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爱恨生死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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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爱恨生死一瞬-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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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奇怪,问他:“是我削的,你不吃吗?”我自己塞回嘴里,大大咬了一口,咀嚼起来:“很甜啊。” 
 
多奇怪,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挣脱妈妈的怀抱,低头沉默地吃我的苹果。我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大苹果上。我既然把它削出来,好象我就有这个义务消灭掉它。既然它已是没人要了,总算还有我肯把它吃掉。 
 
——“我们都爱你,没有比这最重要。”—— 
 
你们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呀?真是胡说八道!骗人!大骗子!我是欧阳念,我是你们的儿子!只有我是,我是的我是的我是的! 
 
我站起来,迫不及待要逃开这个雪白的干净的可怕的现场,我是好端端的“二世祖”,谁敢说我竟不是? 
 
苹果好酸,明明这么又香又甜的大苹果,为什么要变得这么难以下咽?我再也吃不了,我甚至拿不动它,它就直直从我手里“咚”地砸到地上。我喉咙里只想呕吐,就算我掐住自己脖子,勉强咽下,也掩不部住天崩地裂的毁灭感,刹那,就是天塌了,砸在我身上,我这么疼,这么疼——求求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吓唬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不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妈妈你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 
 
她拽住我,强迫我接受我没有能力接受的这一切。 
 
“你的生父是我的未婚夫,他去打仗,就再也没回来。是你父亲救了我,他娶了我,我生下你。他是你的父亲。” 
 
“不,不……”我不知道“不”是什么?但我要否定的是我已经整个颠倒离奇的人生,我跪在父亲面前,抓住他胳膊,要他承认,承认我:“爸爸,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信!我们去山里打猎,我们去射那些野鹰,我们带妈妈带萃她们一起去,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我们,不都说好了吗?” 
 
我知道我已快疯了。48小时内,我的世界尽数毁灭。 
 
“念念,你的心,你的心,不要激动!”父亲答应我了。“你是我的儿子,你是的。” 
 
“那妈妈为什么要骗我?”我谴责地看妈妈,她同样摇摇欲坠,她还以为我会怪她对我开这么严重的玩笑,我当然不会。我的外套从她身上滑落,我又看到那些淡淡的素兰,多么美丽,我美丽的母亲流下了美丽的眼泪,一滴滴掉在跪着的我脸上,打得我好疼。 
 
快要咯哒咯哒作响,快要整个拆开。 
 
“为什么要骗我!”我抱住自己的头,重重撞击雪白的铁床棱,好让这么清醒又聪明的自己快点撞傻掉,快点忘记怎么会那么痛。 
 
“因为你的老爸爸明天就要过鬼门关,就要把脑袋里那颗埋了十年的子弹拿出来,就要轮到念念帮我保护一会你妈妈。” 
 
爸爸!总是被头疼折磨的爸爸,眼看我们的地盘不断被侵蚀却无心争夺的爸爸,静静站在高处鸟瞰我们家族巍峨城堡和广阔领地的爸爸,到最后把家族拱手相让的爸爸。 
 
我亲眼看到这十年他是怎样一年比一年迅速地老下去,我只以为他是在操心这么多事情。我是一个多不称职的儿子。 
 
父亲制止了我的自残,他强硬地拎着我的小脑袋,也学着妈妈,拨好了我乱七八糟的头发,拍拍:“小儿子,你妈妈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要让戴总管罚你。”他说完这几句,就已经气喘,浓浓的眉头紧紧皱起,魁伟的身体很快地向后躺下,他这么累,显得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了,就这一场新郎易角的混乱婚礼的功夫。 
 
我不能再打扰他。我却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抱住我的父亲:“爸爸,快好起来,你是什么都不怕的,你不会输的。” 
 
我是谁不重要,跟你的生命比起来,我就算是乞儿也不重要。 
 
“念念,你一直都很好……你像你的妈妈。” 
 
妈妈跟我出去,我看爸爸再一眼,雪白的窗帘,当年的枭雄现在被这一群白色包拢,他不再高不可攀。 
 
妈妈拉着我手,她快把我丢掉了,现在又想拾回来,我们走着走着,穿过一层层的走廊,我浑浑噩噩地穿过这一切生老病死,我忽然停住脚,对她说:“妈妈,你叫我念,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念’?” 
 
她眼里有什么闪过,一闪而过。就如同思念,是对待再也回不来的情人。 
 
“原来是这样啊。”我又继续走,除了继续走,我已经没有其他路好走,我哈哈大笑,弯下身体,路过的人奇怪看我,妈妈要碰我,但我狠狠甩开她的牵绊,阳光刺眼地让我快泪流,我再也不要阳光了,“我的一切都被否定,就在几分钟里,我不是欧阳,也不是念念,那我究竟是什么?” 
 
“你不懂——” 
 
“你才不懂!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我有病!我治不好了,我不能笑我不能哭,我什么都不能。妈妈,你根本不该生下我!”我无法再将目光投向这个女人,一瞬间,我觉得她是伤害我最深的人,我一直最相信最仰慕的人啊,却活生生把我的爱扯烂,她背叛我的父亲,她并不是我以前以为的那么好的。她跟翠姨有什么区别! 
 
妈妈挥手打了我一耳光。我连头也没偏,让她结实打上,她像菟丝花一样的力气却比烙我的铁更能让我疼。 
 
“你到现在还在想念那个男人?父亲怎么能忍受一个这样的我?我才是对他的侮辱、对他的伤害。” 
 
我拔腿向前跑,快点跑再快点,我就能逃开了。 
 
 
 
“喂——”他问我,从电话那端。 
 
我出不了声,我想你快出现,但我说不出口。我把电话掉在地上。 
 
我倒在五星级旅馆的大床上,手压在胸口,要是里面安置的是一颗健全的心该有多好!我又在发烧,烧得我快糊涂,我拼命流汗,昏沉闭眼,就全都是昨晚一幕幕,黑色的布条,无法动弹的双手,陌生男人,尖叫——一次次把我惊醒。我那么疲惫了已经,只想要腾空脑袋,睡过去。 
 
今天该是妹妹的新婚夜。 
 
我才想起来,回威威电话,问他雷煌那边怎么了?他回我从昨晚开始就没人看到过雷煌,监视凌众的人只在昨晚看他开车出门,没有带一人。 
 
该不是一晚上逞完兽欲,就满足到忘记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 
 
当然不是,雷煌不是这种傻瓜。我隐隐觉得他是出了什么事。但他是死是活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没有直接联系。我已经丧失了资格。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手机响,一直响,我不想接。它就一直响。 
 
我接了陌生的号码。 
 
里面的人先不说话,但他的低沉呼吸却立刻让我屏息——会是那个人? 
 
“欧阳念。”他喊我的全名,缓慢地轻柔地喊,前所未有的冷酷,“你这个小坏蛋。”他突然笑了,我眼前已经立刻浮现他微微森冷眯起眼睛的可怕模样,我扣紧了手机,拼命想从他的一点一滴里辨识出昨晚的印象。 
 
“你想怎样!”我蜷缩身体,咬住拳头,已经是惊弓之鸟,再受不了最低微的一声拨弦,“你到底还想怎样?” 
 
“听到没?” 
 
“什么?” 
 
“针穿过我肉的声音。”他拿近了。 
 
我模糊听见,钝钝的穿凿。他受伤了? 
 
“第二十针,亲爱的,你差点要我的命。”他一边鲜血淋漓,一边居然实实在在是夸奖我,满意地夸奖我现在够资格让他刮目相看了。邪气从里面穿透过来,也好象冷冰冰的针尖挑我的伤口。 
 
——“昨晚是你吗?”我只想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答非所问,在挂机前,他依旧用前所未有的冷酷承诺我:“想给游戏换个玩法?我陪你,这次要把所有人加进来陪我们一起玩。” 
 
“不要!”我绝不能让你这样做,我惊慌懵懂:“我已经为了你的游戏付出了我所有!雷煌,你怎敢?!” 
 
——“以后不要再装成天使。你不是。”他缓缓亲吻我,在电话那端,“我的小恶魔。” 
 
他话音没了,空气里是重重的冷意盘旋。 
 
——这是怎么了?我在这个叫不醒的噩梦里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或我才是个小小配角。 
 
当清晨的街道上落下第一道太阳光线的时候,我在街旁老妇人的小门面里买了一束花,大花店都还没开,只有她在弯腰浇灌她便宜廉价的因而也不显得珍贵的花朵,就算是一样的香也没用,它们没有绚丽的包装纸映衬,高贵的金绒线捆扎,怎样看都是地摊货。 
 
“再送你一枝,小伙子。祝你好运。” 
 
我临走的时候,她又从水里捞出一枝刚露苞的睡莲花,给我捎上,她虽然老和贫穷,但很健康,脸色红润,但看我的眼神显得快乐又满足。 
 
我捎着红睡莲,走在清晨的道上。一手另外捧着普通的黄|色康乃馨,这应该是祝愿病人康复的花朵。我买了一大束,走着走着,我开始把脑袋埋着这些看上去皱皱皮皮的花里,有点想淹死自己。清晨的太阳温润的像个大鸡蛋黄,照在身上,不觉得有多么温暖但至少早晨是到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觉得幸福的一刻,就算最贫穷的人也会有。在我的世界里,或在别人眼里的我,是那么轻易就得到无上的幸福,我有一切,家世、背景、权利、相貌,甚至任性荒唐,哪怕这点幸福不足以抵偿我注定短命的瑕疵,但要是一个人连命都没了,一定来不及体会真正的幸福了。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幸福? 
 
“我真想得到……真想得到。”我流下了那一天的第一滴眼泪,那天是个冷嗖嗖的冬日,太阳就是不肯照在我身上。 
 
已经是三个小时,父亲在里面。我们自己的医院,全世界最知名的脑科权威,最完美的手术方案。结果只能有一个。 
 
我无法融入这个大家庭,我甚至已不能忍受再坐在他们身边,听与我没有血缘的妹妹跟我说话,看妈妈一夜之间鬓发点点霜白,我站到远远的走廊上,一个人待着。 
 
“喝点东西。” 
 
我接过秦展给我的一罐热茶,放在嘴边,嗅了一口,但过度的紧张让我只能手指发白,紧紧牢握。 
 
——“我忘了,你只喝桂廷的新茶。” 
 
我抬头,看到那张依旧沉稳刚毅的脸上透出准新婿的春风得意,我迅速低头,闷声:“连你也笑话我。”出口才吓一跳,嗓子干哑,好象老妪。 
 
“你等我。”他说完,就走。高大背影,每一步都很扎实。 
 
我就真开始等了。 
 
第二十分钟,他出现了,安静的走廊尽头,他的手里是精精致致的紫砂杯,递到我眼前的紫砂杯里溢出的是标标准准的桂庭龙井的新香,冬天里能喝到春天的茶总好象能把温暖的时节拉近自己一点。他郑重地用双手递到我眼前。他总能搞到我想要的,只要能用钱和权弄到,他总是不遗余力。 
 
“欧阳,我在你身边。”他看我始终举杯却不能喝下,声音里有微愁。“不管变成怎样,我都会在。” 
 
我一笑,而过,这种话怎么能允许自由停在脑袋里?我很鄙夷地皱起鼻子,捣他一拳:“别傻了,我是你的主子,我这么强,你看我需要谁?” 
 
——“比如,那个雷煌。”他微笑看我,漆黑的瞳孔看我一点一点白了面孔,但他还是在继续微笑。 
 
有点陌生,他不应该这样笑,这么波澜不惊、这么隐约强势。他适合温暖的无比温和的对我笑。那才是秦展。 
 
“是你?——是你找人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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