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笑道:“德妃前几年也吃过这个。园里没有种,倒是太后那边的雍藻宫有两棵,陆才人的拈芳堂也有一棵,只是小,结的果子也少。,倒是比雍藻宫近。你先到拈芳堂去找来。”
抹云退出去,叫上了一个宫女,去了。
皇上见桌上就摆着荷叶边的竹编针线篮子,那幅扇面就放在上头,顺手拿起来看:上头没有先描上样子,已绣上了两三朵明黄的菊花,两朵含苞,一朵怒放,花芯上有两个瓢虫,一个使劲抓住了两根花蕊,要上去,一个振开了淡青的小翅,欲飞。
皇上自语笑道:“难为你怎么想来?”
屋里的甘棠听见了,就起来了。欲待俯身请安,皇上搀了,道:“你既有了喜,这些俗礼就免了。”
甘棠脸上红了,就掩饰着坐了。
一时,抹云手中端着托盘,打外头进来。揭开布子,是十几个青涩的小苹果。道:“都洗了几遍了,主子这时候吃?”
甘棠含羞拿起一个,轻咬了一口,道:“涩涩的,倒能提神。”
皇上见了,也拿了一个,尝了一口,道:“这不熟的果子自有不熟的味道。”竟将一个吃尽了。
《宫杀》 第六十一章 水落
甘棠劝道:“总是不熟的东西,皇上不要吃坏了肚子。”
皇上笑道:“爱妃放心,太后娘娘那边还有,多着呢。”
甘棠也笑了,道:“甘棠哪里是这样的人。若没有妨碍,皇上吃多少,我也高兴。别说我竟喜欢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吃。”
皇上道:“你还能依着性子吃些这个,也是你的福气。”
甘棠知道皇上心里也有不自在,不好说什么,只拿起一个果子放到他手里,道:“皇上再吃一个。”
皇上握着甘棠的手,一阵子才放开了。
次日,皇后娘娘要人带过话来,说要觉着还好,就一同过去雍藻宫。
甘棠不好推辞,虽觉着有些干呕,吃了个酸果子,也就好受了。
到了雍藻宫,有几个姑姑模样的出来,扶着皇后娘娘、季婕妤进去了。
请安毕,皇后娘娘指着炕桌上放着的一个剔红插屏道:“前头没见太后娘娘有这样的东西。”
太后娘娘道:“是皇上才叫人送过来。”
皇后笑道:“上头这绿色的是碧玉?”
太后摇摇头,道:“是绿冻石。白的是象牙。”
皇后过去摸了摸,道:“这两只白鹤嵌得好。意思也好。”
太后面上倒呈现不悦之色,道:“哀家竟到了延年的时候了。”
让宫人收了,说:“找个地脚儿放着,别搁在我眼前头。”
又转视甘棠笑道:“皇后娘娘说你有了喜了?”
甘棠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道:“太医令给把的脉,说是有了。”
皇后娘娘瞧着,道:“都要做娘的人了,还羞答答的。不象有些人,见天腆着肚子到园里晃悠。”
太后娘娘知道她是拿德妃说事,道:“说她作甚?白玷污了你的体面。她就是生出十个皇子来,也没有一个太子。”
甘棠心道:那我呢?德妃原是宫女的出身,和我一样。仰仗着皇上,不过那阵热乎劲儿过去了,也就像平常的人一样了。仰仗着皇后娘娘,也是这几个月罢了,待生产了,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多活一日,也是碍人眼罢了。
皇后娘娘听了太后的话,并不言语,看看甘棠。
甘棠知道自己在,她们不好说话,便起身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说着话儿,我到后园中略散散。”
太后笑道:“也好。叫她们给打着飞虫子,别钻到衣领里去。”
皇后一边也说道:“拿上一个家什,你喜欢那涩果子,叫她们摘些。”
太后又叫身边跟上两个人,一个穿着湖绿的绸裤,一个竟是去了的贤妃娘娘的抱锦。
到了后园,虽还是春里,甘棠觉着有些晒着眼,便在一八角小凉亭里坐着,叫藏梅及那个太后的宫女去树下摘果子。
待看不见她们二人,甘棠转头对抱锦笑道:“抱锦姐姐还记得我?”
抱锦双膝跪下,哭道:“知道早晚有人来问我,却是你。你如今成了主子了,有话就说与你听。”
甘棠忙叫抹云扶起她来,道:“你有话等到了我那边,再说就是。这是哪里?还不擦了泪去。”又见她脸上胭脂让泪冲开了,就叫她回去了,道:“就说我想口茶喝了。”
抱锦抹着眼去了。
抹云拿把撒扇,微微扇着,赶虫子。道:“这就是那个告了贤妃娘娘的抱锦?”
甘棠点点头,道:“你看她怎样呢?”
抱锦思量了一会子,道:“看她脸上,该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
甘棠笑道:“你看谁是那小人呢?不过都是为了挣条命。”
抹云听了,兀自站在那里想事。
藏梅已提着个小篮子过来,笑道:“专拣小的来摘。那个宫女还说‘你们主子要生个皇子了’,这样喜欢酸口。”
后头的宫女也过来,手中还捧着一把。
几个人自在园中说笑。那边,太后、皇后则又是另一番话了:
太后道:“德妃快临盆了罢?”
皇后不屑道:“我懒怠问这事,自有内侍房的安排。”
太后道:“也是德妃不足为虑,不然就要给内侍房垫话了。”
皇后知道她的意思,道:“娘娘放心,待甘棠这胎下来。我收了自己膝下,她们那一班人也就灰了心了。”
太后忧心道:“你可知她是怀了男胎?”
皇后道:“太医令说再过些日子。再说,还有几个年纪轻的,也不只靠着她一个。”
“你也细心些,听着皇上对她也恩厚。待她翅子硬了,小心闪了你这娘娘。”太后眼睨着皇后道。
皇后道:“别人与我争宠,我自然要想了法子压她下去。她?到时候自己就喘够了气儿,去了。若死不了,再送她一程。”
太后道:“到时务必要干净,不要给人留下话把子。”又道:“倒还有一件事问你,前头——”正巧看见宫人搀着甘棠进来。
太后、皇后便笑道:“果子可口?酸杏也快下来了。”
甘棠亲捧上一盘果子,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尝尝?”
太后摆手道:“我怕酸,不敢吃。”
皇后也笑道:“也就你喜欢吃这口,都拿回去就是了。”
甘棠笑道:“太后娘娘不要心里舍不得,秋上吃不着好果子了。”
太后道:“种上那几棵树,不过贪恋看枝苹果花儿,与花树上开的花儿是不同的。”
晌午,这婆媳们就一处吃饭。饭毕,太后娘娘照例去佛堂颂经,皇后娘娘与甘棠便回去了。
甘棠进了清袖堂,见多了几个公公在中庭迎着。便道:“敬事房又叫了人过来?”
有个便道:“皇上说季婕妤吃膳房传过来的饭菜,怕半路上冷了,坏了肚子。叫敬事房挑了我们三个过来,伺候主子的饮食。过后再回去,也不算违了宫律。”
甘棠点头,便进去了。
皇后娘娘回了凤坤宫,刚坐下。雍藻宫就遣了人过来。
皇后道:“太后有话?”
那宫人道:“太后娘娘说你这边有个叫‘攸儿’的,若还是平常的宫女,就叫她到太后娘娘那边伺候罢。”
皇后娘娘道:“太后怎知道她?刚才怎么不说?”
宫人道:“太后也是才想起来。打发我过来说这几句话,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后思量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道:“也不是多么得心的人儿,只是如今不在我这宫里,早给了旁人了。过了这些时候,倒想不起是在哪处。等我传了乔姑姑过来,问明了,叫过来,就给太后娘娘送过去。”
那宫人便回去了。
皇后就叫身边的人到张婕妤那边传攸儿过来。
一会子,攸儿进来了。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就束手站在那儿。
皇后娘娘温和地笑道:“攸儿在婕妤那边还好?”
攸儿恭敬答到:“回皇后娘娘话,攸儿好。婕妤主子人和气,对下头人好。”
皇后娘娘点点头,道:“你如今在那边管着什么事?”
攸儿道:“先是做些杂事,现在给主子绣绣缝缝,也跟着出去。”
皇后笑道:“倒好,你也是那手巧的人儿。才先你是绣房里头的人,是整日绣花,还是也有空出来走走?”
攸儿道:“在屋里的时候多,有时候也听差遣,到各处去送绣活。”
皇后娘娘颔首,道:“这样说来,你也能认识几个宫里的嫔妃娘娘了。”
攸儿听了此话,暗暗思量,道:“给这些主子、娘娘的绣活,姑姑多亲自领了人去。我就给稍平常的小主子送过东西。”
皇后娘娘听她这样说话,索性道:“你可和如今的太后娘娘有渊源?”
《宫杀》 第六十二章 石藏
攸儿心中一紧,答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攸儿前头连个婕妤主子也是鲜见的。哪里能有荣幸拜见太后娘娘。”
皇后娘娘见问不出什么,二则太后也算自己的娘家人,里头真有什么大事,也不会背地里捅自己的暗刀子。
便道:“太后知道了你,要你过去服侍。你可愿?”
攸儿心里千思万转,心道:在张婕妤那边,也不常见到皇上。偶或见了,皇上全然已忘了自己当日给他斟酒的那回,拿自己当平常人了。既如此,就去吧。前头与太后有过交结,过去了,自有一番道理。
便道:“攸儿一个奴婢,万事听凭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道:“你且回去,不必声张。我自遣人过去唤你。”
攸儿便退出去了。
芳郊、绿遍伺候皇后娘娘换了衣裳,卸了钗环,她便歪在床上想事,片刻,也就睡了。
次日,皇后娘娘便遣了乔姑姑挑了一个宫女去调了攸儿。张婕妤虽因着季婕妤的几句话,对攸儿另眼看待,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也就随她去了,心里也不想别的。
恰巧甘棠这日觉着身上还爽快,便与抹云、藏梅到张婕妤那边说话。
见寻不到攸儿,甘棠便问:“那个攸儿怎不在屋里?”
张婕妤笑道:“看我竟忘了和你说这档子子事。乔姑姑领了一个宫女过来,换了攸儿去了。”
甘棠一惊,道:“说调她去哪里?”
张婕妤见她这样,也惊了,道:“我也没问。看你竟这样了,我叫人过去问乔姑姑罢?”
甘棠也觉自己不妥,遂笑道:“是我性情急躁了。只是想问她针线上的话,不在也就罢了。再问别人就是。”
张婕妤还待问的,有嬷嬷抱着小公主进来了,张开两手要娘亲抱。
甘棠看着她们娘俩的耳鬓腮摩的样子,心里倒也想起了许多事,眼角就流下泪来,转过脸去偷着抹了。
张婕妤也看见了,便遣了屋里人出去,低声问道:“你可做好了打算?”
甘棠道:“姐姐说什么事?”
张婕妤冷笑道:“妹妹与姐姐是一样的人,把肚子借给人家罢了。对姐姐还有说不得的话不成么?”
甘棠见她如此说话,便道:“妹妹还有不知的吗?只是又能怎样?若菩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