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唤作瑶英吧。名字倒是不错，可是万岁爷怎么会想到要去辛者库呢。”淳毓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他，寻个新鲜吧。”懿映道，这事本就是这么一聊，她也没放在心上，宫里几十个答应，她根本认都认不过来，可不想两个月后这位卫答应居然来了翊坤宫。
“常在卫氏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卫瑶英行了礼。
“碧瑶？”懿映小声问道，面前的女子穿着红粉底子杜鹃花色的苏锦宫装，斜插着一支倒垂莲的簪子，衬得整个人都高贵了起来，只有眉目之间还与那个小宫女有些相似。
“正是嫔妾，这么久才来贵妃娘娘这里谢恩，是嫔妾的不是了。”瑶英笑道。
“谢本宫做什么？”懿映不解。
“谢贵妃娘娘举荐啊。”瑶英赧然一笑，“万岁爷对嫔妾说，是贵妃娘娘说嫔妾仰慕万岁爷，万岁爷才来瞧瞧奴婢的。”
“我……”懿映没想到一时气话他居然真的去咸福宫找碧瑶了，“你不是在惠嫔娘娘那里么，怎么去了辛者库？”
“贵妃娘娘也知道，惠嫔一直不喜欢嫔妾，前些日子闹了不愉快，便罚嫔妾去辛者库待一个月。”瑶英说着，也没用什么不开心的意思。
“听说万岁爷很喜欢你，这么快就晋了常在的位份了，可要好好服侍万岁爷。”懿映依着例吩咐。
“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瑶英一笑，“太医说嫔妾已经怀上龙胎了，特意来禀报娘娘一声。”
“什么？”懿映一惊，心里竟有些微妙的波澜，随即又定下心神，轻声道，“宫里的事情你见得多了，自己小心。”
送走了卫瑶英，下一个来的就是淳毓，“我说懿映妹妹，”淳毓的人还没见着，声音已经从宫门口传了进来，“如今是辛者库的贱奴也能为万岁爷诞育子嗣了，妹妹你这后宫还有没有尊卑了啊。”淳毓一进来就开始抱怨了。
“瑶英本是咸福宫的。”懿映解释道，淳毓想起了懿映之前是在咸福宫当值的，知道她们两个必然是相熟的，忙道歉道，“臣妾刚才的话失仪了。”
“姐姐这么说可就见怪了，”懿映笑道，“卫常在现在有了身孕，我可还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妹妹如今还真有了贵妃的样子了。”淳毓掩嘴一笑，“如今温贵人安静了，也就没什么事了。其他个小妮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起温贵人，还真是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懿映悠然道。
“钮祜禄皇后去了以后，她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就和顺得很了。万岁爷也欢喜，倒是常去她那里。”淳毓的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倒也是不错。”懿映温和道。
“只是卫常在的事，我还真想不明白，她那样的身份，太皇太后怎么能容她有孕。”淳毓思忖着道。
“太皇太后？她不是应该期望万岁爷子嗣繁盛么。”懿映疑惑道。
“唉，”淳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也得看是谁生啊。这孩子我看纵是生下来也……”
“太皇太后怎么会如此狠心。”懿映有些不相信。
“如今宫里虽没有他们科尔沁的人，太皇太后那么看重血统的人，也不会由着辛者库的奴婢生下孩子是不是。我在宫里这些年算是看清楚了，宫里唯一有能力翻云覆雨的人不过是慈宁宫那一位罢了。”淳毓不以为然道，随即附在懿映耳边轻声道，“你以为赫舍里皇后怎么去的。”
“赫舍里皇后是索尼大人的孙女，索额图大人可是万岁爷的左膀右臂，太皇太后为何要……”懿映问道。
“索大人帮万岁爷除了鳌拜，万岁爷自然是器重他。可是这前有多尔衮，后有鳌拜，太皇太后可是怕极了再横生事端。二皇子是正宫嫡出，封为太子无可非议。只能可怜了那一位钩弋夫人罢了。”
“那日我在坤宁宫外面听得她哭的声音，那么痛，那么怨。唉，皇后又怎么样，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淳毓叹息道。
“想不到中间还有这样的缘由，万岁爷怕是因为愧对赫舍里皇后才这样早早地立太子的吧。”懿映思量着。难怪赫舍里皇后去的时候玄烨与太皇太后怄气，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多半是如此了，不过万岁爷并不喜欢赫舍里皇后，他总与我说皇后那里最无聊。”淳毓轻嗤一声。
“那先皇后？”懿映试探着问。
“这我倒不清楚，她本就身子弱。”
“可遏必隆家已倒，为何要立她为后？”
“遏必隆帮过万岁爷许多，只能说运气不好，也是因了鳌拜的事才被革了职。他去世前万岁爷还亲自去瞧过他，也算给了他们家一个面子了。可这样一个大家族，一夜之间就倒了，昭妃肯定是心里有怨的，万岁爷许是想补偿她一些吧。”淳毓的目光波澜不兴，“也是那位佟妃没有福气，不然哪里轮得到她。”
“那如今……”懿映思忖着问。
“如今嫔位的四妃都有孩子，正好互相牵制了，太皇太后也就不必再费心经营了。而妹妹是最为得宠的，可要自己小心啊。”淳毓小声道。
“没事，我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懿映摸了摸手腕上的墨玉手镯，“太皇太后早已经放心了。”
淳毓蹙着眉想了一想，稍微有些明白，讶然问道，“妹妹难道不想要孩子了？”
“我已经有四阿哥了，足够了。”懿映微微一笑。
“四阿哥毕竟不是亲生的，况且他的额娘还在世，妹妹待他那么好可不值得的。”淳毓小声道。
“有他就够了，真的。”懿映轻轻一笑，这个时候或许连玄烨自己都不知道胤禛会继承他的皇位吧。而她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情，那个去威胁容若的人，当真是玄烨么。懿映在玄烨身边这么多年，明白他的帝王之气，并不觉得他是个会在背后耍手段的人。若是按淳毓说的，自己明明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人，太皇太后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她。那么……
第19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清晨的紫禁城有一种寂寥的美，深红色的宫海一言不发地沉默在薄雾之中，却仿若隐秘着什么巨大的秘密，等待着被揭开谜底的爆发。
没什么事的时候懿映还是常去长春宫陪清晓说话，“姐姐可好。”她笑着走进去。清晓着了一件翠色的宫装，正在坐在楠木案子前作画，依旧是那般清丽，如出水芙蓉般的模样。
“总比你好一些。”清晓笑道。
“我也很好啊。”懿映眨了眨眼睛。
“宫里都传遍了，你是三天两头与万岁爷吵起来，闹什么呢。”清晓放下笔。
“没什么，不如意呗。”懿映低下头去，“万岁爷有常来姐姐这里么。”
“我这里这样清淡，可不敢让他来。只是得空的时候找我过去下下棋，这不，前些日子刚赏了副象牙制的象棋，陪我下一盘？”清晓缓缓坐下摆开了棋局。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着，懿映絮絮对清晓说出了心里对玄烨的怀疑。
“你觉得真是万岁爷做的？”清晓盯着懿映不肯抬起来的脑袋。
“还真拿不准。”懿映的声音小得像自言自语。
“你觉得万岁爷最怕什么。”清晓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是天子，他能怕什么。”懿映浑然不以为意。
“唉，他真是白对你好了。你难道不知道他怕你记恨他。”清晓无奈地说道。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懿映不解地看着清晓。
“万岁爷对你可真是情到深处了。你们那般大吵之后他还是日日来翊坤宫看你的脸色，为什么，为了告诉后宫的所有人，他在乎你。谁都不要以为你们吵了，你就会失去地位，他们就可以不安分了。他可以不要一个帝王的面子，也要护你周全。”清晓继而道，“絮雪进宫又算是怎么回事。明珠府是你的家么，可以送陪嫁丫鬟过来？万岁爷明白你见着絮雪更忘不掉容若了，可他只想着絮雪能劝劝你，让你宽宽心，你封了贵妃以后，后宫本就议论纷纷了，再从纳兰府送个丫鬟进来，万岁爷的名声不知要被他们毁成什么样，他都不介意，还不是为了你。”
“我……”
“是你自己与我说的，万岁爷是个好人。你如今这样，对得住万岁爷么。他这般待你，你可曾给过他半分好脸色。”清晓看着懿映的眼睛道。
“没想到姐姐是这样想，我可还记得姐姐之前说的，一生唯爱那一见钟情的一个人。”懿映叹息道。
“我知道你对纳兰大人情深，不可能这么些日子就喜欢上了万岁爷，只是万岁爷这般对你，你又怎么忍心这样去伤他的心。”清晓叹惋道。
“可我一想起他是不是给了容若什么旨意，便不由地怨恨起来了。”懿映神色郁然。
“不是他。他不会，他就是想过也不会去做，万一让你知道了，是什么个后果他绝对不愿意承受。他太在乎你了，他不会冒这么险。”清晓沉思道。
“多谢姐姐提点了，”懿映一想似乎确实应是如此，“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对不住万岁爷了呢。”她又伤了他的心，她就是仗着玄烨喜欢她，那样肆无忌惮地去激怒他，仿佛他不如意了便能弥补容若的心伤了。什么幼稚的想法，懿映摇了摇头。
清晓是旁观者清，而当局之中的这两个人却是云里雾里。就连玄烨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般离不开这个叫佟佳懿映的姑娘了。
盛夏的时节，翊坤宫关着门更是闷热的难受了。窗外的夏蝉“知了，知了”的叫着，玄烨翻着手里的书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万岁爷看书累了，吃点点心吧，刚送过来的，是梁九功做的椰子盏。”懿映挣扎了半天终于端起那只精致得一塌糊涂的镶金凤穿莲纹盘走了过去。
玄烨没想到懿映会这般柔声说话，心下一惊，还是自若道，“他还是向着你啊，都做了乾清宫总管了，还是不忘要去御膳房做点心给你。”
“梁公公是看万岁爷在这里才送过来的。”懿映小声道。
“朕又不是怪你。”玄烨温和一笑。
“那万岁爷会怪臣妾么。”懿映问。
“朕永远都不会怪你的。”玄烨和颜道。
“嗯。”懿映赧然一笑，“臣妾陪万岁爷出去走走吧。”
京城不如江南一般有着小桥流水，御花园的亭台楼阁之间是各式奇形怪状的山石以及青色的翠竹和参天的古柏。遮着灼热的日光倒也微微有些凉意。前面一方小小的池子里荷花开得正好，粉白色的花瓣，青碧色的荷叶，上面滚着大粒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映日荷花别样红。”玄烨微微一笑。
“臣妾可是一直留着，”懿映笑道，随即吩咐千放，“去拿过来。”玄烨对着懿映的眼神会意一笑，说的正是他们初见之时玄烨送的那只芙蓉簪子，原来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可芙蓉依然开在那里，毫不理会这世间繁复得爱恨情仇。
“朕有一件事不明白。”玄烨突然道。
“什么。”
“朕总以为你与清晓更好一些，却不见你常往长春宫去，倒是天天跑承乾宫跑的那么勤，这是什么道理。”玄烨问道。
“淳毓姐姐帮过臣妾很多，在这宫里也算是与臣妾相互扶持着的人了，臣妾自然挂心她。再说姐姐那个性子，真叫人放心不下呢。”懿映笑着答道。
“那清晓呢。”
“清晓姐姐是明白臣妾心意的人，即使不见面她也能明白臣妾心中所想的。”懿映道。清晓与她的关系，就如容若与她一样，就算隔得再远，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意的。
“那么朕呢。”玄烨缓缓问道。他明白容若与懿映的情谊，是他无法企及的，那么就在她的身边一直照顾她好了，不再奢求她的情分了。这样，自己真的能做到么。而懿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