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孤月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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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孤月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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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怜急了,“爷,您休息一下吧,累坏了怎么得了?” 
侯雪城放下笔。这本札记,是他半生来武功的结晶,他已经无法再替朱靖做任何事情,瘫痪形同废人。等自己死去以后,能留给朱靖,对朱靖有用处的,也许只有这个了吧?他冷冷的道:“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酉时了。” 
侯雪城点点头。他虽不语,但两婢心知他正等着朱靖。但那人今日是不会来的。惜惜在心中呐喊,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公子您是盼他不来的。 
男人都是如此负心薄幸吗?明明爱的是一个人,却可以违背良心去娶另外一个,王爷怎么对得起为他散尽功力的侯公子? 
侯雪城却彷佛心情很好,他一向寡言笑,但今天却破例对她们微笑,“外头好热闹,鞭炮和锣鼓声连后庄的这里都听的到。” 
惜惜小心翼翼的问:“公子觉得吵?让婢子去将窗户阖上。” 
“不用,若我不是病着,也想去凑热闹呢。” 
惜惜黯然,不明白侯雪城说这句话,是有着什么样的心情。 
这时,门外轻轻响起敲门的声音,惜惜在他的示意之下推开门,门外是黄封。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武官服色,一走进就问怜怜,“公子好些没有?” 
两婢敛衽行礼,怜怜道:“公子他……。” 
“我要家里寄了一只百年参来,你熬了让公子喝下去。” 
“公子他已经……。” 
“黄封。” 
黄封听到由床帐内传来的呼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惜惜将床帐挽起,露出侯雪城苍白秀色的脸。 
“师……师叔祖……,您醒了……。”他激动的语不成声。“您昏迷了那么许多天,叫大家担足了心。师父如果知道了……。”他急忙回身,“我去禀明太君,求太君撤了这婚事。” 
侯雪城冷冷阻止他。“不用,大家现在一定正忙着,明日再说吧。” 
“怎可等到明日?你难道不在乎?王爷他………。” 
侯雪城截口,淡淡的道:“你怎么在此处,今日客人多,你不负责守护主人吗?” 
怜怜和惜惜露出焦急的脸色,不想让侯雪城伤怀,频频和黄封挥手使眼色。 
黄封没有看见,侯雪城却凭着空气的流动而感觉到了。“你们干什么?你们照料我这许多天,一定也累了,去休息吧。” 
怜怜与惜惜相视一眼,“婢子不累。” 
“我有话问黄封,你们下去。” 
“但……。”怜怜还待再说,见侯雪城脸色不豫,只得同惜惜退了下去。 
侯雪城等两人走后,淡然开口,“外头真吵。” 
“师叔祖,这场婚事,徒孙是极不赞成,但是您要体谅王爷,他也是无可奈何。我只是不能了解,即使非娶韩家小姐不可,也不必在你病重昏迷时让她进门,这对师叔祖太不尊重了。难道师父他一点都不担心您吗?在这时候还有心情成亲?”他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失礼,于是连忙补救。“师父他……,您昏迷的这些天,师父日日衣不解带的守在您身边,师叔祖,您千万要谅解师父。” 
侯雪城淡淡的道:“我没有什么好谅解的,他成了亲,这是喜事,我只有替他高兴。” 
黄封后悔得恨不得摘下自己的头,他满身大汗,“哎,我不会说话,师叔祖……。” 
侯雪城不明白自己现在那样沈淀的感觉是什么,应该觉得无所谓的,但是为何,竟有种闷痛的炽灼感?“你出去吧,我累了。” 
黄封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侯雪城已经疲倦得闭上眼睛,只得静静守着。 
过了半个时辰,侯雪城的病势突然恶化,他发着高烧,并且不住呕血,怜怜和惜惜都吓坏了,黄封更是懊恼万分。 
“师父还在路途迎亲,我去找师父来。” 
“不行的,太君吩咐过,今晚万万不能打搅王爷。” 
“不管了!”黄封叫道,回身正要走,衣角却被侯雪城拉住。 
虽然发着高烧,但是他的意识依然是清醒的,“别……别打扰他……。” 
“师叔祖,难道你不想见到师父?” 
侯雪城摇头。 
黄封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只得废然长叹。 
侯雪城闭上眼睛。那一年,他们相遇在雪季,他十岁,朱靖十四岁。大他四岁的少年首先露出了微笑,“小师叔。” 
他自小练得是大静神功,斩绝一切七情六欲,辈分又极高,除了师父,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戒慎恐惧,不敢稍做调笑,但这个少年却完全不在乎他没有感情的眼,在他面前爽朗的笑,逗到他哭笑不得。 
但他是不能有感情的,所以他独自居住到山顶去,将自己与他隔绝,不看他,不想他,日夜钻研武功,研习枪法。 
他喜欢那样寂寞且清静的日子,那是他过惯了的,朱靖的出现扰乱了这一切,但一切会回复的。 
直到侯雪城接到朱靖中伏的消息,那一日,他带着双卫飞奔下山,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一日。 
和朱靖在一起的日子,看着他,念着他,对他笑,动情爱着他。 
侯雪城从一开始就明白,杀不了朱靖,就等于杀了自己。 


第八章 静夜 
可是,这样的爱着朱靖,每日充满了快乐与痛苦的日子,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以前的生活平静无波,即使师父死的那日,他也不懂得哀伤。 
朱靖教会了他知道,什么是感情,如何爱人及被爱,以及身为人的喜悦。 
是的,以前的他不能称为人,只是一个会动、会说话的物品,待别人像待一张几、一只杯般,即使对自己,也没有丝毫怜惜过。 
但是朱靖是那么的怜惜他、宝爱他,他的爱像永不枯竭的泉水般,不断拥出,滋润了他枯竭的心。 
其实,朱靖对他如何,他不是没有感觉。但是即使朱靖不在乎他,不对他好,他也不在意。 
对侯雪城而言,他的人生,从不怕跌跤,不怕付出,不怕有损伤,不怕亏损。因为所亏损的,都是经验的累积,他都不觉得损失。即使伤心和痛苦,也是属于自己的。 
感情,一向由侯雪城自己决定方向。他曾后悔付出,未曾后悔爱过,从不觉得爱错了人,因为那是他选择的,他就承担这样的选择。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爱会伤害朱靖呢?朱靖为何总是那么痛苦?是因为自己命中就注定不能爱人与被爱的吗? 
啊,他在想什么,今天是朱靖大喜的日子,和那个带霉的韩晚楼。她将得到朱靖的爱惜,与他共度一生,那原本只属于他的爱,朱靖将会奉献给她。 
他该替他高兴的,这样,即使他死了,朱靖也不会太孤单,会有别人爱他。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么寂寞? 
“很痛吗?侯公子。”一只满枯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侯雪城睁开眼睛,“太君。” 
“侯公子………城儿,那个孩子对不起你。”太君老泪纵横, 
“你怪我吧。你为了靖儿牺牲了一切,却………。阿靖是为了救你,我却是………为了老王爷这脉的血缘。轩儿的爹,靖儿的大哥,并不是老王爷亲生的,而是当年下属的遗孤,老王爷当自己的亲生孩儿抚养长大。虽然我疼轩儿,但真正老王爷的血脉,总不能断绝在靖儿这一代啊。” 
侯雪城根本不懂,什么血脉,什么传承。这些根本对他都没意义。但是对其他人似乎很重要吧。这也无妨了。若自己今日仍是以前的侯雪城,他不会将朱靖让给他人。不过即将离开的是自己,若不带朱靖走,让韩晚楼陪他过一生,也许是最好的方式吧。 
侯雪城觉得这个老太婆很有趣,她算是这个世俗间礼教和规条的典范吧?她在意的事情,永远是自己毫无感觉的事情。问题显然是出在自己身上了。侯雪城自嘲的摇摇头。这一动,便岔了气,又是一大口血喷出来。 
“太医,太医……。”太君急忙回头找御医。 
黄御医低叹一声,别过了头。 
他这种举动,便让太君的心凉了半截,“你……你好歹也写个方子给我让下人去抓药阿。” 
黄御医只是摇头。 
即使垂危,侯雪城的声音仍然冷冷淡淡。“太君,不用忙,我不行了。” 
老太君登时心如刀割,“别跟太君说这样的话。你救了阿靖的命,最后却赔上自己的命,他还这么对你,你很后悔吧?” 
侯雪城怔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他觉得轻视,也觉得被轻视。 
大家都说我不懂得感情,甚至无情。但是什么是感情?只是那样肤浅的东西吗? 
我对朱靖好,是因为喜欢他,看他开心,我就开心。为了他快活,我什么都愿意做,最终也只是想我自己快活而已。 
我的付出,就是收获。为何别人总要说我是牺牲呢?朱靖对我好,难道也是牺牲?他也只想看我活着,因为他舍不得我而已。最终我们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 
为何要把爱情看得那么高?难道对一个人好,就必须要得到回报?难道我本身的付出不是一种收获?对方负心又如何?朱靖对我好不好很重要吗?我从不在意这个。我只要他开心就好了。只要看他笑,我就满足。 
“太君,……”他终于开口,但声音低不可闻,“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很幸福……。和他相遇,与他为友,……爱上他……,我没有后悔过。” 
但不知为何,一滴眼泪,却从侯雪城眼睫中滑落出来。他语气仍然清冷。“我从不要求别人负担我的感情,我也不去负担别人对我的付出,………因为我没有这样的义务,对方当然也没有这样的责任。我喜欢他,所以我做。……我做的一切,都不会是我的损失,……因为那是我自己想做的。” 
范芦排众而出,跪在侯雪城榻前。“宫主,若是你伤怀,我便将朱靖杀了,让他陪着你好吗?”他不理会身后众人的惊喘。“历代傲神宫主,从没有流泪的。流泪的下场,就是反噬而死。宫主啊………。”他哽咽起来。 
侯雪城觉得脸上湿辘,伸出手来抚摩着自己的脸。这就是眼泪吗?原来,自己也会哭,也懂得那样的感情了,那样深沉的痛楚,就是悲哀的感觉吗? 
他终于开口。“范芦,你认为我流泪,是因为朱靖大婚吗?你却是错了。”他淡淡的道:“朱靖就是大婚,仍然是朱靖。只要他是朱靖就好,其他我根本不在乎。寂寞也无妨,我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范芦觉得不解。“那么宫主为何………。” 
侯雪城的话语即是缓慢,显出他要说话是极吃力的事情,但仍然一句一句道来。“我觉得痛楚的,是我若离去,朱靖要怎么办呢?我想要他陪我一起去,我本该开口的。若我开口,他不会犹疑吧?” 
范芦的声音不稳。“若他犹疑,我也可送他到您那里去。” 
侯雪城摇头。“但是我又好想他活着。我想知道他安稳幸福后才死去。但是我等不到了吧?我等不到了吧?” 
范芦张了张口,知道说什么都已经无用,大家都已经猜出,今夜便是侯雪城的死期。惜惜和怜怜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范芦伸手想握住侯雪城的手,却又缩了回来。直到最后,仍是不敢稍微冒犯。 
侯雪城自言自语般的道:“以后,我也无法再帮他任何事情了。我的流泪,是因为牵挂。从小到大,这个人一直是我的牵挂。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好好的,可是我离开以后,他仍能这样好好的吗?他难道要抱着对我的记忆永远活下去吗?” 
老太君柔声的道:“你不必担心靖儿,他够坚强的。” 
侯雪城却似没有听见,轻轻的道:“若是掉换立场,朱靖死去,我一个人仍能活下去,我不会随他而死。我够坚强,够绝情。而朱靖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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