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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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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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这样的重罪经不经过三堂会审,不会有什么区别。
  软轿悠悠晃了半个时辰,一路难免颠簸,有时咯得身上尚未痊愈的地方不大舒服,却最终不免将头抵在一边轿壁上,笑出来。
  好个景元觉哪……
  越想越是。
  尽管平时看去,此人是一派温文从容,甚至因为过份而显得有几分懒散,真和他相处过却又会深刻的知道,在那幅轻浮的表象下,蕴藏着我所见过最深沉细密的心智,勇武强大的力量,还有坚韧不拔的意志……这些韬晦之处在平凡的日子里只是偶尔闪现一星半点的火花,可一旦有所需求便会骤然爆发,锋芒毕现,震惊俗夫。
  我想他深知自己。亦知解自己的喜好。若然古来这类站在顶端的人物,既作了高空盘旋的鹰,就习惯在云上俯视苍生的感觉,自信又自负、优雅又顽固,从骨子里面,喜欢把眼底的一切掌控手中的感觉——绝不容许一个意外,挑战自己的底线。
  所以在当时混乱的场景里遭遇突然的挑衅,我几乎以为,随着狄人那狂妄而轻率的一箭,这人的骄傲会使得一切计划都不可挽回……
  却没想到他忍了。
  就算歇斯底里的咆哮,就算怒火冲天的咒骂。依然记得放走了行刺的木赫尔,放他千里回奔,带回和亲的假消息。
  只将函关前持着一份矫诏自投罗网的吏部侍郎捉回京城,日日鞭笞,夜夜刑求。
  轿子停在刑部堂署的后街。漆黑乌木悬顶,上头太宗手书斗大的天牢青字,圆厚饱满,遒劲用功,一幅威严的高挂。
  我在门后下了轿,就看见提前等在那里,皮笑肉不笑的刘玉。
  “多谢公公行了方便。”
  见到他便略一欠身。问候毕了,左手抚上胸,摸到痛处,语气悲辛激愤,“一箭之仇,不共戴天……阎王爷嫌弃苏某去得仓促,今日回来,就一定要看看那个贼人,害人害己的下场。”
  刘玉稍稍抬眼,望我,又低下。
  他的拂尘挥动,躬身答一个诺。摒退随人之后,伸出右手,供来搀扶。
  踏进门里,地阶数级。步步落下,午后的阳光便渐渐在身后隐去。十级过后,彻底进渡到黑暗的地下,一股阴湿之气扑面而来,满目昏暗,顿时脑中亦片刻寂静,仿佛隔断了人世外间的往来,换入另一个地境。
  “恕刘玉多言,这等阴重之地,与大人不宜。”
  身边虽然小声咕哝,却还是带了五分的不赞同。
  “哪有的事。”
  用力合目再睁开,眼前已是熊熊燃亮的桐油火光,照亮一排深暗不见头的走廊。走廊两侧木栅森立,魁梧高大的狱卒阴郁着面孔,腰缚着剑,背插着手,从外至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默默对立。
  空气里好似有下水腐烂陈旧的臭气,一阵一阵,难以抑制的钻入鼻端,淹浸嗅感,让人几欲作呕。伸手掩了,口鼻片刻清净,却挡不住听到远处隐隐不绝的怨声和嘶喊,像从地下钻来,徘徊耳际,久不散去……
  提醒来人这是怎样严酷的所在。
  不知不觉手伸入怀中,一通翻找,触到那里温润的圆石握在掌心,得了一点安定的力量。
  “速来速回,免得小人难做罢……大人。”刘玉轻声道,托在我臂下的手用了力,丁字岔口,往一边轻抬,“往这边。”
  地字,乙卯号。
  几乎是最深的里间。中天上一个方形的天窗,像嵌在黑幕上的萤石,透出暮一缕巴掌大的斜光,施舍般照在发黑变色的稻草堆上。
  我站在栅栏外,有些许茫然。
  里面那个蓬头垢面、铁镣加身的人,困坐在墙边堆积的草絮上,屈膝抱臂,悠悠出神。本来算是高大魁梧的身架因为沉重的镣铐而佝偻,显得几分矮小,平时发福往外腆出的肚子罩在件褴褛宽大的囚衣里,几乎看不出来。
  ……这里没有曾经。有的,只不过是待罪死囚。
  那个半年前广平郡王府热闹的盛筵上,众人恭维中谈笑风生、气宇轩昂的京中重臣,仿佛黄粱一梦。
  那人在阳光背后的昏暗中缓缓抬起头来。腮上胡渣糟乱,卷成一团分不明的的青虬,批散的发丝中银光闪烁,因为混着说不清是血污还是脏浊的黏腻,粘成一绺一绺,破布条般垂搭在脸面上,严实的挡住了其后的轮廓眉眼。
  怔楞了有一刻。等我终于将眼前的人形和往常的模样联系在一起,回神醒悟时,里面的声音听着,又是八分如常。
  “——苏大人,莫不是来笑话老夫的?”
  “大胆。”
  刘玉的拂尘迅速挥出,指戳上李姓的囚徒。引起此人一声嗤笑,赏了对眼白,将乌污的头颅不屑的偏过。“阉人鼠辈,安得与某共语。”
  “你……”
  栅栏里外的气氛凝固。
  我不免在心里默然。
  掰过大内总管气得上下发颤的手,在他腕上安抚的拍了拍。这个皇帝的小跟班,也许有几分常人的狡猾势利,却一向针对那些冒犯他家主子的人事,并非纯粹狗眼看人的小人。
  “李大人多心了。苏鹊只是来看看。顺便告诉大人,那时问话的回答。”
  最后一句使得里面人和身旁人同时疑惑的看过来。略去他们的反应,我转首对最近的狱卒吩咐,“打开门。”
  狱卒移目大内总管。
  刘玉眼里有明显的反对之色,“大人,小人以为不可……哎呦!”
  是我按在总管大人腕上的手加了力。两根指头炒肉的滋味,让那双小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委屈和怨恨。
  但最后还是打开了门。且得到总管牙缝里蹦出,威胁意味甚浓的叮嘱,“半丈之外,只一刻说话。”
  门开,门合。牢狱的主人漠然无睹。他屈于他的烂草席上,像居于家中华贵的坐榻。只在来人进到面前时,哼上一声。
  “苏大人恕罪了……腿伤无法行礼。”
  我的目光自然而然落下。落在李仲恭膝下蜷着,破烂裤筒里露出的一截小腿上。那处皮肉翻搅、扭曲交错的旧痕,曾经在幽暗不明的船舱里使我惊骇变色,然而如今上面新布的斑驳淤青、血渍鞭迹……却无法使我动容。
  自作自受罢了。
  “手伤无法作揖,也请见谅。”
  晃一下胸前吊着的右臂,我在刘玉拿来的软垫上盘腿入坐。
  凝目所视,正是李仲恭探来的视线。相同的人和场景,记忆回复,好似回到水线下对峙的底舱,山顶上互骗的小屋。
  只不过身份倒转,地位悬殊。
  他终究被看得气弱。挪开脏污的脸,这位风光不再、落魄至底的上官睨着身侧粗大结实的木栅,哼笑道,“千里之外的关口,苏大人都能用一封假手谕堵住老夫的生路,如今做了阶下囚,劳师动众到要亲自来给个说法,又是哪般的出处?”
  “大人忘了么。”
  当时那么理直气壮的指责,那么愤慨激昂的说道,让我一直谨记不敢忘怀。哪里想到发话的人不过随口一说,转身就抛之脑后。“是那一句,‘黄口小儿,根本不曾遭遇过家国背叛的小子,哪里有什么立场教训我’……”
  对面人变了颜色。
  “……你要说什么!”
  他大声吼。
  和手脚相连的铁链哗啦啦的响动,在整间囚室不断回响。就像一头紧张的猛兽,绷起浑身的劲力,等在被激怒的前一刻。
  刘玉不自觉上前一步,护在我的身前。
  我忍不住苦笑。
  “大人莫要误会。苏鹊只是想说,那时慷慨陈词,确属偏激。人心脆弱,命运多舛,本来未必坚韧恒定,坦然不因小恨而招致大忌的,毕竟少数……苏某无德,确实没有什么立场教训您,将军。”
  窄小震动的牢狱因为这句话,有一瞬的空旷寂静。
  “玉公公。”
  气氛微妙的流转中,我换了一口气,推开面前遮挡的拂尘,平静对低头现出狐疑的刘玉道,“可否请公公取一壶酒来,苏鹊想与李大人践行。”
  刘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巷道的远处。
  “哼……是老夫会错了意,还是苏大人表错了情?”
  李仲恭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恰好能够让我听到。
  他是疆场上驰骋过,官场上摸爬过的人,不是家院中天真无知的孩童。兴许为人鲁莽,却不会单纯到因为一句好听的空话,就相信对方的来意。
  我也从未这样奢望过。
  好不容易支开的刘玉,去得就不情愿,很快也会回来。
  “将军泄密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在坐垫上向前倾身,只有这样,才能将低语清晰的传递。
  虽在牢房中对坐,为防止万一犯人摆脱脚镣的困锁扑来袭击我,彼此仍相隔超过半丈的距离,阻碍私密谈话的进行。
  李仲恭在踌躇,明显向后畏缩。
  后来他晃了晃脑袋,露出乱发下布满血丝的的眼,答非所问的抽起嘴角,“呵……虽说皇帝不曾滥杀,惹上他的人,生不如死。”
  他并无虚言。
  进门前就审视过此人身上的新伤,都不致命,却反复折磨。
  曾听过宫里传说的十大酷刑,未曾亲见,也不知般般用在真人身上,是不是真的消磨意志,让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只不过,那都不足以让我同情关心。
  “这天下,受过委屈的人很多。像将军这样,本是高高在上的英雄,为了一己之恨却转过身就要无辜的百姓陪葬的……”我对他回以淡笑,“却是寥寥。”
  囚犯的铁镣再次哗啦啦的发出响动,引来门口狱卒拔刀相向的怒斥。李仲恭好似没有听到,只在锁链的拉扯里抬起手臂,奋力指我。
  “你……你是说我罪有因得?”
  “不。”
  我摇头,想了一想,“将军所做的,不过是人之常情……”
  他怒视着我。
  我也知道我在激怒他。
  “苏某疑惑的是……若然个个不幸的人,都像李将军这般,非要讨个说法回来,那将如何……”
  那么太宗留下的江山,覃朝的千秋社稷,九州大地的苍生福祉,都将是一场空谈。
  “哼,旁人与我何干?那些庸人与我何干!”
  李仲恭仰头大笑起来,乱发下凸起的眼珠狰狞可怖,忽然看我,像是看向另一个愚蠢的疯子。“呵,蝼蚁之辈……老子管他们作甚!”
  ……那么一个不幸的人,只会给更多的人带来不幸。
  “朝廷薄待了将军,将军就泄露朝廷的机密,战争伤了将军,将军就用六十万两军饷中饱私囊……背信弃义,抛家卖国,是否足够补偿了呢,将军?”
  ……都不会给自己带来幸福。
  李仲恭的仰天大笑抑止在半空中,形成一段拖曳可笑的滑音。
  他低下头,寒星般的眸光凝视着我,“……你究竟想说什么?”
  说什么?
  也许我来之前曾经知道,可是真正问了他,却不再知道。
  “不,我什么也不想说。”
  “混账……”
  “岂如大人所为。”
  “你……”
  ……
  是啊,是罢。我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不至对害过自己的人滥发恻隐之心。也许来这一趟,就是自私作祟罢了。
  就想来看看。想做个确定,选择另一条路。想着从今天起,闭口不言,既往不咎,过去的事,许就能够永沉心底。
  外面,刘玉特有的那种细碎脚步声近了。抬头,顶上天窗的光亮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愈发的西斜,慢慢,减少了撒下的光辉。
  我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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