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我还不明白……”
“大师兄……”少年的语声中带了哀求，“不说了，好麽？有些事儿，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你也尽管当作从未发生好了。你还是安安稳稳做你的大师兄，我还是调皮捣蛋的做我的同心，这样不是都好？”
“如何好了？”凤泠绕过桌子一直走到少年身前，看著他，“你是让我装聋作哑麽？我心里想的什麽就算骗得过旁人难不成也骗得过自己？我对你的心……”
“大师兄！”同心始终没有叫他的名字，只紧紧的抓住男人的双臂，扬起头──凤泠愣住了，一颗水珠儿，正缓缓顺著清秀的面庞滚落，“别说了。”
同心是哭了麽？同心竟然哭了。
心底的火，尽被那一滴泪掩熄了。那个自己打小看大的少年，那个终日只是笑的少年，那个无论跌倒摔伤挨骂甚至师娘师父去世时都未哭的少年，今日，却单单为了自己的心意，哭了。是尴尬，彷徨，震怒抑或是……不堪？
凤泠只觉心灰意冷了。
“无论你说些什麽，有些事儿还是没变的，你娶了夫人了──无论那是不是我姐姐，但你已有了夫人……你该要好好待她，生几个娃娃，延续凤家的香火……我，不过只能是你的师弟而已！”燕同心没有去管那一滴泪水，扬著头看著眼前的男人，“再进一步，单说我们的情谊，也只能说是……比亲兄弟还要亲上两分，这点……我们三个都是一般的。”
“这就是你的心意了吧？”凤泠轻易的从少年松脱的手掌中抽身，退了几步，“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先走了。”同心垂下头，回身便开门闪了出去，一刻亦不想多留，直到走出去老远，才停了停脚步，摸摸面颊，那一分湿意却早就干了。
定了定心神，同心缓缓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不管怎样──比翼还在等他。若是他醒了又哭闹起来，旁人是止不住的。
“嘘……”於素萝看他向里间探头，忙做了个手势。
“还睡呢？”
“是。”女子从床边起身走到外间，仔细关紧了门才略略放大了声音，“相公……他怎麽说？”
“大师兄自然拗不过我。”少年露出个浅笑，“说了两句也就算了。”
“那就好。”於素萝点点头，“你那屋子里外间只是个帘子隔著，孩子怕吵的太不方便，索性放在这间房里，你二师兄已经亲自去给找小床了，今晚先睡这大床上，往後……”
“我的东西少，换间屋子睡也没什麽。”同心又看了看，“等小床拿来了我就和他一同睡这边。”
“随便你了。”於素萝点点头，见一个老婆子从门外过连忙叫住，“同心，这是孙嬷嬷，以後都是她来照顾……比翼，你有什麽事儿尽管问她就好。”
“孙嬷嬷麽？以後就要麻烦你多照看他了，对了，一会儿醒了要吃些什麽？这孩子吃了好一阵子米汤了，总要吃点儿什麽补回来吧？我看瘦巴巴的样子心里真不痛快。”
“同心少爷放心，这孩子虽然小但身子骨儿还壮实，喂个几日牛奶就胖回来了。”孙嬷嬷一看就是个和气的人，笑眯眯的回道，“等再大些煮点鱼粥肉粥，弄点子好汤喂喂，保证白白胖胖的！”
“那就好，现下厨房有牛奶不？够不够？”
“够著呢！正在火上温著，孩子醒了就能喂。”孙嬷嬷点点头，“还有啊……同心少爷，今晚想来被子也没有小孩儿合盖的，我就在这边和这孩子睡一晚好了，要不没个人看也是不成的，明日我再改床小被子出来。”
“那就好，您多注意些，赶明儿搬到这边院子里来吧，我让人给收拾房子出来，缺什麽尽管说。”
“谢谢同心少爷了。”孙嬷嬷谢了主子自是满心欢喜的下去了。
“你还真是宠他。”
“往後他就是我的孩子了，不宠他还要宠谁？”同心回身看著姐姐，“怕是往後你有了娃娃，要宠上天去呢！”
“乱说什麽。”於素萝也没恼，只是笑笑，“闹了半晌又没歇著吧，还不这会儿歇歇？呆会儿我打发人过来叫你吃饭。”
“算了，现下睡了晚上又要睡不著了。”
“随你。”於素萝伸手抚抚燕同心的额发，轻轻叹口气，“你喜欢这孩子便好好的看著他吧，我要先走了，还有好些事儿没做，有空儿也去陪公公婆婆说说话儿。”
“好。”
比翼 31
送走了於素萝，同心看看房内仍睡著的孩子，叮嘱孙嬷嬷看好，独自往花园去了。
这一年中，凤家本就少了好几位主子，现下又碰上疫情更是人人自危，花园子里冷清多了，偶尔有一两个人，也只是匆匆路过的下人。同心不过想找个地方静静，便随意在隐蔽处寻了棵大树窜上去。
躺在枝杈中，少年呆呆的看著天，心里乱糟糟的事儿明明已经堆的漫天却不愿去想一想──同心，师父师娘当初起这个名儿是为著什麽呢？盼他们师兄弟能够同心协力罢了吧……谁曾想，却有这样一天。连他也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会一步步走到现今的局面，是当初做错了麽？是太看高了师兄们麽？还是错看了……错看了自己……
但不管怎样，都已经这样了，他也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只能尽量让大师兄二师兄和姐姐过得顺心些了，但单单要做到这点便已是谈何容易……少年心中的酸苦，一丝丝的满溢，却又不知盛到哪里才好，浸得喉咙口都有些酸了。
“才这麽点子？”
“嘘……你那麽大声儿做什麽？怕人家不知道麽？”
“怕甚？你这个花儿匠还不知道，这些日子花园这地方谁还来？”
“那也要小心才是。”
正烦乱间，忽然听得这样一段话，同心索性探探头，发现两个下人装扮的男人正在树下缩头缩脑的说话儿，遂凝神屏息细细听了下去。
“别说这个，那位老爷以为我没见过钱怎著？总是几吊钱的就打发了，连个银子渣儿可都看不见，我这种人不配见银子麽？”☆油炸☆冰激凌☆整理☆
“也没让人办什麽大事儿，你还想要什麽大钱？”
“办大事儿，还想让我办什麽大事儿？这次可是让我去找那药方子！别以为我们当下人的不懂行情，就现下的这个世道，那治疫病的方子得多值钱？你家老爷要是拿了去一转手不知几千几万的银子，倒来和我计较这麽点子小钱。”
“你当那麽便宜呢！”花儿匠的口气有些急，“那药方子好些地方不早就有了？现下凤家的各个商铺都在散药，就算拿著了药方子也没几个钱可赚，我们老爷不过是想著自己配药吃方便罢了！”
“你当我是吃奶的娃娃麽？用这话来骗我？连一点银子都不给我可什麽都干不成！”
“好好好，这两吊钱你先拿著，等事儿成了再给你银子成不？”花儿匠看来是说不过他，只得放下软话，“我家老爷不会亏待你的。”
“谁知道呢！往日那些小钱还不入你家老爷的眼，如今要换了真金白银，谁知你家老爷舍不舍得？”
“呸！你当我家老爷什麽人，那些当铺银号都是开假的麽？你还能要多少银子，还怕我家老爷给不起？等事儿成了自然有好处。”
“甭跟我说这个，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东西！”那个下人哼了一声，把两串子钱塞进衣内，左右看看便要离开，“能到自己女婿家里偷东西的人，我还能多信？管你开了多少当铺银号的，难道还能比凤家有钱？”
“你！”花儿匠狠狠瞪他一眼，也是无奈，等男人走了一会儿，才拣起丢在一旁装了工具的桶子慢慢从树下走开。
到女婿家里偷东西？树上的同心轻轻转个身子，舒展一下有些僵直的手臂……本就不对那个人有多少好想头，只是念著有那一分血缘在不想去理会罢了，如今却又撞了上来──怪不得他没有情意！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候……自己正是缺点儿什麽事情来做，有了这事儿，总归那些惹得头疼的拉拉杂杂，能暂时放到一边去不用想了。
少年坐在树上静静想了一会儿，到了回院子的时候自然下来，不想刚出了花园就被叫住了。
“同心。”
“二师兄？”同心扬起头，“回来了？那东西是不是都置办好了？”
“差不多了，刚刚我让人把东西先放在院子里，就是被褥难找些……这时节，我也不敢用外面的。”
“没关系，孙嬷嬷说被子她来做。”同心笑笑，“麻烦你啦！以後我让比翼拜你当师父好不好？你多了个徒儿总是不亏的！”
“我为徒儿做些事儿也是自然的，是不是？”沈鹏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不去计较罢了，“你自己养孩子还非要拉我下水。”
“谁让你是我师兄，逃也逃不掉的！”同心笑著接著往自己院子走去，“行了，我先去看看比翼，一会儿再去吃饭吧。”
“同心……”
“还有什麽事儿？”
“大师兄他……”
“大师兄自然是答应我养他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沈鹏皱皱眉。
“那还能有什麽呢？你知道大师兄一向宠我，就算我做了些什麽出格儿的事儿，说个两句也就过去了，你还怕他对我心存嫉恨？”同心停住脚步回身看他，“二师兄你心肠总是最好的，怎麽如今倒要来猜忌大师兄了？”
“你……明明知道我要问的是什麽。”沈鹏轻轻叹口气，他脾气确是太好了些，不然总不会一见著少年的面孔就半分也使不出。
“大师兄娶了我姐姐，他是凤栖山庄的少主人，是我们两个的大师兄，这还不够麽？！我是真不知道二师兄你想问出什麽才好！”同心生气了──虽然声音并不大，语调也不严厉，但墨黑的眸子已经深沈的不见半分波光，“二师兄你若还想知道些什麽，为何不去问旁人？”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同心缓缓松口气，“大师兄那边定还要忙些日子的，也就拜托二师兄你了。”
“你呢？”沈鹏盯著燕同心好似轻松的面容，心口却在发紧。
“我？”少年轻轻笑开，“我自有我的事儿要做，二师兄你也不必操心了。”
“还是小心些罢。”
“平日我就够小心了，现今有了比翼，我还不加倍的小心？”同心应了，回身慢慢走开。
沈鹏也只能在背後看著他渐去的身影。
比翼 32
“看不出你还这麽喜欢孩子，我听孙嬷嬷说你晚上都并他一屋儿睡呢！”
“自然，我说了往後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不疼他疼谁去呢？”同心抱著怀里小小的娃儿，那专心的模样儿让凤老夫人看了发笑。
“好了好了，快抱过来给我看看。”
燕同心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娃儿放在老夫人怀里，还不忘了攥著比翼的手。
“怎麽？还怕我抱著不放心麽？”
“当然不是，只是孙嬷嬷没和您说麽，比翼缠我缠的紧，这几日虽然好些，但醒了不抓著我不见著我，总还是要哭的。”同心笑著解释，“整日哭来哭去的也真不像个男孩儿，可我又听不得他哇哇的。”
“谁听得这小人儿哭呢？当初泠儿小的时候也不是一般的爱哭？小孩儿不都是这样的？”老夫人低头看看孩子，“哟，这孩子这般水灵秀气，看这气色倒是好的紧，比我们泠儿小时候强的多呢！”
“那也是亏了孙嬷嬷，刚来的前几日也是黄黄干干的。不过这孩子根骨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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