结了，大概两千字？
如无意外，本周末完工。
☆、第三十九章·终章
林拓也被推进手术室之前，顾天蓝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两个人当真履行约定，谁也不见，日日夜夜独处。明明听到门铃响，他们也只是相视一笑，不理就是不理，气定神闲。
有几回林拓南过来正好遇到林芷伊，他拎着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有些郁闷地说：“怎么还有这种人！”
同样是吃了闭门羹，林芷伊倒毫不动气，“我反倒替他们开心。”
这是真的，能够不理繁复琐事，不在乎时间未来，争取朝夕相对，确实要彼此同心同力才能做得到。
林拓南一听她的话，也不由地有些伤感，叹了一声。
顾天蓝有时候觉得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天天黏在一起，竟然仍觉不够。有时候，她又觉得其实什么都不必说，他的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地动作，她都明白。
只要能看到他，就很知足了。
所以这一天到来时，他们都没有难过。
来给他打气的人并不多，这是他的意思，直到此刻，他也不希望将时间花在旁人身上。但这么大的事，林拓也的母亲也不得不告诉他的父亲。于是，除了两家的长辈外，只来了几个年轻人。
众人依依说了几句后，各自找个借口走出来，给他们留足时间。
林拓南抽出一根烟，刚想点火，又想起是在医院，狠狠地揉成一团，随手扔到垃圾箱。话里都带着怒气：“你说，命运这玩意儿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是，那也太捉弄人了！”
江远目光平和地看着病房里的两个人：“至少他们不觉得遗憾，就很好。”
苏以年一直揽着顾新语的肩头，点点头。
顾新语红着眼睛，轻轻说：“其实我很敬佩姐姐，也很佩服你哥哥，我们每一个人，大概都做不到这样无私，纯粹为爱而爱地活着。”
江婷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芷伊一边给她递着纸巾一边感叹：“对，只有他们做到了。所以我一直相信，他们一定会幸福。”
林拓也看看他们，眼角也有些湿了，有些躁地抓抓头发：“我也信。”
林拓也这时已经很虚弱，讲话都有些费力：“你猜，他们在外面会说我们什么？”
“重色轻友呗，”面前的人低下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其实，那都不重要。”
林拓也努力地弯了一下嘴角：“对，都不重要。”
他说话都有些逐字逐句，断断续续：“以后，你——”
顾天蓝俯身，轻轻地亲了他一下：“嘘——”
什么都不重要，你会怎样，往后的日子里，我该怎么过，都不重要。
她的头抵着他的，在他耳边轻轻说：“你要好好的。”
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想跟一起完成，所以你最该担心的，是醒来后怎么补偿我。”
林拓也又笑了一下，“哦？那你想要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尾指勾住他的。
情深说话未曾讲，他们之间，哪里还需要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终于告一段落。
我还是想修改它，比如标题，比如一些故事发生的细节。也应该补一个楔子。
六年前大概发生了一件比较郁闷的事，我已经完全忘掉了，总之是有个契机，先写了两万字。
修改了这两万字之后，它就被搁置了。
又过了很久，一共写了大约九万字。
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修改起这九万字的故事，这回只改到一半，又搁下了。
说这么多，是因为我确实不太记得这整个过程了，包括开始、修改和继续写的缘由和时间。
这期间，我申请杀死这个故事，因为它看上去太无望了，我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有过无数次完成它的念头，可心里总不确定，是否合适。
去年有过短暂的清闲时光，又重新拾起来。后来才发现，很多曾觉得困扰的问题原来早就渐渐消失了，生活明明已经步入一个新的层面，我想，嗯，我一定要把它完成了。
六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心境不同，故事也就不同了。所以，我一点点看着它，由沉闷和苦涩，慢慢走向明亮。
最后，谢谢你读完它。
你是它的见证人。
☆、终终章/楔子
早上七点，一个休闲装扮的女子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看护看到她，打声招呼：“顾小姐，您来了。”
女孩子笑眯眯地，“阿姨，早上好啊。”又从包里逐一掏出水果、饭盒和书，递过去一盒切好的草莓。
看护直摆手：“不行，我怎么能收您的东西呢。”
那女孩子皱起眉，假装生气地说：“哎呀，您比我年长，怎么还一直‘您’来‘您’去的呢，都说了多少回了。”
看护可不敢大意：“好好好，我收下，您——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女孩子重新笑起来：“我怎么会生气呢，拿着吧。阿姨您一直这么照顾他。”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人。
看护瞧见她的模样，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临走时，不忘嘱咐她：“你可千万别生气啊，你如今这身子，可生不得气。”
女孩子大笑着说：“知道啦！阿姨，明天见！”
送走旁的人，她立刻就静了下来。
病房是高级加护，室内恒温，湿度合宜，整层楼都静悄悄的，没有人来打扰。
三个月前，她守在手术室门口，等了整整一天。
最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医生面色凝重地宣布，手术很顺利，但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他陷入了沉睡。
其实她早就查过许多资料，所谓沉睡，也就是昏迷，更直接一点的说法是，他现在是植物人。
他们都胆战心惊地看着她，他的父母甚至不顾自己的悲恸，先走过来安慰她。
可她很平静，连眼泪都没有掉。
只是谢绝了外公要她搬回大宅的好意，仍旧住在他的公寓里，那里距离医院最近，每天来回方便些。
外公拗不过她的意思，只好劝她常回家看看。
她拉开半边窗帘，对着病床上的人说：“天都这么亮了，你这个懒虫，还不快起床。”
然后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在输液的手，开始如过去这三个月以来一样的流程：对他讲话。
“对了，我拿到了新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那上面的名字是顾新蓝，外公他老人家真是急脾气，一刻也等不了。”
“其实名字和身份哪里有那么重要，外公他不过是心疼我，我知道。”
躺着的人还是毫无反应，脸色却比当初要好很多，手脚也不那么冰了。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委屈地说：“你记得么？我以前说过的，你不笑的时候，真的不太好看。”
我多想再看到你的笑容啊。
所以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给他读了一会儿书之后，她有些倦了，伸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手搭在小腹上，笑了笑。
她记得，两个月前的一天，林芷伊是多么震惊。
那天是个周日，她一直觉得累，起得有些迟，就决定上午打扫一下房子，下午再去医院。
林芷伊在医院没遇到她，就顺道过来看看。
正好看见她费力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式样古朴漆木箱子，林芷伊拿着抹布帮忙擦干净，叹一句：“你瞧，我这哥哥多受宠。”
顾新蓝这才知道，那是他太奶奶的陪嫁物，怪不得看上去像古物，大方又端庄。
两个女孩子没聊几句，顾新蓝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跑到卫生间吐个干净。
一扭头，果然看得林芷伊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不会是……是不是……”
顾新蓝当时心想，这个消息果然是应该藏住的，连林芷伊这样一向爽朗的人，都能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犹疑不决。
她漱完口，轻轻笑了笑：“你猜得不错。”她本就瘦，三个月不到的身孕又不显怀。
直到她们重新回到客厅，林芷伊才回过神来。
大律师激动地连说话都没头没脑：“做产检没？哪天都行，我陪你。”
“一个人住会不会有问题？啊，还是我过来陪你吧。”
“不行不行，我习惯晚睡，冒然搬过来，反倒影响你休息。”
“都知道了么？要不要我——”
顾新蓝按住林芷伊的手，认真地说：“不要告诉任何人，答应我。”
林芷伊顿时静了下来。是的，顾新蓝想要与之携手一生的人，至今仍在沉睡着。是她没有考虑清楚。
顾天蓝瞧着她立刻萎靡的神色，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然要留下这个孩子，只是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林芷伊向来聪明，立刻就明白了。长辈们都心疼这一对人，但正是出于对他们的爱护，所以未必会同意她留下这个孩子。
一想到目前的状况，林芷伊的眼睛又开始红起来，一方面，她自私地希望顾新蓝能生下这个孩子，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看到这个女孩子为了她的哥哥再付出更多。
太辛苦了，她能想像到，倘若顾新蓝执意留下孩子，而哥哥一直长眠不醒……
顾新蓝想起来，那天她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好说歹说才说服林芷伊，暂且按下这个消息。
她伸手碰碰他的脸，轻轻说：“我看到你藏着的那些东西了，你这个人，叫我说什么才好。”
送走林芷伊，她打开那个箱子，那里面有两个很小的首饰盒，一个是红色绒布，上面绣着并蒂莲和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